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爛不堪的城門終於被撞開。
這一刻,波農爵士腦子裡再也沒有任何希望。就在他握緊了長劍,準備轉身把劍刃插進妻子胸膛的時候,從旁邊突然伸過來一把鋒利的戰斧,斜斜架在了他的肩膀上。
波農慢慢偏過頭,順着斧柄方向看了一眼。那是他頗爲信賴的貼身護衛,一個相貌英俊,剛剛被提拔起來沒多久的年輕人。顯然,他是頭一回幹這種事情,而且也與自身接受過的騎士忠誠原則相違背。他握住戰斧的雙手一直在發抖,幾乎無法控制住斧柄。鋒利的斧刃從波農爵士脖子上輕微劃過,割裂皮膚表面,露出一道醒目鮮紅的細密血線。
爵士本能的認爲,這是一個潛伏在自己身邊的奸細。不過幾秒鐘的時間,波農爵士已經在腦子裡打消了這個念頭。他熟悉這個年輕的護衛,光是那張娃娃臉,就還不足以承擔起內奸之類的任務。當然,想要收買這樣的一個人並不困難,可是衝動和盲目,往往會成爲年輕人下意識的本能。只要是腦子稍微聰明些的傢伙,都不會使用這樣的人充當奸細。
“怎麼,你害怕了?”
這一刻,波農爵士只覺得胸膛裡滾動着說不出的憤怒與悲哀。他平靜地看着年輕護衛,淡淡地問:“你想要割下我的腦袋去領賞?還是想要我抓住,交給外面那些傢伙?”
年輕護衛顯得有些不知所措,雙手卻絲毫不肯放鬆,鋒利的戰斧依然牢牢架在爵士肩膀上。他搖搖頭,用顫抖的聲音說:“抱歉!我不想死。他們,他們說了,只要投降,就可以免死。我,我,我……”
面對波農爵士冰冷銳利的目光。年輕護衛只覺得自己正被一種及其骯髒的東西死死纏繞着,甚至就連與爵士直接對視的勇氣也沒有。他囁嚅了半天,聲音越發低沉,頭也偏朝一邊。到了最後,乾脆直接緊抿嘴脣,不再說話。
聚集在城外的軍隊開始朝着莊園迅速移動。隨着大門樞紐被撞斷,發出令人牙酸的扭曲聲響。鋪天蓋地的歡呼和喊叫也隨之爆發出來,成爲莊園內外的絕對主調。
整個莊園裡的守衛者已經寥寥無幾,除了在大門位置死守的士兵,就只有包括波農爵士內,聚集在城樓上的這些人。總共只有三層塔樓,進攻者出現的時間卻要比預計中略晚一些。當一羣滿面猙獰。手中握着各種武器士兵衝上塔樓的時候,波農爵士看到了在衆多護衛簇擁下,朝着自己走過來的那名重甲騎士。
那的確是撒本,拉森伯爵手下的親衛隊長。他臉上充滿獰笑,手裡還拎着一顆顯然是剛剛砍下來,正在滴血的人頭。
“拉森伯爵想要挑起貴族之間的全面戰爭嗎?”
看着滿面猙獰的撒本,波農爵士也忘記了正架在肩膀上的戰斧。頓時變得激動起來,不顧一切擡起手,指着撒本連聲咆哮:“看看你們都幹了些什麼?薩扎比子爵和拉森都是同屬於紅獅鷲王國。無論你還是我,都必須效忠於同一個國王。你知道這樣做會帶來什麼樣的後果嗎?你們,你們會遭到報應的!”
對於波農爵士的這番說辭,撒本毫不在意。他把手裡的人頭扔在地上,徑直走到被一羣士兵團團圍住的爵士家人身邊,彷彿商人查看自己貨物那樣。挨個順着看了一遍。撒本在波農爵士尚有幾分姿色的夫人面前站定,伸手抓住她的衣服,用力撕扯下一大團布料,頓時引起一陣尖叫,連聲的哭泣,還有爵士口中不斷的暴怒狂吼。
“不要!”
