013 阿頌的表白
那是在醫生重新給阿頌檢查同時做出鄭重叮囑的第三天,也是尚亦澤將補辦婚禮的大致流程擬出,拿給喬馨,讓她看着有沒有什麼要修改或者不滿意的地方。
當時三人正用完午餐。
還記得那道蜜汁小雞腿和豆醬土豆,阿頌頗爲喜歡,連連讚了好幾句。
看他那小孩子一般,因爲吃食而滿足的模樣,喬馨也是跟着笑。
尚亦澤的反應雖然沒有喬馨那麼明顯,但從他眉眼軟化的線條,不難看出他此時的心情不錯。
方青的電話便是在此時打進來的一一因爲近段日子喬馨和尚亦澤幾乎寸步不離病房,所以婚禮的大部分事宜,尚亦澤都交給了她。
大略也是因爲心裡對上次那糟糕婚禮的陰影,這次方青幾乎可以用苛刻來形容,尤其是安保方面,這也是爲什麼,一份婚禮流程大致策劃,她用了整整兩天的時間!
將一些口頭需要交代的說與尚亦澤之後,方青便讓人將這正式的書面文件送去了阿頌的病房。
尚亦澤在病房外花了大概有十分鐘的時間,將文件瀏覽了一遍,確定沒有什麼遺漏,這才進病房,將這文件給喬馨。
喬馨突然面對這麼正式的文件,一時還真是有些不習慣,倒是旁邊的阿頌手快,一把拿了過去。
尚亦澤難得不和阿頌唱反調,由着他搶走了文件,並不阻攔。
而後阿頌的反應便可想而知了,可憐那份無辜的文件被他從手中滑落,狠狠地砸到了地面,發出“啪”地一聲。
病房內陷入了詭異的沉寂……
半響,阿頌才若無其事地將那份文件從地上撿起,遞給了喬馨。
到了這會,喬馨再遲鈍,也是發現了一些不對勁的苗頭,卻又說不上來。一直到午休的時候,她發現阿頌的異動……
值得一提的是,阿頌的傷口雖然反覆開裂,可是因爲失血過多而導致的虛弱,經過這半個月的休養,卻是已經恢復。現在上廁所,或是日常一些小事,他已經能夠不需要他人的幫助,自然,那位尚亦澤請來,專門幫助解決阿頌上廁所問題的盲人現在也已經被辭退了。
彼時,三人都在午睡。
喬馨歷來睡眠好,不過因爲這段日子陪着阿頌早睡早起,貪眠的習慣倒是改善不少,就比如午睡時間,比之從前,縮短了快要一倍。
就像現在,喬馨早已經睡醒,但顧念着旁邊兩頭還睡得酣甜,便也跟着閉目假寐罷了。
所以很容易的,阿頌起牀的時候,喬馨就知道了。
不過喬馨只當他是上廁所,並未在意。
然,阿頌的腳步走到衛生間前卻是莫名停住,好似是在來回打量尚亦澤和喬馨的睡眠情況一一這是一股來自女人的敏銳直覺一一然後喬馨就聽到衛生間門關起來的聲音、反鎖。
事有反常必有妖!
這是喬馨當時腦海中閃過的念頭,只是想歸想,她也不可能馬上就起牀咚咚咚敲開衛生間的門質問阿頌。
再等等吧。
喬馨在心中如是無聲地道,便沒有睜眼,更沒有動作,可不知是時間真的過去太久,還是因爲太過集中精力,喬馨竟然打了個瞌睡,待她猛地一個激靈從牀上坐起來,就聽見衛生間內傳來一聲極其痛苦的悶哼聲。
顯然,尚亦澤也是聽到了這異常的聲音,很快也從牀上坐了起來。
“我去看看。”
尚亦澤雖然剛剛睡醒,人還有些恍惚,不過喬馨臉上的緊張他還是很容易就看出來了。
說完,尚亦澤便下了牀,往衛生間的方向走去。
喬馨總覺得自己心跳異常地快,踢踏着鞋子,也就跟着過去了。
“發生什麼事了?回答我一聲,你進去太久了,喬喬很擔心你。”
尚亦澤生怕阿頌那小狼崽因公報私,末了還拿出了喬馨說話,只是門內的阿頌始終沉默。
尚亦澤就看身後的喬馨越發焦急,敲門的力度也跟着大了幾分,同時道,“快開門,不然我撞門了。”
聽到這,裡頭的阿頌纔算是有了迴應。
“我沒事。”
簡短的三個字,卻像是費了全身的氣力才從喉間擠出來的一般。
這聽着哪裡像是沒事啊?!
