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十六歲的孩子,強撐着身體邁步向前,站在一羣曾經叱吒風雲的大陸巔峰強者面前,直言他們會爲狂妄出代價。
送死?
可是當墨菲斯左臂的聖契圖案驟然亮起光芒,並伸手拔出劍鞘之中的一柄朗基努斯聖槍槍刃之時,這羣之前嘲笑墨菲斯自不量力的人羣霎時間變了臉色!
“褻瀆!這是褻瀆!這不可能發生!”
手執魔鋼短劍的圓桌騎士瓦格蘭大吼一聲邁步而出,幾乎眨眼間便出現在墨菲斯面前,全力一擊直直劈在了墨菲斯擡起格擋的聖槍之上!
“鏗!”
面對這個最基本的格擋動作,按理說圓桌騎士的恐怖一擊足夠讓墨菲斯連帶着擡起格擋的武器和自己的身體一併砍成碎塊——可是駭人的力量卻隨着聖槍驟然綻放的光華而被徹底阻擋!
金色的槍身攔截了對方能量狀態的那不勒斯魔鋼短劍,墨菲斯牙關緊咬,顯然同樣不好受,他笨拙的擡手便刺,被這位貨真價實的圓桌騎士輕易躲閃,對方後撤一步,陰鶩的目光盯視着墨菲斯手中的聖槍,表情猶豫一瞬,卻隨即直接做出了迅雷般三連擊!
墨菲斯只來得及擋住第一劍,隨即便被跟上的第二劍刮中持槍的左臂,繼而又是一劍刺入右肋!
完全沒有還手之力。
聖器雖是聖器,可是它再堅固,卻仍舊是一樣武器——更多的,在於他的使用者是否真正強大。
“咚!”
毫不留情的一腳,踢中了墨菲斯的胸口。
墨菲斯倒飛而出,再一次撞擊到了聖墓異常堅固的牆壁之上!
悶響聲迴盪在這個球形的室內,卻依舊沒有讓該隱有任何多餘的反應。
血液順着傷口向外流淌,超乎想象的劇痛讓墨菲斯再也無法起身,圓桌騎士瓦格蘭邁步走向了墨菲斯,手中的魔鋼短劍熟練地旋轉着,帶起空氣中一股氤氳的詭異波動。
騎士路線除墨菲斯修習的“懲戒”和當初薩拉修習的“狂熱”外,隸屬教廷“聖騎士”系的還有“審判”、“聖光”等,瓦格蘭當初隸屬梵蒂岡教廷直屬第一狂信徒騎士團“血色十字”,並擔任大團長,他的力量明顯來自“聖光”,可是在被權杖禁錮之後,這一力量成爲了背棄聖光的黑暗,劍刃所在之處,一道道黑色的煙霧繚繞,此刻透着徹骨的寒冷。
他站在了已經意識陷入半昏迷狀態的墨菲斯身前,手中的魔鋼短劍倏然指向了他柔軟的脖頸。
“脆弱的螻蟻。”
“善良的人會在更善良的人那裡受益,霸道的人會在更霸道的人那裡吃虧。”
瓦里安擡起頭,望了望身後不遠處的西塞林城,對着一路跟隨自己來到這裡的米諾斯輕聲說道。
“善良是什麼?如果我把自己的麪餅分給他一半,那算善良麼?”
米諾斯老老實實的跟着老人繞過了西塞林城,原本以爲他會直面瓦里安口中那個恐怖的傢伙,誰知老人卻決定先去黑格爾的軍營走一趟。從西面溫利城撤回的難民們正沿着道路分流向了蘭帕德的其他城市,一老一小的身影逆流而上更顯與衆不同。
而此刻,年輕的米諾斯指向了路旁一位因爲飢餓而無力行進的老人,如是問道。
瓦里安轉頭看了看,這位手持柺杖的信條領袖什麼話也沒說,邁步走到了這個乞丐面前,蹲下身子,仔細看了看已經奄奄一息的老人,伸手拿下了自己行囊,將僅剩的六個麪餅擡手塞進了對方的衣服裡,隨即將水袋打開,扶着老人餵了兩口水,繼而將剩下大半的水袋拴在了對方的腰上。
起身,瓦里安繼續向前行走,而米諾斯則小跑兩步追上了他的爺爺道:“那是您的所有的食物了啊!”
“我給他一半食物,和我給他所有食物,你說哪一個更善良?”
瓦里安頭也不回的問道。
米諾斯想也不想的回答道:“給他所有的食物,當然更善良一些。”
“真的麼?”
老人反問道,回過頭,指了指自己的行囊,“我真的缺少那些食物麼?”
說老實話,讓一個超越I級存在的強者餓死,這種想法並不現實,就算是他們無法自己獲取食物,即便是不吃不喝超過十天,這些超越普通人類的存在依舊能活蹦亂跳。
米諾斯遲疑了,他似乎明白了一些東西,多邁了幾步走到了瓦里安的身前,他繼續道:“那我施捨給他們東西,還要看施捨物品本身對我的價值麼?”
