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要的就是你這句話,不過大同啊,案複雜,你們可千萬不能盲目觀。”
“不會的,我們做好了最壞的準備。”尚大同道。
“最壞也談不上,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沒有誰逃得過法律這柄利劍。我叫你們來的意思,就是讓你們加把勁,連環殺人案影響巨大,老百姓都眼睜睜望着呢。”
“我知道。”尚大同面帶愧色地垂下頭去,這一刻,他的心極爲複雜,儘管鄭春雷沒批評,可他不能不批評自己。這段日子,尚大同在工作上的確不怎麼積極,甚至有種牴觸緒。這跟龐壯國的霸道有關,但也與他自己的鬥志有關。他不得不承認,自從到政委這個位子上後,他的鬥志正在一點點消失,比起原來幹第一副局長時,可就差遠了。鄭春雷不止一次提醒他,讓他不要對組織的安排與分工有什麼緒,他也希望能這樣。但,真不抱緒,難。自打班子調整後,他這心裡,總是窩着一股不滿。
這也是他不主動找鄭春雷彙報工作的緣由之一。
鄭春雷是市大案要案領導小組組長,他是連環殺人案專案小組第一副組長,衝這點,他就多該向自己的老上級、老領導彙報工作。
他主動彙報過麼?
鄭春雷似乎不計較這些,今天他的談興非常高,表的也盡是些中肯的意見。在他的影響下,尚大同和鍾濤的緒也高漲起來。
三個人就連環殺人案下一步如何加大偵破力度進一步做了商討,鄭春雷對鍾濤的很多想法表示贊同,欣賞的目光默默擱在這位有智有勇的年輕人身上,對這位曾經的部下兼搭檔,鄭春雷有種說不出的鐘愛。
最後,鄭春雷握住尚大同的手,語重心長道:“加把勁,千萬別再鬧緒,現在不是鬧緒的時候,而是組織考驗你的時候。”
尚大同似乎明白了什麼,鄭重地點頭。
從鄭春雷辦公室出來,往回走的路上,鍾濤悄聲告訴尚大同,市委政法委書記工作可能要變動,政法這一塊,暫時由鄭春雷代管。
“哦?”尚大同輕嘆一聲,怪不得呢。
也就在同一天,公安局副局長張曉洋接到市委組織部通知,要他到省委黨校學習三個月。剛接到通知的一刻,張曉洋心裡涌出一股止不住的激動,省委黨校,這意味着什麼啊?張曉洋的心嗵嗵直跳,跳得他都按捺不住了,都要放聲大喊了。他相信這是龐壯國積極跟組織周旋的結果,也是龐壯國對他多年來忠心耿耿鞍前馬後侍奉的報答。他準備送他一份厚禮。送什麼好呢?張曉洋難住了,後來,他決計去見一個人,這個人的意見很管用。
曾麗的辦公室在二樓。張曉洋進去時,曾麗正在讀報,曾麗的工作好像就是讀報,她是政治處處長,這個處好像是專爲她設的,以前公安局並沒這個處,曾麗從彬江市政府接待處調到公安局後,公安局就多了這個處室。但曾麗不知道該幹什麼工作,公安局也不知道該分給她什麼工作,就讓她在辦公室裡看報紙,間或,爲領導們服務一下。曾麗對此安排相當不滿,認爲是浪費人才。她雖是服務員出身,但出身不能決定一切,她不是通過個人奮鬥從彬江飯店一名普通的服務員努力到了政府接待處的副科長麼,她不是又從副科長位子上努力到了公安局麼?怎麼誰都記得她的出身而看不見她的努力呢,曾麗想不通。
曾麗想進的部門是經偵處,經偵處以前叫經濟執法大隊,專管企事業單位包括民營企業經濟犯罪與職務**,性質跟檢察院反貪局有點相似,反貪局管的是國家幹部,經偵處管的是企業老闆或事業單位領導,都是紀檢委領導下打擊**的鐵拳單位。龐壯國她當這個處長不合適。曾麗問爲什麼?龐壯國說不爲什麼,不合適就是不合適。曾麗忽然就來了氣,鼓着小嘴道:“那你跟我明鋪暗蓋這麼些年,合適?”
龐壯國臉一紅,訕訕而笑:“哪跟哪嘛,看你,哪壺不開提哪壺。”
“哪壺,你除了好這一口,還有哪壺?”
