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算倒黴了,他是司機下車那麼快乾啥?這可好,他一走這車就要倒,我根本控制不住這車倒的勢頭,最後很狼狽的又是叉腿又是忙往一旁跳,這才玄之又玄的躲過被車壓住的劫難。
但我沒時間跟杜興較真,我也嗖嗖跑過去,蹲在陰公子旁查看。
陰公子腦門上凹進去一小塊,上面還破了個洞,他身下的血就該是從這洞裡流出來的。
我四下看看,發現就在陰公子腦袋邊上,有個半埋在土裡的斷碑。這斷碑的一個尖角上也粘着血跡。
按這血跡進行推理,我能得出這麼一個結論,陰公子在這裡摔了一跤,正好磕在這尖角上,才釀成如此悲劇。
可反過來想,這結論還有兩個疑點,第一,附近爲什麼沒有陰公子的鞋痕?這裡土質沒那麼硬,人走上去肯定會留線索;第二,陰公子磕的這麼狠,甚至還致死了,那得多大的下衝速度?正常走路摔一跤,不可能這麼厲害,除非他在急跑之下絆了一跤。
可這附近的土地上,沒留下任何絆跤的跡象。
我想的是這些,杜興想的卻是另外一個方面。他是個鐵漢子,但不代表鐵漢不會哭。
眼淚根本止不住的從杜興眼裡流出來,還噼裡啪啦往下掉。
杜興剛開始沒啥說,抿着嘴脣盯着陰公子看,這時候的陰公子,身子都有些僵了,很明顯死去多時,急救這些手段根本用不上。
突然的,杜興擡起頭,對着上方嗷嗚、嗷嗚的狼叫起來。
他學的好像,或者說他根本沒刻意學,這就是他極度悲傷時的一個反常表現。我一下明白了,爲何他的外號叫槍狼,現在的他,真就是一個心裡受傷的狼。
他這麼叫了得有小一分鐘,我沒勸他,而且我也在流淚。
杜興停下叫聲後,盯着我哽咽的說,“李峰,你說艹他孃的這是什麼世道,小邪做錯什麼了?來在這世上就在受苦,一天好日子都沒過過。”
這話說我心坎裡去了,陰公子做錯什麼了麼?他從生下來就在受苦,被生母拋棄,雖然被醜漢救了,但卻在太平間和監獄中熬完了這一輩子。
在孩童時代,那些有家的孩子,被父母寵愛着,能無憂無慮的玩耍,不難想象。可陰公子呢,這時或許正躲在太平間的某個角度裡,隔門望着外面的世界,等着醜漢的歸來。
那些被溺愛的孩子,童年時還要哄着吃飯,而陰公子呢,很可能跟醜漢聚在一起,只啃一些冰冷的饅頭,連肉都成爲一個奢侈的代名詞。
在醜漢死時,他還毫無怨言,甚至磕頭保證,再也不貪吃肉了,這麼個有情有義的小爺們,最後的下場竟然是這樣……
我和杜興剛纔是太激動了,一時間沒細想陰公子真正的死因,現在冷靜下來後,我倆一同望着他腦門上的傷口。
杜興不避諱,還用手在那凹洞裡摸了摸。
其實這也是我心有懷疑的地方,陰公子就算是磕墓碑磕死的,難道能這麼巧磕出一個洞來?
杜興有了看法,很肯定的跟我說,“不對勁,小邪的死有問題。”
我接話說,“沒錯,還有周圍沒有鞋印,這也能證明一些東西。”
杜興整個臉突然一沉,目光發冷,甚至別看他沒瞪着我,我都能產生一股涼氣。
杜興把腰間的64手槍摸了出來,站起身四下望着,大聲喝道,“你算什麼東西,就會欺負一個孩子,老子爛命一條,有本事衝我來啊?”
我不止一次發現,杜興跟劉千手在某些行爲上很像,他倆又不是親生哥倆,難不成真的是部隊裡帶出來的毛病?
這次他也舉起槍,砰砰的打了兩槍。
我明白他在藉機發泄火氣,但看他還有繼續打槍的意思,我急忙站起身拽住他。
我心說他真要一激動把一匣子彈全打光,回去可怎麼交代?劉千手是警局老油條,杜興卻是剛來的,要說這些子彈全打天上去了,槍庫那邊也不能信。
杜興被我連續拽了好幾次,最終聽了勸,只是他肚裡還有火氣,不得已下,又對着那沾血的斷碑打了幾掌。
我見識過他的身手,我們之前沒少在一起鍛鍊身子,可到現在我才發現,這小子以前根本沒露實底。
他打斷碑那幾掌,砰砰的竟打下一堆小碎石來,這什麼掌力?我猜他要實打實打人腦袋一下,不得給人開瓢了?
但他弄這麼一出也有效果,至少氣性沒之前那麼大了,看我的眼神也冷靜很多。
我想了想,跟他說接下來的計劃。
“既然這裡有疑點,我們就該跟警局聯繫,派人來現場看看。”
杜興贊同我的建議,不過他指着陰公子的屍體說,“這孩子不能挨凍了,我要提前帶他回去。”
未經法醫檢查就擅自挪動現場死屍,這可不對,我本想在說幾句勸勸杜興,可他上來倔脾氣,還一拽之下,把陰公子屍體拉起來,扛到摩托車上。
我看的直眨巴眼,心說這下好了,他的意思很明顯,要帶着我和死屍一起回警局。
雖說在生前我就認識陰公子,可面對他的屍體,尤其我和杜興還要夾着他走一路摩托,這讓我特別不適應。
杜興是真不考慮我的態度,他問我,“李峰,你是在這等警局同事支援呢,還是跟我回去?”
