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穿得似道非道,似儒非儒的中年人,正是玄天升龍道第三代祖師王憲仁,看似只過花甲,其實人已近了八九十。
自父親王陽明被黑山老妖殺死後,歸入了玄天升龍道門下學習剋制黑山老妖的神通,一個甲子的苦煉,修成玄天升龍道六大法門,在天柱峰下張三丰當年結成的草蘆中更是精參造化,更是塌進了天人之境,能在冥冥之中,返見虛空,隱隱照見過去未來,這等神通,已經是不可思議的境界了。
玄天升龍道自張三丰仙去,第二代乃是他弟子張松溪在明英宗正統年間,與黑山老妖決戰於土木堡,被黑山老妖以朱雀罡煞火氣傷了元神,又得當時儒門宗師的救援,這才勉強退進武當山修養。
但黑山老妖神通非同小可,張松溪中了星辰真火,始終是無可奈何,被火燒乾了精氣,以至元神枯竭,不能恢復。勉強支撐了百年,直到嘉靖年間,傳了王憲仁衣鉢,終於神形渙散。
王憲仁是師傅,父親都死在這一代的黑山老妖手中,就是算上爲國爲民的大義,都與黑山老妖有不共戴天之仇。
“我以天窺神通照見未來,但未來虛無縹緲,歸於上天,變幻莫測,我只如霧裡看花,哪裡能夠真切,不過妖孽一日不除,我大明天朝無一日安寧,爲了天下蒼生,就算行滅親之事也在所不惜了。明德,張居正,黃道周,劉宗周就要與黑山老妖決戰,我也遲早要前往赫圖阿拉!”王憲仁負着雙手,面對朗朗高升的紅日,站得筆直,風把一身鶴白儒服吹得嘩啦,嘩啦的響。
整個人都彷彿融進了風中,閉上眼睛,永遠感覺不到面前站了這麼一個人,居然隱隱是儒家之道中天人合一的境界。
“關外異族虎視耽耽,存有虎狼之心,不通禮法仁義,人如禽獸一般,一旦得勢,必將行禽獸之事!”這位拿摺扇的儒生顯然是就是王憲仁口中的明德,突然嚴厲起來,啪一下手了摺扇,指着北方,向遠處的西方畫了個半圓,儒生指點江山的勢頭盡情顯露了出來。
“百年前土木堡一戰,異族居然俘我大明英宗天子,何等的恥辱,只可惜事情隔了百年,如今我大明還是朝廷腐敗,多是貪利之輩,奸臣權閹當道,處處民不聊生,先皇正德帝寵信宦官劉謹,迫害忠臣,爾後經嘉靖,隆慶兩朝仍舊未有改善,我等只好從師兄棄儒歸道,獨善其身,但如今萬曆陛下重用張居正整頓吏治,邊防,土地,顯然是有心發奮,做一代明主,重震我大明聲赫赫聲威,正是我等下山輔佐明主之時,師兄以爲如何?”
這明德也是個儒生,當年同樣從王陽明爲師,本有滿腔抱負,廣播仁義,兼濟天下,但正德,嘉靖,隆慶三朝皇帝昏庸,寵信宦官,好玩樂,當年就連王陽明本人都無法獨善其身,對朝政有心無力,只得以一身神通,遠走關外,挑戰黑山老妖,爲明朝做最後的努力,但終究是功虧一簣。
“我自然是有心,但朝堂之上爭權奪利非同小可,張居正有心改革,但所行措施未免太過激烈,未見其利,先見其害,況且朝中大臣多是守舊,張居正雖然極得皇帝寵信,但政策實施起來,未必會通暢,只怕是阻力重重。我若入朝,與張居正政見必然不合,他也不會容我,何苦來內鬥,處廟堂之高則憂其君,處江湖之遠則憂其民,你我雖然處於江湖,但只要有心,一樣可以輔佐我大明江山。如今你我都是修行之人,怎還看不透呢?”
王憲仁依舊不回頭,任憑大風拂衣,眼神如煙雲般恍惚,不知在想些什麼。
“還是師兄看得透徹。”明德猶豫一下,似乎要反駁,但終究未出口,只得換了一個話題,“儒門三大宗師挑戰黑山老妖,師兄看結果會是如何?”
“黑山老妖魔功蓋世,此戰不容樂觀!”王憲仁眼睛始終盯住北方,“但如今天下大勢紛亂如麻,教派之爭也隨之興起,關外滿蒙雖然聯手,但蒙族多是信藏傳佛教喇嘛僧,滿尊黑山老妖。黑山老妖兇悍霸道,兩者必然矛盾重重,況且藏傳佛教高手如雲,其中一些老僧法王,修輪迴秘法,轉世多次,神通廣大,尤其是黃教,黑教,紅教三派喇嘛領袖,只怕神通法力不輸於我,黑山老妖樹敵重重,也未必會討好,此戰之激烈,只怕超出你我想象。”
武當山頂早觀日出,金蛇狂舞,霞光萬道,日頭漸漸高升,籠罩羣山的雲氣盡散,遠望羣山大江,氣象萬千,一片大好河山,兩位正指點江山,談天下大勢。
突然,一聲淒厲如狼嗥的叫聲從天邊隱隱傳來,王憲仁眼神一變,只見北方自太陽下,隨叫聲飄來一朵烏雲,疾如奔馬,起初只有巴掌大小,但瞬間接近,膨脹擴散,幾乎是漫天遍佈,狂滔怒卷,太陽立刻被烏雲遮住,黑壓壓的掩蓋在武當山天柱峰頂千米好高空。
黑雲滾滾,似乎隨時要崩塌下來,另人觸目驚心。
隨後,一陣刺耳朵的聲音響起,“王憲仁,你竟感以天窺之術探察我七殺魔宮,犯我禁忌,決戰之前,正好拿你玄天升龍道滿門祭我元神!”