“阿頌,你先開門!”
喬馨急了,生怕阿頌和尚亦澤逆反,敲了敲門便搶先出聲。
可阿頌迴應喬馨的依舊是那三個字一一我沒事。
喬馨真是急了,這種感覺就好像是一羣人聚餐,往往是醉得最厲害的那個,纔會不停地喊着,我沒醉,我還要喝,而阿頌現在給喬馨的感覺,便就是如此!
一定有事!
“開門!我不管你在裡面幹什麼,快點開門!阿頌!”
喬馨邊說,就將門拍得震天響。
不得不說,很多時候,這個小女人發起火起來,還真是不是尋常人就能招架的!
偏今天的阿頌似乎和喬馨槓上了,不管喬馨在外面急得如何跳腳,他一概都當做沒聽到。
兩人就像是惡性循環一般,喬馨越急,阿頌越不理,阿頌越不理,喬馨就越急。
所幸尚亦澤還沒跟着這兩人瘋魔,就看他一聲不吭地就轉身走了。
當然,他不是真的走了,而是去拿鑰匙了。
醫院本就是一個特殊的地方,別說這裡是加護病房,就是普通病房的衛生間也都是隨時預防着意外事件的發生。畢竟這些病人的身體或多或少的都有一些不便,摔倒、突然昏迷那都是常有的事,所以病牀旁邊的抽屜裡,總會常備一份衛生間的鑰匙。
更有甚者,有些醫院爲圖省事,病房裡的衛生間,從來都是沒辦法落鎖的。
扯得遠了,說回眼前。
尚亦澤拿了鑰匙便折返回衛生間,正在拍門的喬馨看到他手中的那一柄依舊銀亮的鑰匙時,有些反應不過來地一愣,但隨即就讓開了一些位置給尚亦澤。
大略是因爲這備份鑰匙許久沒有派上用場,又或許是喬馨心境所致,只覺得這會子開鎖的時間格外漫長。
尤其是鑰匙緩緩插(河蟹)進鎖孔的時候,喬馨甚至都覺得尚亦澤是不是故意在掉自己的胃口。
不過這無稽的想法僅僅只是一瞬間,便被喬馨掐斷了。
彼時,衛生間的門,也終於打開。
入目,喬馨便見阿頌蒼白着艱難地依靠在衛生間的洗面池邊上,上衣釦子敞開,將他白皙若女子的胸膛肌膚,裸露無疑,而同樣袒露的,還有他胸口的那處槍傷。
“阿頌你……”
喬馨被自己所見震驚,有些反應不過來眼前這一幕所代表的的含義。
而阿頌,亦是震驚的狀態,不過他的震驚,純粹是因爲尚亦澤和喬馨突然的闖入……
“啪嗒”地一聲,一滴猩紅的液體濺落。
在此時針落可聞的情況下,顯得格外清晰,也格外殘酷,殘酷在於,將人從自己的震驚的思緒中拉回現實,絲毫不給他們躲避的機會。
毫無疑問,這猩紅液體的主人便是阿頌。
這也是喬馨被自己所見震驚的原因一一阿頌上衣敞開,傷口的紗布亦被打開,而紗布下本該好好康復的傷口,再一次開裂了一一無論從哪一方面來看,這一切,只能是阿頌自己所爲。
待走出這間浴室,阿頌蓋上紗布,這傷口開裂,或許又成爲無解的謎團了吧?
喬馨被自己腦中大膽的猜想嚇到,卻又不得不如此猜想。
阿頌這半個月來,身體雖然在康復,可傷口卻一次兩次無故開裂,再加上眼前所見,她如何不懷疑?
