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邏輯思維具有主觀性,對於願意相信的事物,總會產生自我誘導的催眠意識,促使自己去相信,從而在不需要任何證據,沒有事實依據的情況下,對事物本身產生認定思維。同樣,如果主觀意識對某件事情從一開始就抱以拒絕、懷疑的態度,即便它是真的,做出來對自己真有好處,也會被主觀思維大加排斥,甚至產生出極端負面的厭惡心理。
喬恆一直夢想着要躋身於貴族行列。他一直在挖空心思努力探究着帝國貴族生活方式。在他看來,那纔是上流社會的入場券,纔是高貴人生的代表。喬恆並不相信每一個貴族都是道德與秩序的維護者,他看了太多關於貴族的影視作品。這本來就是一個思維開放的時代。只要不涉及皇帝,以及宗教典籍當中規定的荊棘,那麼你就可以肆意嘲笑、譏諷,甚至把任何人當做描述對象。在這個前提下,很多影視作品都喜歡把當權者用來充當主角:帝國財政部長是肥頭大耳的豬,帝國工程總監是尖酸刻薄錙銖必較的吝嗇鬼,還有那些公爵和侯爵,都是些趴在帝國這頭健壯奶牛身上瘋狂吮吸營養的蚊蠅。他們天生就是寄生蟲,是強盜和騙子,是剝取民衆幸福的大資本家。
媒體的確可以對民衆造成思維影響,哪怕是讀者只有區區數千的街頭小報,也會在固定人羣當中造成信息擴散效應。出現這種情況其實不難理解。就像鄰居張大媽告訴你明天肥皂要漲價,然後你立刻衝到超市花錢買了好幾大箱子。然而,所謂的漲價情況並未出現,工商部門也出來闢謠,聲稱市場上物資供應充足,絕對不會出現類似的情況。這個時候,鄰居張大媽又告訴你:她大姨媽的侄女的兒子的女朋友就在工商局工作,放出來的消息其實是假的。真正情況是,就連工商局內部的人也正在瘋狂搶購肥皂,你買了那幾箱實在太少。喏,我現在就準備去超市繼續搶購。反正肥皂放着也是放着,不會浪費,用個十年八年也不會過期變質。
喬恆不是貴族,也不會知道真正的貴族生活究竟是什麼樣子?他對這些事情的理解和信息來源,不外乎是報紙、雜誌以及網絡等等。爲了吸引眼球和關注力,媒體往往會做出很多無良的舉動。比如編造某個虛假的貴族愛情故事,殺妻娶女,或者弒父賣母之類天理不容的卑鄙情節。當然,在這些故事前面,都會出現“本故事純屬虛構,如有雷同,純屬偶然”之類的聲明。可是觀衆對此根本無視,他們只是喜歡其中驚險刺激的情節,對於那些自己永遠不可能實際參與,並且真正知曉的內幕,只能在大腦想象中用思維加以補充。最終,變成了自己主觀意識最爲重要的組成部分。
所有帝國官員都該死!
所有帝國貴族都是殺人犯、強盜、騙子和小偷!
所有上等人都是道貌岸然的小市民!
只有我們,勞苦大衆纔是真正的男子漢和女英雄。我們纔是構成這個世界的堅實基礎,其餘的,全部都是騎在我們脖子上拉屎拉尿的吸血鬼。
在這樣的思維催眠下,也就不難理解喬恆腦子裡那些異於常人的想法。在他看來,每隔幾年討上一個年輕老婆,然後想怎麼弄就怎麼弄,只要那些血腥殘忍的手段不被發現,屍體永遠消失,自己也就是安全的。就像那些貴族,他們殺的人比自己還多。我可不是隨便撒謊,你沒看報紙上說的嗎?某個古老城堡裡發現了好幾百具年輕少女的屍體,某個貴族宅院廚房冰箱裡塞滿了新鮮的人類肝臟,某個貴族最喜歡的衣服,其實是用人類的肌腱當做材料製成……唔!別管我是哪份報紙,總之這些事情的確是真的,寧願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再問一遍:連接帝國北部邊境木葉鎮與國防軍441師之間道路上的收費卡點,是不是由你的公司申請設置?”