黑雲之中,黑山老妖獨有的聲音傳了出來,隨後滾滾黑雲落下畝餘大小一片,上面火焰飄飛,結成一巨大的寶座。
一身黑袍,銀髮,兩尺長指甲的黑山老妖穩穩坐在黑雲火焰凝聚的寶座上,似笑非笑,用手一指,天下黑雲宛如天河斷裂,鋪滾而下,宛如一個巨大漆黑的罩子,把巨大的天柱峰自上而下上,從根部都罩了個結實,四面頓時漆黑濃密,不見天光,熱氣蒸騰,山上的花草樹木漸漸的枯萎了。
黑山老妖凝聚三尸元神,一化爲三,用一條元神鋪開,運起黑煞罡氣,調動星辰真火,罩住整個天柱峰,一條元神凝聚成寶座,托起自己肉身,另一條還存在體內支持身體行動。
王憲仁見黑山老妖居然不遠萬里,從遼東長白山飛來,原來是察覺了自己施展天窺神通,他知道黑山老妖霸道強悍,說滅就滅,絕不留手,一個照面就以元神罩住整個天柱峰,又在調動元神真火,想把整個天柱峰連自己都煉化成岩漿,手段之強,的確是天下第一妖。
“黑山老妖,你在關外囂張也就罷了,卻來我中原武當山撒野!”
明德見周圍氣溫漸漸升高,已經是酷熱難當,有些草木居然燃燒起來,整個天柱峰上下都是火星點點,連忙把手中的摺扇一展,居然懸浮在頭頂,只見摺扇上畫了《江河入海圖》。
撲哧!數十條晶瑩水線從摺扇上噴出,掩蓋住身體,明德天靈衝出一股乳白氣流,凝聚成人,身體喀嚓喀嚓響,乾癟下去,卻是遁出了元神,漂浮在頭頂,這元神雙手一分,一劃,頓時冷煞滾滾,一百零八道青光如電,絲絲破空,如靈蛇鑽天,朝周圍的黑雲斬去。
明德用元神將這三陰戮妖刀施展出來,刀罡竟然達到了兩三百丈開外,玄刀破空呼嘯,隱隱夾雜有風雷之聲。周圍黑雲是黑山老妖元神顯化,明德想以三陰戮妖刀一斬破開,傷了對方元神,以元神御刀,威力超越了極限。
黑雲一翻,突然射出一百零八道通紅的火線,朱雀七宿的星辰真火與玄刀青光一碰,玄刀聲消氣息,那麼猛烈的一記三陰戮妖刀,瞬間滅於無形。
“就連你師張松溪都傷我不得,何況是你?”黑山老妖笑如狼嗥,“要是張三丰來施展,自然能傷我元神,王憲仁!聽聞你苦煉神通,就是要來殺我,如今讓我看看,你修爲到底到了何等程度!”
明德見玄刀無功,這才知道黑山老妖比傳聞中的更加厲害,元神一變,升騰出一口紫光巍巍的寶劍,破空電斬,朝寶座上的黑山老妖肉身刺去,這是明德以浩然正氣養成的“紫氣帝師劍”。
儒門浩然,入廟堂則要做帝王師,教化天下黎民,爲萬世師表,明德一入儒門,就煉這口劍,正是有此抱負。
黑山老妖見紫光飛來,嘿嘿一笑,也不起身,左手一抓,一團黑氣脫手飛出,卻是施展出玄陰黑煞擒拿大法來抓劍。
明德連忙施展出武當升龍劍術,飛劍顫抖,做龍呤之聲,紫光揮灑,縱橫千條,在黑光中縱橫飛騰,上下跳竄,連連穿刺,但始終被黑煞氣纏繞住,雖然勉強能夠抵擋,不被對方把劍抓去,但已無力進攻。
王憲仁見黑山老妖坐定高空,有恃無恐的摸樣,知道對方法力高強,自出道已來,幾乎縱橫天下百多年,無人能敵,自己法力雖然不遜於儒門三大宗師,但要勝過這天下第一妖,也沒絲毫把握。
“黑山老妖!你我遲早要有一戰,不過不是今日。”王憲仁語氣淡淡,無絲毫波動,到了他這等高手,都是心智堅定如磐石之輩,就算生死在眼前,也不眨眼睛。一青一白兩條氣流從王憲仁頭頂衝出,青氣向下,白氣向上,呈了龜蛇之形。
青氣瞬間化爲一頭巨大神龜匍匐山頂,龜背就有方圓半畝,十三片巨大背殼青黑顏色,雖然是精氣罡煞凝聚,但也活靈活現,似乎真物,卻是王憲仁元神顯化。
王憲仁肉身乾癟,就坐在神龜嘴中。又有一道元神化成一條靈蛇,長達千米,粗如水桶,渾身潔白晶瑩,張牙舞爪,漂浮上來,盤繞在黑山老妖寶座前,凌空俯視,兇威信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