龐壯國生氣了,公安局長龐壯國一向在下屬面前很威嚴,甭看他跟曾麗上過牀,上過還不止一次,該威嚴時照樣威嚴。臉一怒道:“曾處長,這麼下去,你會犯自由主義的,公安局不比彬江飯店,政治處長也不能跟一個飯店服務員相比,是要講政治的。政治是什麼,是我們的生命線,是我們的……”龐壯國還在講,曾麗卻已嗚嗚咽咽哭起來,她跟了龐壯國這麼些年,跟得都快要人老珠黃了,都已成爲他身上某個部件了,他竟然……
哭歸哭,曾麗的夢想不死,她誓,一定要把自己努力到經偵處長那個位子上。她不止一次跟副局長張曉洋說,誰都懷疑我的能力,你們不給我機會,怎麼知道我沒能力?有一次說得甚至更嗲,到底是不是水貨,試了才知道呀。
張曉洋相信她不是水貨,對這個女人,副局長張曉洋有着跟別人完全不同的認識,她絕不是一般意義上的風塵女子,甚至根本與風塵無關。不能把遊走於男人之間就當成風塵,更不能把女人對男人的誘惑理解爲風塵,有些誘惑是與生俱來的,是男人抵擋不了的。
真的,抵擋不了。
張曉洋自己就深有體會,他喜歡有事沒事到曾麗辦公室轉轉,跟她說會話。張曉洋愉快地將黨校學習的好消息說給了曾麗,說話間,他還忍不住往曾麗跟前湊了湊,一股清香令她心旌神蕩。
曾麗身上的香味從來跟別的女人不一樣。
曾麗聽完,莞爾一笑:“果然是好事呢。”她這麼說了一句。
“是龐局幫的忙。”張曉洋跟着又道了一句。
曾麗的表就凝固了,本來她的笑奤都已展開,微微漾起的笑紋在她不太年輕卻依然嫵媚的臉上一圈圈盪開,楞巧的鼻子上都已泛起胭脂般的紅潤,那翠翠的秋葉泛紅時初露的潤澤剛要在張曉洋心裡泛開,突地,就給靜止了。
曾麗裝作回身取東西,掉給張曉洋一張背,張曉洋忽然就感覺這張背有點蒼涼。
其實蒼涼的是他的心。
本來已經被豔光四照,楊柳輕拂了,誰知這一轉身,張曉洋就看到一大片的茫然。
“曉洋,你真認爲是好事?”
半天,曾麗固定着那個背影,似從遙遠的地方問過來這麼一聲。
張曉洋打了個寒噤,按說這麼一句輕軟的問話,遠不止於他打寒噤。但他還是打了,打得還很真實。這話是曾麗問出的啊。
“曾麗姐,有什麼不對嗎?”
“曉洋,你再好好想想,我怎麼覺得這裡面有文章。”
“文章?”張曉洋犯起糊塗來。
“曉洋,現在是什麼時候,局裡四處用人,案件一起接着一起,一起比一起棘手,上頭怎麼突然想到讓你去學習?”不等張曉洋想到什麼,曾麗又說。大約她也覺得張曉洋想不到這麼深刻。
一語點醒夢中人!張曉曉啊了一聲,猛就奔到曾麗面前,也不管曾麗煩不煩他,一把抓住曾麗的手說:“對呀,曾麗姐,我怎麼就沒想到這層?”
曾麗不露痕跡抽回手,輕輕一笑:“曉洋啊,往後遇事,別這麼莽莽撞撞的,多動個腦筋。跟你說了多次,就是不聽。”曾麗口氣裡有種別樣的嗔怪味兒。
張曉洋憨憨地笑了笑,也只有在曾麗面前,張曉洋纔會露出這種憨。“曾麗姐你說的對,我這人,腦子裡缺根筋。”
“去吧,曉洋,先打聽清楚,別不明不白就丟了位子。”
曾麗不虧是曾麗,張曉洋打聽的結果,果然跟她猜測的一樣。
這結果把張曉洋嚇了一跳。
有人要借黨校這座橋,把他引到河那邊。張曉洋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早,慌慌張張來到局裡,想再次跟曾麗討主意。誰知曾麗不在。張曉洋等到九點,曾麗還不來上班,張曉洋不敢等了,他懷疑曾麗也被人使了調虎離山計,拿開了。滿頭虛汗走進龐壯國辦公室,龐壯國正在批閱文件。
“有事?”龐壯國擡起頭,不緊不慢問了一聲。“我說曉洋,這次機會,我可是替你爭取到了,這期短訓班,黨校給了彬江兩個名額,你不知道競爭有多激烈。”
“龐局——”
“曉洋啊,你也甭太高興,學習是個苦差事,可不比坐辦公室喝茶看報輕鬆,你要做好思想準備喲。這兩天就不必上班了,在家陪陪老婆,走前局裡給你送行,把弟妹跟孩子也一併邀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