“別,別這樣!”
“混蛋。你想幹什麼?快把你骯髒的爪子從她身上拿開!”
撒本用布料慢慢擦去手上沾染的鮮血,衝着身邊的一羣護衛很是隨意地笑笑,指着雙手掩住胸部的爵士夫人,眼睛卻看着滿面怒容的波農。帶着凌虐快感和毫不掩飾的得色,清晰而響亮地說:“包括她在在內,莊園裡的所有女人,都是你們的戰利品。記住,只有被我看過的那些女人才能碰。把所有處女全部運回去,她們可以賣上一筆很不錯的價錢。無論你們想怎麼玩都行,前提是,不要把人玩死,得讓她們活着。”
說着,他大步走到年輕護衛身邊,反手奪下戰斧,在半空中輪出一道漂亮的弧線,準確劈中了波農爵士的頸部,怒目圓睜的頭顱“骨碌碌”滾落,在地板上帶出一條零亂的血線。
“老傢伙,你說錯了一件事。”
撒本扔下斧頭,很是厭惡的在爵士屍身上踩了一腳:“拉森那個老混蛋的下場和你現在一樣。我也再不相信什麼國王。我現在只聽從瓦拉姆大人的命令。他會代替你們,成爲這個世界新的統治者。嘿嘿嘿嘿!知道嗎?瓦拉姆大人會成爲新的皇帝。而我,就是新陛下冊封的新國王。”
擡起頭,瞥了一眼站在旁邊,臉上滿是期盼與恭敬的年輕護衛。撒本微微眯起雙眼,手掌撫摸着帶有短硬鬍鬚的下巴,臉上忽然釋放出詭異的微笑:“我不喜歡你這種傢伙。你得明白,賣主求榮是一種及其卑劣的行爲。而且,不得好死!”
不等年輕護衛做出反應,撒本已經以極快的速度從腰間抽出短劍,在猝不及防的年輕護衛脖子上橫向割開。那彷彿是捅開了一道富含水分的膜,大團鮮血順着破裂的位置無可阻擋的洶涌而出。年輕護衛睜大雙眼,雙手死死捂住喉嚨,嘴張得老大,表情雖然痛苦絕望,卻摻雜着明顯難以置信的成分。他連連倒退了幾步,最後失去平衡,從城樓上重重墜落。
出賣恩主這種事情,撒本自己做過。他非常憎恨與自己相同路數的傢伙。這種人非但沒有絲毫忠誠可言,更會在關鍵時候從背後捅你一刀。像這樣的人,寧願全部殺光,也絕對不能放走一個。相比之下,反倒是那些寧死不屈,活活戰死也決不後退的士兵,更加值得尊敬。
莊園裡的喊殺聲漸漸平息,到處都充滿着狂熱與亢奮的氣息。幾乎每個角落裡。都能看到****身體相互交疊在一起的場景。旁邊散落着亂七八糟的衣服,還有從房間和櫃子裡搜出來的金銀錢幣和貴重物件。在撒本身處的這個空間,金錢和女人從來就是刺激戰鬥力的最佳代表。前者可以滿足男人對理想的渴求,後者能夠填補男人在慾望方面的空虛。
瓦拉姆對這個空間領域的掠奪效果,已經非常明顯。包括撒本在內,他聚集了一支數量過萬的龐大軍隊。當然,瓦拉姆還沒有愚蠢到給這些降兵發放槍支彈藥的地步。而是完全以這個世界普通兵器對其進行武裝。以殘酷的督戰隊命令他們衝擊周圍的所有貴族領地,掠奪資產和女人,以暴力和鐵腕充當統治基礎。
光是撒本一個人麾下,就擁有八千多名士兵。當然,並非每個人都是真正的戰士。這支軍隊當中,充斥了大量投機者、貧民、奴隸、強盜和騙子。真正有資格被稱爲“戰士”的。大約只有撒本直轄的一千多人。但不可否認,一千和一萬之間的差別巨大,戰鬥勝負很多時候並不單純只是依靠彼此雙方戰鬥力強弱,數量對比也可以成爲決定勝負的重要因素。
