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的午後,同樣的樹林,同樣的白雪皚皚,同樣的冷風肆意。孤男寡女兩個人鬼鬼祟祟地出現在空無一人的密林深處,一個人矮小可愛,一個人風情妖冶,接下來兩個人將要擦出怎樣的火花?
好吧,實際上是艾爾在那天匆匆跑開後,將自己在地下室關了整整數天。今天總算人不人鬼不鬼地出來了,顧不上洗漱打扮,就把美狄亞拉進了後林。
艾爾清了清嗓子,開始唸咒。他念咒時奇怪極了,聲音忽大忽小,音調忽高忽低,大部分咒語都是大聲喊出來的,少部分更是扯開了嗓子用嘶吼的方式大叫出來。
“哈哈哈……”美狄亞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小艾爾,你在唱歌嗎。我不得不鄭重忠告你,還是當法師比較有前途,歌唱家對你來說難了點。”
不過美狄亞很快就笑不出來了,隨着艾爾鬼哭神嚎的唸咒,他的手心慢慢開始凝聚出一個腦袋般大小的火球,高級魔法“火球術”。不要小看這個法術,火系魔法是結構最不穩定但威力最強的魔法,如果精神力不夠,會很快導致魔法結構崩潰,施法失敗。但一旦施法成功,這麼大的火球能夠將五六個成年男子直接炸飛!雖說美狄亞這樣的怪胎釋放火球術像喝水一樣簡單,但大部分的法師釋放這個魔法都有不小的機率失敗,更別提新人艾爾了,以他現在的精神力根本不可能釋放這種高級魔法。
然而不可能的事就在眼前發生了,艾爾把火球術相關咒語都念了一遍,喊到嗓子都沙啞了,抽空了全部精神力導致眼前陣陣發黑,但畢竟他還是成功釋放了火球術。
消散掉火球之後艾爾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氣,腦袋劇烈疼痛,好久不曾用腦過度了。
“小艾爾,到底怎麼回事?是和你念咒語的方式有關,對嗎?”,美狄亞一把抱住艾爾的胳膊,沒臉沒皮地做撒嬌狀,“小艾爾告訴老師嘛。”
艾爾被美狄亞抱着搖來搖去,腦袋更疼了,只得舉手投降,“別搖啦,現在就告訴你。”
“老師,你有沒有想過聲音是什麼?”,艾爾直接提了一個美狄亞從前從未想過的問題。
“???”美狄亞頭上三個問號沉吟着,頭腦裡毫無頭緒。作爲一個研究元素的法師,她可不會回答“聲音就是聲音”這種蠢答案。
“換種說法,爲什麼人面對羣山呼喊,就可以聽得到自己的回聲?爲什麼在水中聲音很小也傳不遠,在空地聲音可以傳得很遠?”艾爾又一連問了幾個問題,都是美狄亞平時司空見慣但從未深入思考過的現象。
“可以做幾個實驗解決上述問題。”說着艾爾從地下室拿出了幾個道具。早知道原理的艾爾很容易從結果進行推論,可想到要向美狄亞解釋艾爾就頭痛。初中物理全都還給老師的艾爾費了好大功夫才研究出了幾個實驗方案。
艾爾拿出一個自己憑藉記憶用鋼製成的音叉,雖說是自己用火系魔法完全手工做的,但艾爾試了一下發現效果還不錯。又倒了一杯水,敲了一下音叉發出一聲脆響,然後將音叉浸入水中,只見水面肉眼可見地泛起漣漪。
“這什麼意思?”美狄亞有點疑惑。
“說明這塊東西正在震動啊。”
“我當然知道它在震動啊,你剛纔敲了一下它。可這和聲音有什麼關係。”
“說明聲音是由物體震動產生的,比如我剛纔敲了一下這東西,產生了震動,於是產生了聲音。”
“不對吧,這不是因爲你剛纔敲了一下的原因嗎?”
艾爾立馬找來一大塊鐵,用火系魔法融成地球上鈸鑔的模樣,使勁敲了一下,發出了綿延很久的聲音,“我剛纔只是敲了一下,這玩意不是響了很久嗎?”
