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嬸臉色發白,“別胡說,我老公怎麼可能不是老爺子的親兒子?你們一個個的,幹嘛盯着我們看?老爺子都說了,那只是個騙局,二哥自己傻,被人騙了,根本就沒有這回事!”
如果三叔真的不是凌家的血脈,那麼凌瑞,根本沒有可能跟凌少爭奪繼承人的位置,那麼三叔三嬸這些年的努力,就付諸東流了。
凌瑞自己也想到了這個問題,臉色又青又白,咬牙切齒道,“我媽說得沒錯!我爸爸怎麼可能不是爺爺的親生兒子?二伯被人騙了,你們怪二伯去,別把我爸拉下水!”
凌瑞說着,似乎想拉個同盟,拉了凌珊一把,“妹妹,你說是不是?”
凌珊張大嘴,好一會才小聲的說道,“我,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不知爲何,我覺得與三叔三嬸和凌瑞比,凌珊的反應貌似太平靜了些,難道她根本不在意自己有沒有凌家的血脈,又或者……她早就知道了?
我狐疑的看着凌珊,凌珊似乎察覺到我的目光,臉色有些驚慌的低下頭去。
她只是被我看着,纔會露出些許驚慌,而不像三叔三嬸和凌瑞,臉色難看得滴水,聲音發抖,像要崩潰了一樣。
凌珊的反應,相對來說,真的太平靜太淡定了,她才十七歲!
大家都不說話,等着老爺子開口,而老爺子始終沉默不語,這樣的態度,令大家更覺得自己的猜測是對的。
在這樣的氣氛之中,凌瑞先崩潰了,他雙目圓睜,咆哮道,“我不管!反正我一定是凌家的孫子!我不是外來的,我身上流着凌家的血脈!你們別想趕我出去!我不會走的,我要留在這裡,我姓凌……”
他咆哮着咆哮着,聲音突然就低了下去,抱頭痛哭,一副崩潰的模樣,三叔踉蹌了一步,跌坐在椅子裡,臉色蒼白如紙,連話都說不出來了,而三嬸神色呆愣茫然,雙肩垮了下去,像受到了沉重打擊。
而凌珊,始終站在那裡,低着頭,一言不發。
我一眼不眨的盯着她,心裡的狐疑越來越重,無意間看見凌少坐在輪椅上,扭頭看向我,面露不解。
我低下頭,在他耳邊,用只有我們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說道,“阿琛,你不覺得阿珊的反應太平靜了嗎?”
凌少聽了我的話,眉心微微一擰,銳利的目光看向凌珊,凌珊恰好擡起頭來,對上凌少的目光,小臉倏地紅了,她眼神躲閃
之間,又撞上我的目光,臉色頓時驚慌得很,慌慌張張的往後退,躲到二少爺後面去,讓二少爺高大的身體,把自己完全隱藏起來,看起來很心虛。
臉紅?驚慌?心虛?凌珊的反應爲什麼這麼奇怪?