最冷靜的那個,依舊是尚亦澤。
就見他轉身按了牀頭的呼叫鈴之後,又迅速返回衛生間,什麼也多餘的話也沒有,他一手緊緊地箍住阿頌的肩頭,鉗着他便往外走。
阿頌這一年來身體生長可謂迅猛,已經從大男孩變成了男人,可和尚亦澤相比,這男人面前估計還要加一個“小”字。
加上阿頌這會腦袋還沒反應過來,任由尚亦澤牽引就送回了病牀。
很快,護士就進來了,看到病牀上阿頌的模樣,不由失聲叫了一聲,然後忙說對不起,轉身就跑出去叫醫生了。
無怪這護士反應如此激烈,要怪,只能怪阿頌這會的狀態。
他像是一個木偶一般,任由尚亦澤將他擺弄上了病牀,便保持雙目空洞,望天花板的模樣,臉上無悲無喜,胸口卻敞露了一片春光,只是這春光在那猩紅液體的映襯下,加上那猙獰地開裂的傷口,着實讓人沒有欣賞的心情,或者說,是膽量。
也許是被嚇慘了,那護士腳下生風,一路衝到了值班醫生的辦公室,便將人領來了。
好巧不巧,今天的值班醫生,正是那日給阿頌處理傷口,還千叮嚀萬囑咐,不許再讓傷口開裂的醫生。
一進這病房,他的臉就黑着。
很顯然,他是氣得不輕!
連喬馨都能看得出,身爲專業醫生,他如何看不出這傷口活脫脫是人爲撕裂的,撕得還挺狠。
不過氣歸氣,這醫生職業操守還是有的,很快便幫阿頌重新處理好傷口。
不同於上次的苦口婆心,這次醫生整個過程都三緘其口,一直到喬馨出口詢問阿頌情況時,他才賭氣似的回了一句,“要是不想活了,就繼續這麼折騰吧!”
話落,醫生轉身就走了。
一直到門邊,喬馨還聽到這醫生在嘀咕,“……有錢人就是不一樣,好好的恢復不要,硬要這麼折騰,小命早晚折騰掉……”
醫生的嘀咕成爲了病房沉默前最後的聲音,許久,三人都沒有開口。
阿頌保持看天,喬馨則死死地盯着阿頌,至於尚亦澤,自然是在看喬馨的。
無數次,他都在後悔,爲什麼那一槍不是打在自己的身上,而此刻,這種後悔,最甚!
“阿澤,我想和阿頌單獨談一談。”
也不知道時間過了有多久,喬馨轉向尚亦澤。
她那雙明亮的眸子,此刻寫滿疲憊,這都是爲了牀上那個小狼崽。
尚亦澤如何不知道,他其實是可以堅持留下的,像阿頌那般,用盡手段,他有信心,他能夠成爲留住她的那個,只是,看着這樣的她,他有些捨不得……
“好。”
這是尚亦澤給喬馨的答案。
腳步雖然有些沉重,到底走出了病房。
一聲關門聲,病房內只剩下喬馨和阿頌兩人。
喬馨無聲地嘆了口氣,率先打破了沉默,“阿頌,給我一個理由,你這麼做不可能沒有原因,告訴我。”
一邊說話,喬馨一邊自然地替阿頌一顆顆扣上上衣的扣子。
當目光落在那嶄新的白紗布時,喬馨還是停頓了一下。
這是她欠他的。
“阿頌,你這樣傷害你自己,也是在傷害我,你知道的,我一直將你當做我的親弟弟,如果你……”
“我不要當你的弟弟!我不要永遠像一個小孩子一樣,追在你的屁股後面,喊你馨姐姐!永遠只能躲在暗處,看你對別人甜美的笑,看你挽着他的手,還要介紹給我!”
喬馨的話被突然激動起來的阿頌打斷,也是說到了激動處,阿頌從牀上坐了起來,狼一般入侵性十足的眸子落在了喬馨的身上繼續道,“我不要你和尚亦澤結婚,即便我能拖住你的只有這殘破的身子,還是用這麼卑鄙、變態的方式,我也不要你嫁給尚亦澤!”
“我,要當你的男人!”
阿頌一字一句,好似在宣佈一件極爲莊嚴的事情一般。
喬馨卻是有些反應不過來了,直到阿頌將這句話說出口,或者說,在阿頌將這句話說出口之後,在喬馨的眼中,他都是她的弟弟!
而他現在的意思……
“唔唔……”
阿頌在喬馨反應過來之前,一把將喬馨扯了過來,如花一般殷紅的雙脣蓋在了喬馨的小嘴上,有些笨拙,卻帶着炙人的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