女調查員森冷如冰的問話聲,把沉浸在幻想中的喬恆拉回了現實。他連連點着頭,忙不迭聲承認:“是的,是這樣。”
說起木葉鎮,就不得不想到自己那個不成器的兒子喬天宇。
那是老妻,也就是喬恆原配留下的最後一個兒子。對於自己的後代,喬恆在統御方面的確很有一手。他知道自己喜歡殺妻的惡行恐怕難以瞞過家裡人,因此,在生育後代方面,喬恆選擇了非正常手段的人工精卵合成技術。在喬天宇之後的所有人,包括此前在紅石城自殺的赫爾曼,總共十來個不同年齡階段的家族成員,全部都是與喬恆有着血緣關係的試管人。喬家雖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富豪,卻也身家豐厚。作爲一種彼此制約的手段,喬恆把所有繼承人都放到外面,給予一定程度的權限,任由他們自信發展。
也只有這樣,在虐殺妻子這件事情上,兒子女兒們才能做到不聞不問,態度冷漠。
那畢竟不是他們真正的親生母親,只是一個帶有身份因素的陌生人。每個人都覺得喬恆已經老邁,即便有些變態的愛好,只要處理乾淨,倒也勉強能夠理解。對於他們,財產和家族繼承權纔是必須考慮的重點。
喬恆雖然荒淫,可是在真正關鍵的問題上,卻並不糊塗。憑着敏銳的商人眼光,他看出了木葉鎮極其發展潛力。他毫不遲疑的監禁了喬天宇,派出另外一個兒子喬宇珩前往木葉鎮,想要威逼蘇浩主動交出城鎮控制權。在喬恆看來,這件事情應該只是動動嘴皮子,不用花費太大力氣。畢竟,那個叫做蘇浩的傢伙,只是一個僱傭兵。真不明白自己那個傻裡吧唧的兒子喬天宇究竟看上蘇浩哪一點?像這樣的傢伙,隨便抓一把都是。
蘇浩表現出來的強硬態度,讓喬恆真正感受到威脅和憤怒。喬宇珩的死,對喬恆沒有帶來絲毫痛苦。他只是憤怒事情沒有按照預期的計劃進行。那可是一個數萬人的邊境城鎮,天知道喬天宇那個傻瓜兒子究竟往裡面投了多少金幣?喬恆看過木葉鎮出產的那些毛皮,有厚實的狼人皮,從灰色到黑色一應俱全,還有一種非常結實的熊皮。這玩意兒最近已經成爲帝國內域皮草業界的新寵。棘熊皮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堅硬,只要反覆鞣過,皮質就會變得比異常柔順。外表堅硬扎手的熊毛很受男士喜歡,這種皮子做出來的衣服,具有一種特殊的男性健美,在商場裡的售價也高得驚人。
享受的基礎在於金錢多少,而金錢來源就意味着自己是否還能繼續現在的糜爛生活。
喬恆當然不可能就這樣白白放棄木葉鎮。爲此,他到處派人打探消息,卻沒有得到更多關於蘇浩的資料。這一方面是源於“鋼鐵勇士”軍團對相關人員的信息封鎖,更重要的,還是帝國罪案調查部門從中插手,有意識的封堵了喬恆想要知道的信息來源。
大凡漂亮的女人,身邊總是不乏追求者。