“不,只要你幫助了其他人,都可以稱之爲善良,但是我想告訴你的是,無論你是給了他五個麪餅、兩個麪餅還是把他揪起來打了一拳並告訴他要好好活下去,只要你真心爲了讓他活的更好,那麼你就是善良的。”
瓦里安指了指前方,那裡是黑格爾所在的軍隊方向,繼續道:“我們的思想高度,決定了我們最終能走到的高度,有些人看似強大,實際上脆弱不堪,有些人無法握緊長劍,卻能做到最強大的戰士都無法企及的事情。”
“您要去阻止黑格爾的戰爭?”
米諾斯覺得,瓦里安即將要做的,便是“善良”二字的真正意義所在。
“給你一個選擇題,如果今天你殺死了黑格爾,可以阻止三千人的死亡,你會下手麼?”
“何樂而不爲?我手中有這樣的權力,那我便會去做。”
“但是他的死,最終可能在三年後導致超過三萬人的死亡,我這麼說,你還會去做麼?”
米諾斯愣住。
“換個方式,殺他,死三千人,不殺他,死三萬人,你選擇哪一個?”
“我肯定——”年輕的米諾斯張開嘴,卻突然愣住。
三千人是什麼概念?
大概五六個村莊的總人口。
三萬人呢?
一個核心城市的最低人口標準。
從小到大經受各式各樣磨礪而實力強大的米諾斯突然發現,在他內心面對這個問題時,卻無法做出抉擇。
“善良,真的那麼容易麼?當你手中握有改變無數人命運的權利時,真的容易做出選擇?”
瓦里安笑了笑,沒有再多說什麼,把這個涉及良心道德的問題扔給了年輕的後輩,繼續向前走去。
米諾斯站在原地呆愣片刻,望着爺爺的背影出神的思考着什麼。
掙扎在生死邊緣的訓練,至少百次丟掉小命的驚險任務,在荒無人煙的原始叢林獵龍,在無盡海洋中生生游出一條路,十六歲的米諾斯有着大多數人類難以想象的人生經歷,儘管他還年輕,可是他的努力足夠讓他擁有足夠的自信甚至自負去面對大多數問題。
可是道德呢?
康薩納斯家族作爲大陸強勢家族之一,首先,它是一個徹底而擁有悠久歷史傳承的貴族,所以他的所有成員從骨子裡都會透着祖先留下來的、對自己血脈血統的高傲,以及這份高傲所帶來的責任感——價值觀,人生觀,世界觀,可以說遠領先於愚昧的平民甚至大多數新晉貴族。
可是這份傳承能讓年輕的他做出什麼選擇?
米諾斯選擇繼續跟隨爺爺的腳步,去追隨這位長輩的足跡,繼續他尚且久遠的學習路程。
遠方,黑格爾的軍隊開始了新的動作。
“懼怕死亡麼?”
很久之前,那個住在胡克鎮邊緣小木屋的老傢伙抽着一杆菸袋如此問向了墨菲斯。
那年,墨菲斯十歲。
沒有光鮮可鑑的衣服,髒兮兮的皮甲背心和幾條洗的都快爛掉的麻布褲子,一柄鏽跡斑斑的彎刀,當他聽到唐吉坷德的問話時,半晌纔給出了回覆。
“死亡的感覺是怎樣的?”
那一年,死在墨菲斯彎刀和陷阱下的獵物有野兔、松鼠,最大的是一頭險些把他頂死的野豬,受過傷,流過血,被毒蛇險些毒死,被狼羣險些圍死,他恐懼麼?
恐懼,他懼怕死亡。
可是他卻並不知道死亡是什麼感受——他只知道,死亡很痛苦,就像是掙扎的野兔在鮮血滴落時拼命蹬腿所表現的疼痛一樣。
對於這個問題,唐吉坷德很痛快的撂下了菸袋,揮手示意墨菲斯跟上自己的腳步。
科倫斯瀑布,三百米落差,站在瀑布下方時震耳欲聾的聲音讓墨菲斯有些窒息,他仰視這大自然的奇蹟,心存敬畏。
“走過去,穿過瀑布底下!”
墨菲斯永遠不會忘記這位圓桌騎士那一刻的表情——他望着自己,如同看着的不再是人類而是一截木頭,目光冰冷而麻木,語氣前所未有的凜冽。
從瀑布下走過?那相當於被無數岩石從幾百米高空落下並砸在身上,和送死有什麼區別?
可是墨菲斯卻依舊點點頭——他明白自己需要面對的是什麼。
“去體驗死亡吧!記住它!然後戰勝它!”
身後的唐吉坷德如是吼道,墨菲斯邁步向前,迎面是如海嘯般奔騰的瀑布亂流,他踩着露出水面的岩石,一步一步走向前方。
水汽瀰漫,打溼了全身,噪音讓墨菲斯產生了一種奇怪的幻覺——彷彿四周的聲音突然間徹底消失。
體驗死亡…
十歲的他輕輕閉上眼睛,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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