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原諒了他們。
騰龍雲自認爲是一個很能原諒別人的人,這一點怕是被別人誤會了,都以爲他心狠手辣,不講規則。事實呢,他最講規則,也最不心狠手辣。當然,如果你非要『逼』他心狠手辣,他也會辣那麼一兩次。比如早年的王洪山案,比如現在的連環殺人案。到了這個份上,騰龍雲也不想藏着掖着了,沒意思,沒意思透了。如果這陣兒有警察趕來,問他連環殺人案是誰製造的,他會毫不遲疑地拍着胸脯說:“老子!”不是說他怕了警察,他是厭倦了這場遊戲。
我爲什麼要陪他們玩下去?沒有理由啊!沒有理由的遊戲我還玩,我騰龍雲還是騰龍雲?!
孃的!他恨恨吐了一口痰,不好意思,騰龍雲不是故意的,至少在他看來,這口痰決不是成心要往吳雪臉上吐,至於爲什麼不偏不倚吐到了吳雪臉上,他不知道,也許這就是巧合吧。
“幫她擦掉。”他衝老狗說了一聲,又沉浸到自己的思想裡去了。
騰龍雲其實是一個有思想的人。只不過他的思想不被別人接受罷了。後來他也想,不是別人不接受,是不敢接受。
他們怕,他們全怕!哈哈,他們怕我騰龍雲!
賈成傑怕,範宏大怕,範正義怕,孟曠生怕,龐壯國怕,孃的,沒一個不怕!不怕的,怕就一個黃金龍,這小子會玩,沒辦法,他也是玩家,真正的玩家是不怕任何人的,這個意義上,騰龍雲非常尊重黃金龍。可惜的是,黃金龍從來不跟他玩,一向是他說怎麼就怎麼,一點玩的趣味都不給他。騰龍雲就很失望,現在更失望,所有的玩家都在怕他,都在詛咒着讓他早死,想方設法要他死,這玩就沒了任何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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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騰龍雲是不怕的,怕死還能當玩家?問題是怎麼死,騰龍雲得好好考慮考慮。他絕對不會去跟那三個人抵命,儘管一命償一命也是條規則,這規則不適合他,他從沒答應過誰,要用自己的命給他償命。他的命難道那麼賤?他也不會死到公安手裡,公安,赫赫,他們也配?孃的!他倒是樂意死在女人懷裡的,比如吳雪,比如蒼兒,比如他在某個時候喜歡過的某個女人,但這些女人都沒這個福分,吳雪現在看來也沒這個福分,那麼,他就只能另想辦法了。
騰龍雲必須死得完美,死得讓自己舒服,那樣他纔不虧對自己的一生!
死之前,他還要做一件事,一件大事,他要讓彬江這個遊戲場人仰馬翻!
人仰馬翻啊——
“拿酒來!”騰龍雲衝老狗喝了一聲。
範宏大依舊那麼沉穩,任憑外面狂風大作,他依然保持着我自巋然不動的大將風采。
有人跟他通風報信,說梁平安在裡面交待了什麼,他赫然一笑:“進去了,當然要交待一些的。”有人匆匆忙忙跑來,低聲道:“範市長,情況不妙啊,省城那邊消息越來越糟。”他頭也不擡,淡然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隨他去吧。”
這話多多少少還是有幾分傷感,可惜聽話的人被他的氣勢震住了,沒把這份傷感揣摩到。
等把人全打發走,剩他一人的時候,範宏大輕輕把門合上,背靠着門站一會,搖搖頭,再回到板桌前,但不坐,實在坐不住,只好到窗前。這一天彬江下着雨,雨絲很纏綿,範宏大看到一對小情人,就在他的視野裡,撐着一把花傘,很溫馨很纏綿地愛在雨中。範宏大忽然想起一些事,一些人,他搖搖頭,想驅開,結果那些人那些事頑固得很,怎麼也驅不走,結果他就再次想起他的英子來。
這個時候他是很有必要想想他的英子的。
哦,英子,他叫了一聲,然後閉上眼睛。遺憾得很,範宏大流出了眼淚,先是點點滴滴,後來,後來就決了堤,洶涌而下。
市長範宏大把自己淹沒了。他好像不是在辦公室,不是在彬江權力的中心點上,而是,而是在哪裡呢?範宏大腦子裡冒出很多個地方,危崖,峭壁,秘密的原始森林,一望無際的大海,總之,都是些很能吞噬掉生命的地方。他把自己一次次置入這些地方,置入一種極端的危險中,然後掙扎,想逃生回來,結果糟糕得很,他大汗淋漓,他精疲力盡,幾個小時後,他仍然孤零零地站在那兒,仍然孤零零地望着窗外。窗外菸雨濛濛,那對情人兒不見了,花傘不見了,他意外地看見一灘血,鮮紅的血,殘忍的血。
街上發生了車禍,一個漂亮的姑娘死了。
範宏大猛地一怔,『摸』了『摸』自己的腿,腿還在,他大叫了一聲,這一聲『政府』樓上的很多人聽見了,也確信是市長範宏大發出的,因爲近段日子,他們常常聽到市長範宏大發出這樣的怪叫。
範宏大逃了出來,司機都沒來及叫,攔了輛的,就往太平洋飯店趕。
等他踉踉蹌蹌跑到樓上時,江海英已像燈塔一樣站在樓道深處。
開門的過程極短暫,門剛打開,兩個人還沒完全地進入房間,範宏大一把就將江海英抱住了。
江海英就像荒漠上綠着的一棵樹,就像山坳裡潺潺動着的一汪清泉,不,她就像立在村口那棵歪脖子樹下的村『婦』,目光長長地探向山外,四下尋找着『迷』途的兒子!
範宏大抱住了江海英。
江海英伸出軟軟的兩條手臂,將範宏大攬在了懷中。
她的懷是那麼的溫暖,那麼的值得依靠。
範宏大放聲慟哭,哭在江海英懷裡,把剛纔辦公室沒流盡的眼淚一泄如注地流給了江海英。江海英兩隻手摩挲着範宏大的頭髮,任他哭,任他流,任他在自己懷裡放野——“黑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