“兩小時後重新整隊。”
“清點人數,仔細搜索每一間屋子,把所有俘虜統統集中起來,一個一個進行甄別處理。願意加入的。就讓他們留下。然後殺死所有男人,把女人和值錢的東西全部帶走。”
“封鎖消息,整備清點後勤物資。隨時戒備薩扎比子爵領地方向的一切動靜。”
所謂“甄別”,是一種極端殘酷的做法。那是把所有投降人員集中起來,分發武器,在嚴格管理控制下,讓他們一對一相互搏殺,從中選取優勝者充入軍隊的做法。只有手上沾過自己人血的傢伙。打起仗來纔會悍不畏死。他們已經沒有後路,在想要活命,把刀子捅進同伴身體的時候,就已經決定了他們自己的未來。
撒本自己也不例外。儘管瓦拉姆在公開場合接受了他的效忠。可是在背地裡,瓦拉姆仍然親眼看着撒本揮舞長劍砍掉了他新娶妻子的頭顱。那是拉森伯爵的女兒,也是撒本曾經深愛過的女人。就在那一條,撒本知道了一個男人不應該爲了女人而流淚。她們永遠都是我的附屬品。只要有能力。有武器,她們永遠都會匍匐在你的腳下,任你予取予求。區區一個伯爵女兒算什麼?只要攻下王城,就連公主也可以隨便你想怎麼弄就怎麼弄。這些貴婦平時看起來高高在上不可一世。說穿了,其實就是一條隨着環境而改變的母狗。
這些大逆不道的話,聽起來很是令人膽戰心驚,也徹底顛覆了撒本以往的世界觀。他與來自第三階段主世界的瓦拉姆不同,騎士效忠之類的思維已經在腦子裡根深蒂固。然而,瓦拉姆用暴虐和血腥,爲撒本打開了一扇新的大門。在那裡,撒本看到了自己的未來。那就是踩着無數顆滾滾人頭,進而登上權力和財富的寶座。
波農爵士的妻子很不錯,在她的身上,撒本感受到了與拉森伯爵女兒完全不同的體驗。
如果是薩扎比子爵的老婆,又會是怎麼樣呢?
撒本真的很期待,也在隱隱中產生了及其亢奮的虐意。
……
蘇浩離開空間通道,走進空間領域內部“昆明”城堡會客大廳的時候,薩扎比子爵已經在那裡等候了好幾個小時。
壞消息一個接一個:波農爵士的領地被攻佔,格爾富騎士及其麾下部隊全部被殲,福卡斯的領地外圍發現大批身份不明的武裝人員,派往王都方向求救的人員至今沒有任何音訊,領地內部的商隊紛紛離開,稅收和糧食收入大幅度縮減……
一切都是因爲來自北部方向的拉森伯爵。他原本是一個性情和藹,對民衆和手下很是寬容的老貴族。可不知道爲什麼,拉森伯爵在過去幾個月裡突然改變了以往的執政方略,開始向周圍區域大肆進軍。
在空間領域世界,科技落後就意味着信息傳遞必須耗費大量時間。撒本在封鎖情報這件事情上做得非常徹底,薩扎比子爵足足等到四天以後,纔得到了波農爵士慘遭殺害,整個領地部隊全部覆滅的消息。
福卡斯是一個頭腦相當靈活的傢伙,嗅覺也特別敏銳。他在第一時間察覺到異常。立刻帶着麾下所有部隊前往子爵城堡。這當然不是爲了表示忠心,而是在特殊情況下的一種自保方式。畢竟,子爵麾下的戰鬥部隊多達上千,遭受過上一次被全殲的經歷後,福卡斯爵士費勁心力,也只是讓麾下武裝恢復到三百人左右。從各個渠道傳回來的消息非常可怕,儘管沒有準確數字。倒也可以推斷出侵略者數量超過上萬。除了國王和公爵,很少有貴族能夠抵擋這股潮水般的可怕力量。
“我需要幫助!”