女調查員也不例外。雖然年過三十,可是在醫學技術及其發達的第三階段世界,這個歲數只能算是年輕。她本來就潔身自好,良好的家教也使她從未有過深夜不歸家的經歷,更不要說是與陌生男子之間過於親密的身體接觸。帝國罪案調查部是一個特殊部門,能夠在這裡生存下來的傢伙,要麼是鐵面無私的硬漢,要麼就是極端狡詐,手腕靈活,智商極高的思維敏銳型人物。從走進這個部門的第一天,女調查員就告誡自己必須隨時隨地都小心戒備,高度緊張,加上外部環境總是充滿刺激和危險,使她在不知不覺中養成了冷靜對待每一件事物的習慣。這種變化也許她自己從未覺得,可是在外人眼裡,就是活脫脫的冰山美人。
潔身自好名聲不錯的女孩,總是可以得到男人的青睞。明裡暗裡的追求者很多,女調查員卻從不在感情方面給予應允。這固然令人失望,也給予了每一個追求者以希望。久而久之,甚至就連部門主管,或者位置更高的人,也加入到追求者羣體當中。所謂“近水樓臺先得月”,女調查員的心境也漸漸產生變化,繼而選定了其中一名最爲優秀的對象,也就是自己的頂頭上司,一名帝國高級督察。
想想看,如果你的女朋友每天都收到一大把鮮花,上面附帶着價值不菲的禮品卡。搶奪愛人的心意一覽無遺,甚至可以察覺到那隻在無形中衝着自己揮舞示威的拳頭。身爲一個血氣方剛的男人,你能忍得住嗎?
(試想老黑當年,這種事情也發生過。處理方法簡單直接,把當時還是女朋友的老婆和那個想要搶人的傢伙約出來,二話不說,沙包大的拳頭砸過去。不要懷疑我的戰鬥力,胖子還是很能打的。那傢伙肋骨斷了,然後我結婚了。)
罪案調查部對於喬恆的重點監控,也就是在那個時候開始。兩廂統一口徑後,女調查員心安理得享受着喬恆送來的每一件東西,部門主管也每天站在辦公室裡,一邊抽着雪茄,一邊看着擺在女友辦公桌上的鮮豔玫瑰默默冷笑。在兩個人心裡,其實都已經給“喬恆”這個名字打上了重重的“x”。區別在於,女調查員的叉叉是黑色的,部門主管的叉叉一片鮮紅,顏色濃得像血。
“我現在正式通知你,設置在北部邊境fdg0060231地段的收費卡點屬於非法性質。你必須立刻將其撤除,時間最遲不能超過十五天。否則,你將承擔由此產生的一切後果。”
喬恆的眼睛一直在女調查員身上來回遊走,特別是那些凸起來又凹進去的部分。在想象當中,眼前這個女人已經被自己渾身剝光,雙手在她沒有任何遮擋的皮膚表面肆意撫摸。在這種迷亂的思維狀態下,喬恆根本沒有聽清楚女調查員說的話,而是帶着極度令人厭惡的笑,彷彿宿醉未醒,仍然沉浸在睡眠狀態的老人,仰起頭,迷茫含糊地問:“嗯……什麼?什麼後果?”
女調查員眼睛裡掠過一絲惱怒。任何女人被這種色眯眯的目光死死盯着,都會感覺羞憤不已。她推開椅子站起,把一份整理好的文件擺在喬恆面前,用無比冷厲的口氣說:“接下來,這個案子會轉交給帝國財政審計部門負責處理。”
帝國財政審計部門?
我遞交的案件明明是我兒子喬文瀚被殺一事。這與審計部門有什麼關係?