我一合計,讓我自己留下來?開什麼玩笑?尤其這林子裡古怪很大,誰知道那兇手跑沒跑遠?別我自己留下來後,沒等警局支援來了就被兇手弄死,成爲第二個躺在斷碑之下的人。
我搖搖頭,悶聲走過去,跟他配合着夾着陰公子坐在摩托上。
回去的路上,杜興開的不快,迎面的風也不大,但我還是被凍得夠嗆,甚至比來時還要嚴重,原因很簡單,我和杜興之間坐着一個屍體。
這屍體太冷了,我靠着他跟靠着一團冷肉沒什麼分別。
我還合計,要是我倆就這麼把屍體弄回警局,不太妥當,還得跟劉千手打個招呼爲好。
其實有件事我一直鬧不明白,就是杜興身份的謎團,他可是北山監獄出來的重犯,雖說幫助警局破了十字架案,但爲何他破完案還能留在警局,甚至是加入了二探組。
我猜測,杜興的身份肯定有什麼說道,劉千手一定跟我隱瞞了什麼。按理說面對一個仍是重刑犯的同事,我該害怕纔對,但我一點這種感覺都沒有,因爲杜興這人,不壞!
我們就這麼夾着陰公子回到警局後院,劉千手提前趕來一步,他還帶着值班法醫一同在門口候着,我倆一到,他就幫忙把陰公子屍體運走。
這一晚警局倒挺熱鬧,別看冷青是一探組的警員,但也忙裡忙外沒少幫忙,還給我和杜興弄了熱水喝着暖身子。
杜興放不下陰公子,就坐在法醫實驗室的門外等消息。我和劉千手沒學他那樣,我倆回到辦公室坐着。
這次趕往林中案發現場的是部分一探組的成員,沒我和劉千手什麼事,我發現劉千手對這個案子不太重視,這倒讓我有些好奇。
我忍不住問了一句,“頭兒,你對陰公子這起命案有什麼感覺?”
劉千手一聳肩,一邊哧溜哧溜的喝着茶一邊無所謂的來了句,“有點怪,要慢慢調查才行。”
我看他是真不想跟我說什麼,索性換個話題,隨便聊點別的。
我發現我今晚坐這一路摩托車是坐壞了,回來後身子又漸漸發冷,這可是又要生病的徵兆。
而且我臉還有些發燙,這還是被劉千手看出來的。他湊過來摸了摸我額頭,皺着眉說,“叫你別太拼,你非不信,這下好了,這病纏上你了。”
我知道他說的沒錯,但已經現在這樣了,還是想怎麼治療好一些。
我想下樓找個藥店買藥,劉千手說沒這麼麻煩,他那有撲熱息痛,吃兩片再好好睡一睡就能好。
我不信他這話,心說當我三歲小孩不成?撲熱息痛片我也常吃,那玩意沒抗炎效果,就是一種散熱鎮痛藥,吃上能好受一些,藥勁一過還那樣子。
可劉千手較真,還特意回他辦公室把藥拿了過來。
當我看清他手上的藥時,愣住了,這藥片有些發黃,跟藥店買的撲熱息痛片不太一樣。
我就問劉頭兒,是不是拿錯藥了?還是說這藥過期了?
劉千手說我瞎尋思,他絕不能犯這馬虎事,還主動遞過水杯,連哄帶勸的算是讓我把藥服下了。
我心裡總覺得這事有點怪,不過劉千手啥樣人我很清楚,就算這藥不是撲熱息痛也沒關係,他不會害我的。
看我吃完藥,他又帶着我去了會議室,把被褥鋪在椅子上,讓我睡一會。
按說這時候我回家睡多好,往大牀上一趟多舒服,可聽劉頭兒的語氣,有種強行讓我在警局睡的感覺。
我這人在哥們朋友間好說話,一合計行了,自己也不是啥矯情身子,湊合一晚沒什麼。
這一覺睡的真痛快,等我睜開眼睛時,日頭都往西邊去了,合着我睡到了下午,而且劉千手還正搬把椅子坐在我身邊,盯着我看着。
我一下想起來,這爺們愛揪人耳朵,我嚇得一下坐起來,還特意摸了摸自己耳朵,想確定在剛纔睡覺時,耳朵有沒有被劉千手揪過。
劉千手被我這樣兒逗笑了,擺擺手說,“想什麼呢?身子是不是好了?”
我這才留意到,還真被他說中了,身子一點虛弱的感覺都沒有。我挺樂呵,對劉千手豎起拇指說,“頭兒,你真行。”
我這話的言外之意很明顯了,我暗暗指出,劉頭兒給我吃的絕不是什麼撲熱息痛,但很有作用。
劉千手也沒順我這話解釋什麼,看了看錶說,“李峰,在這裡再躺躺吧,等過一個多鐘頭,你就可以下班了。”
我沒心思下班,又想到了昨晚的事情,我問陰公子的命案有什麼進展了?
劉千手跟我強調一句,“這案件你別管了,而且咱們二探組也不要管了,這幾天咱們手頭上都沒什麼活兒,杜興心情壓抑,去外面散散心,你要是想養養身子,在家休息三五天也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