薩扎比子爵再也沒有之前的矜持和貴族風度。看見蘇浩的第一句話,就是非常直接的求援:“你必須幫幫我,這一次,真的是遇到了大麻煩。拉森伯爵的軍隊成千上萬,我已經丟失了超過一半的領地和軍隊。他們很可能在未來幾天內發起攻擊。我已經向其他貴族請求幫助,卻很少有人迴應。無論如何你都得幫幫我,否則,這次就真的完了。”
蘇浩皺起眉頭,一邊招呼着薩扎比子爵在椅子上坐下,一邊命人送來飲料。薩扎比的情緒實在太激動了,甚至有些語無倫次。蘇浩也是接到消息才從主世界匆匆忙忙趕過來。對於這裡正在發生的事情,可以說是一無所知。
“不要慌!慢慢來,把事情說清楚。”
摻雜了食用鎮靜劑的檸檬汁非常管用,一杯下去,薩扎比子爵眼眶裡的血絲漸漸消退,粗重的呼吸也變得平緩。他雖然仍在攥緊雙拳,捏握的力度卻不像剛纔那麼強烈。身上緊繃的肌肉也變得放鬆,只是眼睛裡仍然可以看到焦急的成分。
簡短的敘述過後。蘇浩已經大致明白了事情經過,以及問題的重點。
拉森伯爵這個名字,蘇浩完全是一片陌生。但這並不妨礙他知曉空間領域世界的基本規則。貴族之間可以相互征伐,沒有任何法律對這種這種戰鬥進行限制。事實上,貴族之間的爭戰,往往都有彼此底線,那就是禍不及家人。即便是勝利者,也允許戰敗一方以繳納贖金的方式重獲自由。畢竟,領地大小必須由國王和高級領主認可,才能產生公認效果。戰爭的意義就是爲了獲利。從這個角度來看。只要有錢,也就意味着無論戰敗多少次,你都可以活着。
拉森伯爵的打法,徹底破壞了貴族們默守的規則。
誰也沒有注意到,這種事情究竟是在什麼時候發生?等到貴族們想要出手制止,卻發現拉森伯爵的實力已經急劇增加,膨脹到自己難以想象的可怕地步。
“以目前探明的情報,拉森伯爵的軍隊規模至少超過兩萬,甚至有可能達到三萬。他帶走了所有被攻佔城堡和莊園裡的糧食,把那些地方變成一片焦土。就在上個星期,他把六百多名貴族家眷賣做了奴隸。”
“他們裝備精良,軍隊中真正的戰士不在少數,甚至還有相當數量的騎士。這樣的戰爭,已經變成了一場可怕的瘟疫。所到之處沒有任何貴族可以倖存。拉森似乎是瘋了,誰也不知道他爲什麼會這樣?北面和西面的好幾個貴族封地已經被他併吞。接下來,就輪到了我。”
薩扎比子爵認真地看着蘇浩,語氣懇切:“說實話,我此前對你所謂“紅龍公爵”的說法並不在意。你畢竟是個外人,也沒有國王認可的爵位文件。但你應該明白,貴族之間的事情,都有着彼此相顧的慣例。我不管你曾經做過什麼,現在和以後想幹什麼,都會給予你足夠的支持。你和拉森不同,你放了福卡斯,對我的封地也沒有野心。這些事情全都擺在明面上,能看得出來。我答應你,只要你幫助我渡過這次難關,我一定會幫助你成爲真正的紅龍公爵。”
蘇浩安靜地注視着薩扎比。從這個男人的眼睛裡,他看到了期盼,還有絕望。
任何人被逼到絕境的時候,都不會撒謊。爲了抓住救命稻草,他們願意拿出任何東西作爲交換。薩扎比目前就是處於這樣的情形。無論他曾經對蘇浩有過什麼樣的不屑和敵意,此時此刻,只有保住自己的性命和封地才最爲重要。在這個前提下,他可以做出任何承諾,答應蘇浩提出來的任何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