美狄亞愣了好一會,艾爾看着她一臉茫然的樣子,第一次產生了智商上壓制的快感。
“就算聲音是物體震動產生的,這和元素有什麼關係?”美狄亞化身十萬個爲什麼的好奇寶寶。
“這就需要另一個實驗了。”,說着艾爾又在桌子上擺放好了幾樣道具。他先拿出一個大紙盒,在紙盒一側鑽出一個小孔,然後將一塊鐵皮製成小喇叭的模樣,把小喇叭放在紙盒內,喇叭嘴由內而外插進小孔,喇叭口外放一根蠟燭點燃,最後艾爾在紙盒外對着小孔用力敲打鈸鑔,可以看見燭焰在擺動,停止敲打,燭焰即恢復挺直。
不等美狄亞發問,艾爾就解釋道:‘’這說明聲音是通過周圍的氣(這個世界還沒有空氣的概念)的震動傳播的,氣發生波動燭焰就會擺動,聲音停止燭焰就恢復正常。因此在山中發出呼喊,部分聲音會被山反彈產生迴音。水中氣很少,所以聲音不能傳太遠。我通過聲音的變化引起震動導致元素聚集、排列的變化,這就證明了元素是可以被震動所影響的。”
美狄亞歎爲觀止:‘’大部分法師都認爲魔法是神秘而高貴的,甚至有許多人把它類比於神術。認爲是一種古老的儀式,因此法師們無論是念動咒語還是佈置法陣,全都恭謹而慎重,從沒有人會用大喊大叫的方式來念咒。沒有任何人會想到咒語的神秘面紗會是由一個十三歲的少年揭開。”,美狄亞凝視着艾爾,發自肺腑地說道:‘’孩子,你擁有一種尋常人沒有的力量,不是聰穎,不是天賦,是一種視角,一種思維,一種超脫。不因權勢而蒙塵,也不因財富而生鏽,這是天生的獨一無二的智慧。我常被稱讚爲天才,可即使是這樣的我,真理之門也有許多扇一直對我緊閉着。也許今後你會成爲有史以來第一位解開元素奧秘的法師,艾爾.愛德華。”
面對美狄亞難得的稱讚艾爾有點受寵若驚,又有點惶恐。他哪有什麼智慧啊,只是憑藉着一點小聰明和地球上的知識蒙中了幾個元素的性質罷了。據他推測,這個世界的元素可能是一種未知的能量,會被特定的金屬隔絕,也會被一些因素影響,但作爲一個理科渣渣他哪搞得清楚啊。要知道地球上那些聰慧過人的先賢也是前仆後繼,用了數百年時間才從無到有了解到了一些世界的秘密。有史以來第一位解開元素奧秘的法師?他實在是力有未逮。
儘管作爲一位真正的貴族沒臉沒皮是項基本技能,艾爾卻還是有點臉紅:“其實我也是受了老管家的啓發,說一個嗓門很大的戰士成爲了牧師,我就想魔法會不會也受聲音變化的影響。”
美狄亞盯着艾爾,眼中蘊含着複雜難明的情緒。艾爾被她看得心裡有點發毛。
“怎麼了,老師?”艾爾弱弱地問道。
“沒什麼,這是給你的獎勵,小艾爾。”美狄亞又恢復了以前的笑顏,摟住艾爾在他的額頭上吻下一個紅痕,輕笑着起身離去。
“又被佔便宜了。”艾爾無奈地嘀咕着,他拿這位來去無蹤的老師實在沒轍。只是鼻尖似乎還能嗅到一絲淡香,纏綿又悱惻,妖冶又脫俗。
這個女人……
春去冬來,花開花敗。時間如白駒過隙流逝,轉眼間艾爾已經十四歲了,面貌與十三歲時相比沒有什麼變化。一身絲綢的黑色法袍上繡着銀線,流露出一種典雅的華貴。身體長的高了些也壯了些,即使這一年醉心於魔法研究與各種實驗,艾爾仍然沒有放棄武技的鍛鍊,左右手的虎口上佈滿了粗糙的老繭,看起來不像是貴族而像是鐵匠。不過當他露出優雅而又充滿善意的微笑時,當他那雙灰色的眼瞳帶着點溫柔又帶着點冰冷注視着你時,誰又會注意那一點點的瑕疵呢。彬彬有禮的舉止高貴又絲毫不做作,就連葛瑞爾女士也挑不出半點差錯。“真正的貴族少爺”,第一次見面的人這樣認識他,當然今後會變成“真正的貴族老爺”。等到了艾爾.愛德華成爲了公爵大人、西境領主時,說不定“粗俗的鐵塊”鐵荊棘家族會變成貴族的典範呢。
只有在面對極少數人時,艾爾纔會卸下貴族的面具,就如同此時。
“美狄亞老師,請不要隨意把胸部湊過來,您打擾了我的思路。”
“親愛的小艾爾,不要這麼無情嘛,你就把強效魔法的原理告訴老師。”
“我才十四歲,請不要把魔爪伸向未成年少年,謝謝。還有,春天到了,老師您如果真的飢渴難耐,我可以請父親大人安排讓你去西境軍團服役。”艾爾繼續毒舌。
美狄亞眼珠轉了一下,舔了舔嘴脣。“那些大頭兵都太粗俗,倒是公爵大人又英俊又魁梧,很合我的意。”
“破壞別人家庭是極不道德的行爲。希望您還記得廉恥這個詞怎麼拼寫,老師。”艾爾面無表情地繼續毒舌,對美狄亞他實在有點無語。
就這樣說說笑笑,互相挖苦,時間匆匆而過。陽光溫馨地照在兩人身上,一股難言的氣氛包圍着艾爾,看着美狄亞笑靨如花,有種衝動促使艾爾說了出來:“老師,你相信有先知嗎?”
美狄亞有點愕然:‘’先知?兩百多年前的伽利略.凱文迪許?”
艾爾苦笑一聲:“是啊,伽利略.凱文迪許。”,伽利略.凱文迪許,兩百多年前自稱先知,預言人類將有滅頂之災,最後被絞死在聖輝大教堂前。
美狄亞諷刺道:“想想吧,聖教是神明的代行者,那麼教皇就是神明的代言者。如果真有先知,那將置教皇於何地。不過這是我極少數贊成聖教的事,命中註定一定會發生的事?這太可笑了,所謂的先知只不過是瘋子的夢囈罷了。”
艾爾無言地靠在椅子上,就是因爲這樣啊。公爵夫婦都是虔誠的教徒,他不可能把事實告訴他們。眼前的美狄亞呢?她會相信他嗎?還是也會認爲他是個瘋子?艾爾閉上眼睛,疲憊感席捲全身,真想着拋開一切痛痛快快地去睡一覺,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管。
“小艾爾,你到底想說什麼,吞吞吐吐的。”
“沒什麼……還有,謝謝您,老師。”
謝謝您這兩年一直陪伴着我,謝謝您讓我摸到了希望的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