我腦子裡飛快閃過一些念頭,快得我抓不住,好像有某個真相,冥冥中要揭曉,可是,我卻想不出到底是什麼,我感覺自己似乎遺漏了一些重要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就在我冥思苦想時,老爺子老邁平靜的聲音響起來,“哭夠了嗎?小瑞,你快二十歲了,很快就要爲家族擔當起責任,男兒有淚不輕彈,這一次哭個夠,下次想再哭時,忍一忍。”
聽老爺子這麼說,凌瑞面露狂喜,他得意的掃了衆人一眼,好像在說,看吧,我的確是凌家的孩子。
凌三叔和三嬸,也像被注射了興奮劑一樣,從半死不活的狀態,一下子就活了過來。
“我知道你們心裡都有個猜測,這樣的懷疑藏在心裡,不利於家族和睦,而在這個風雨飄搖,四面楚歌的時刻,家族更需要所有人並肩站在一起,爲家族努力,抵禦外敵。”
老爺子停頓片刻,蒼老渾濁的目光,射出一道精光,他的臉色變得堅毅,腰背也挺得更加筆直,就像狂風吹不倒,冰雪壓不垮的參天大樹,竭盡一生,庇護着這個龐大的家族。
“因此,今天,我要和你們說一個故事,一個被我藏了四十多年的故事。”
屋子裡鴉雀無聲,靜得只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凌少握着我的手,我能感覺到他的手突然用力,似乎有些緊張。
我安撫的反握住他的手,凌少很快就平靜下來,與我十指交纏。
“五十多年前,在我二十歲出頭的時候,我愛上了一個溫柔美麗的少女,當時,她只有十八歲,她是窮人家的女兒,地位與我們家,相差不是一丁半點,我原本打算稟明父親,娶她過門,可誰知,在我要和父親說起這件事時,父親發生了一樁醜聞,他在外面養了個女人,母親大怒,帶人打了那個女人一頓,父親一怒之下,帶着那個女人私奔了,從此,杳無音信。”
“而凌家,原本因爲父親的戰功,在南都有了一席之地,可也因爲這樁醜聞,他的戰功被抹平了不少,要不是我的祖母,性格強硬,又有手段,恐怕凌家早已湮沒在歷史的車輪之中,也因爲父親的醜聞,爲了家族,祖母給我安排了親事,讓我娶一個大家族的女
子,就是淑芬。”
淑芬是已過世的老太太的名字。
“我反抗過,我甚至想學着父親,帶着心愛的少女私奔,我們約好了時間,晚上在城東的大榕樹下見面,可是,祖母和母親跪在我面前哭求,凌家只有我一個男兒,我不能拋下她們不顧,我心軟了,我沒有赴約。”
“第二天,我去找她,她沒有見我,只讓她的母親告訴我,既然我已經做了決定,那她從此與我一刀兩斷,再無瓜葛,請我不要再去找她,我知道她是個外表溫柔,內心剛烈的少女,因此,我沒有再找她。”
“幾個月後,我聽從祖母的安排,娶了淑芬,淑芬是個很好很善良的女人,她沒有計較我的過去,我們的日子過得很平靜,我們相繼生下了老大和老二,老二是早產,淑芬爲了照顧他,把身子都熬壞了。”
說到這裡,老爺子深深望了凌二叔一樣,凌二叔滿臉愧悔和內疚。
老爺子嘆息一聲,繼續說道,“凌家一點點崛起,外人看來,我和淑芬郎才女貌,幸福又般配的一對,可我心裡一直想着我深愛的那個她。她一直沒有嫁人,從十八歲,長到了二十五歲的老姑娘,在那個落後貧困的山區,被人議論紛紛,誰知某一天,她突然跟一個回國探親的華僑結了婚,並很突然的跟着丈夫去了美國,從此失去了音訊。”
“兩年後的一個深夜,我突然接到海外的電話,電話裡傳來她的聲音,讓我又驚又喜,可接下來聽到的話,讓我難過又憤怒,她求我救救她的孩子,她說她要死了,臨死前,想將孩子囑託給我。”
“那時候,出國很難,我求了很多關係,纔得到飛往美國的機會,我費盡周折,終於在一個破敗黑暗的小屋子裡找到她,她已經奄奄一息,懷裡抱着一個幾個月大的嬰兒,她撐着一口氣,撐到我的到來,她甚至連囑託我的話都來不及說,就閉上了眼睛。”
說到此處,老爺子眼圈紅了,聲音哽咽,似乎是想起了當時的場景。
好不容易有了心愛的人的消息,卻是那樣震驚又悲痛的消息,費盡周折找到她,以爲能救下她,可是,依然功虧一簣。
我無法想象老爺子當時有多難過,有自責,多愧疚。
三叔的眼圈也紅了,也許,到此時,他一定也聽出來了,那個孩子就是他。
三叔聲音顫抖,猶猶豫豫的問道,“她死了,那,那她的丈夫呢?孩子的父親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