喬恆這纔回過神來,很不明白的大聲叫了起來:“爲什麼要把案件轉交過去?我兒子死了,你們也看到了在兇案現場拍攝的照片。他被人插在棍子上,只剩下一半。”
“案發地點是邊境地區。”
平心而論,女調查員的聲音很是悅耳,說話內容卻令喬恆不寒而慄:“那不是帝國警察管轄的區域,黑暗生物經常在那個地方出沒。對它們而言,人類就是食物。當地駐軍已經上繳了現場勘查報告,所有死者身上的傷口,全部都是野獸撕咬造成。不光是你的兒子喬文瀚,包括其他人在內,都出現了屍體殘缺的跡象。很明顯,收費站遭到了黑暗生物襲擊,所有人死於非命。就我個人而言,對於你的悲慘遭遇表示理解。但我還是要說一句,必須公事公辦。事情的真相就是這樣。”
女調查員當然知道喬恆對自己的覬覦心思。看到自己厭惡的傢伙痛苦犯愁,再也沒有比這更加令人高興的事情。只是有些遺憾,喬恆這個老雜種爲什麼不多派幾個兒子出去?最好是他的家人全部死光,這纔可以稍微緩解自己內心的積怒。
喬恆的臉色驟變,淫邪的笑容消失不見,轉變爲極度驚怒,口中也爆發出無比劇烈的咆哮:“胡說!簡直一派胡言!兇手明明就是那個叫做蘇浩的傢伙。事情明擺着,他不願意我在那裡設置收費站,於是就殺光了所有的人。單憑几張照片,一份根本就不搭調的調查結果,你們就這樣輕易下結論。難道,我們納稅人的錢就是被這樣隨意浪費的嗎?你,你給我站住,不準走!你必須把事情說清楚!必須立刻下令拘捕那個叫做蘇浩的兇手!”
“帝國警察怎麼做事,用不着你在那裡唧唧歪歪。”
女調查員的臉色有些難看。她冷冷地盯着喬恆:“納稅人?說的真是好聽。如果你對這份文件的結論表示質疑,可以按照程序上訴,請求在兩個月內進行再次複覈。另外,我得提醒你,在那個地段擅自設置收費站點,本身就屬於違法。比起繼續調查你兒子的死因,你還是多想想應該如何應對木葉鎮鎮長的反訴。”
“反訴?”
喬恆先是一愣,繼而感到由衷的憤怒,雙手不由自主握緊了拳頭:“憑什麼?他有什麼理由這樣做?”
“你最好再仔細看看民政部門批覆給你的收費站點設置文件。”
女調查員搖着頭,不屑一顧地笑了:“批准建設收費站的位置,必須是在當地駐軍,也就是步兵441師的直轄區域。按照相關條例,駐軍直轄區域距離駐地半徑不得超過十公里。我們派到現場的調查人員報告,被摧毀的收費站點距離木葉鎮只有不到三十公里。這種擅自脫離駐軍管控的行爲,本身就屬於非法。換句話說,就算那個地方沒有被摧毀,也無人死亡,只要木葉鎮方面提交相關文件,帝國交通部和駐軍一樣會派人予以拆除。而且,你現在面臨的麻煩,可是要比這件事情嚴重得多。好好想想該怎麼應付財政審計署的人吧!他們可不像我這麼好說話。納稅人……哼哼!這句話,你應該當着審計人員的面去說。”
喬恆呆呆地看着女調查員,腦子裡絲毫沒有之前充滿桃色意味的成分,而是充斥着恐懼,以及對不可知未來本能的畏懼。
事情完全脫離了控制。
爲了得到在fdg0060231地段建設收費站的許可,喬恆可是拿出了一大筆錢,賄賂了各個審批部門的負責人。對於喬文瀚的死,喬恆一直覺得是重新拿回木葉鎮的最佳契機。然而,事情竟然會變成這樣,完全出於意料。自己非但沒有得到分毫,反而還變成了違規者,即將接受審計人員的調查?
就算是其中某個環節出了問題,也應該由罪案調查部門接手,審計署跟這件事情沒有絲毫關聯,他們插進來,又算是什麼事兒?
喬恆感覺自己製造了一個巨大的陷阱。遺憾的是,沒有坑害到目標對象,卻把自己陷了進去。
走出喬恆的豪宅,女調查員只覺得神清氣爽,有種說不出的舒服。
她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已經過了下班時間,於是駕車前往市內的一家餐廳,在約好的座位上,看到了正在等候自己的男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