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七八十年代,一些國有企業爲安置回城知青和職工子女就業,興辦了一批附屬集體企業,俗稱是廠辦大集體,主要面向主辦國企提供配套產品或勞務服務。”
“隨着國企改革和市場經濟的發展,這些廠辦大集體因機制不活、人員富餘、市場競爭力弱等問題大量停產,大批職工下崗。”
“按照相關法律規定,企業應和下崗職工解除勞動關係,給經濟補償,並履行社會保險繳費義務,納入社會保障體系。”
“在西嶺省國企改革的進程中,重點對國企改革實施了一系列政策措施,幾十萬名國企下崗職工實現了基本生活保障向失業保險並軌,納入社會保障體系和再就業工程,但涉及數十萬下崗職工的廠辦大集體問題,一直未能根本破解。”
“集體企業無力給解除勞動關係的職工發放經濟補償金,還多年欠繳養老、醫療保險費,職工到了退休年齡無法獲得養老金,有病沒錢看,生活長期陷入困境,日子過得非常艱難。據西嶺省某集體企業的一位負責人在接受我臺記者採訪時,無奈地表示,他應當算作當地最大的丐幫幫主,要到各處化緣要錢、要物,幫助困難職工維持生活。”
“這些企業經營極度困難,拖欠下崗職工社會保險費及工資等各項內債,其中以撫礦集體企業情況最爲嚴重。”
“由於職工養老保險費被拖欠,許多集體企業職工到了退休年齡無法領取養老金,生活日益艱難。爲了獲得養老金,職工被迫東挪西借,除了補交個人繳費部分,還要繳納本應由企業承擔的那部分保費,有人甚至要替企業墊交保費近兩萬元,他們要將養老金卡交給債主,逐月扣錢還債,一般要經過兩年時間還完債務,自己才能領到養老金。”
陽朔電視臺的一則新聞報道,引起了省市領導的高度關注,對於陽朔電視臺忽然搞了這麼一齣兒,很多領導都表示非常不滿,甚至省委宣傳部的領導還專門打電話給電視臺,表示了非常不滿和極度關注,並要求處分該欄目負責人。
這個自然是不可能的,本來這事兒就是臺長吩咐雪萌去做的,雪萌不但照着這話做了,而且還深入挖掘了內涵,將陽朔重機的改制工作整理了很多資料出來,都可以做一個系列節目了,這樣出色地完成了任務,怎麼可能處分她,那不是寒了人心嗎?
至於說上級的責問,其實也僅僅是停留在宣傳層面上,省委領導對此並沒有說什麼,至於省委常委、陽朔市委書記蕭名學在視察電視臺工作的時候,還特意提了一下這件事情,認爲這個題材發掘得很有意義。
“如今陽朔重機的改制工作正拉開了序幕,很多工作紛繁複雜,都是需要社會監督的,因爲每一個小問題,都有可能是關係到民生問題的大事,每一個組成下崗工人的個體,都是 一個活生生的家庭,稍有不慎,就很容易引發矛盾,造成難以預估的後果。”蕭名學在講話的時候特別指出道,“新聞媒體對於我們工作的監督,是非常必要而且十分重要的,陽朔電視臺在這方面的表現,還是值得肯定的。”
電視臺臺長聽了之後,感到非常高興,前一陣子宣傳部門給他施加壓力,弄得他也有些頭痛,這會兒蕭名學站出來發表正是講話,對他們的工作進行了充分肯定,這讓他覺得有了依靠,至少不用再爲扛着此事引來其他風險而過分擔心了。
雪萌在這種情況下,也被緊急喊了回來,受到了蕭名學的接見,並鼓勵了一番,讓她好好工作,拿出更多更好的新聞素材來,做好輿論監督的工作。
當然了,這件事情也引起了很多人的猜測,覺得有點兒摸不清頭腦,不知道蕭名學這一番話的意思究竟何在?
而隨後,蕭名學就在春節前夕召開的社會穩定工作會議上做出了指示,今年市委市政府多方籌措資金,加大對廠辦大集體企業下崗工人羣體的關注和救濟力度,同時指示各部門要摸清這部分困難羣衆的具體情況,讓大家過好這個春節。
陽朔重機老總穆思遠看到這一系列新聞報道之後,也是莫名其妙,不知道陳明洛和蕭名學這兩人在玩什麼花樣兒。
“真是奇怪了——”穆思遠還躺在家裡面,有些疑惑地對老伴兒說道,“他們這麼搞,豈不是自己要給自己加重負擔嗎?”
陳明洛正視這個問題,就意味着改制工作中藥多花數以億計的資金來解決這些歷史遺留問題,而蕭名學正視這個問題,則意味着陽朔剩餘的數萬名集體企業下崗職工們同樣需要按照這個標準來進行補償。
作爲改制工作的直接領導,陳明洛怎麼會加重自己的負擔呢?穆思遠想了,就覺得這事兒不可理解,有悖於常理。
老伴兒聽了,倒是沒有什麼太奇怪的,“我看這是好事兒,下崗工人那麼多,生活困難的大有人在,如果不妥善解決這個問題,飼料廠的事情,怕是還會發生的。蕭書記和陳總都能夠正視這個問題,我覺得他們是辦實事的人。”
穆思遠聽了老伴兒的話,倒是沒有反駁,只是靠在枕頭上仔細地想了想,終究是不得要領,再要想的時候,就覺得頭腦有些眩暈,趕緊停了下來,閉目養神去了。
本來他是想要早點兒回廠裡上班的,只不過大概是因爲年紀的關係,這腦震盪的影響還真是有點兒難以消除,最近雖然好了些,可是用腦過度的時候,總是有些不適應的感覺,謹遵醫囑,還是在家裡多休息幾天,反正現在廠子裡面一切都很正常,改制的工作又有陳明洛撐着,他這個總廠的廠長倒是覺得心裡面有一種前所未有的輕鬆。
原因無他,主要就是陳明洛最近拉來了贊助,以西嶺大學校團委旗下的創新實踐活動基地的名義,向陽朔重機的集體企業下崗職工們捐贈了五百萬現金。
這事兒,可以說是幫着穆思遠解決了燃眉之急,至少在兩個月之內,不用太發愁這些人的事情了,至於說其他的一些問題,也只有等着陳明洛的改制方案出臺之後,徹底去解決他們。
總而言之,最近幾年中,每年春節前後都會困擾穆思遠的難題,今年算是不需要擔憂了,這也是穆思遠心情比較放鬆,能夠躺在家裡面的重要原因,因爲這個,他對陳明洛的態度頗爲改觀。
對於這事兒同樣非常困惑的雪萌,就找到了陳明洛,向他了解這方面的情況。
陳明洛倒是也沒有隱瞞,只是讓雪萌看了看陽朔市關於廠辦大集體企業下崗職工的具體數據什麼的,以及市委市政府在這方面做的一些工作。
陽朔市近年加大集體改革力度,爲此已經投入數億元資金。
如果加上企業一次性償還職工喪葬費、醫療費,通過構建合作醫療體系,解決大集體企業無力繳納醫保費的問題,再爲解除勞動關係的職工預先支付五到十年的採暖費,免除幾億元的退休職工託管費,對困難家庭實行定期定額救助,對四千名大病職工、九千名特困職工和三萬名困難職工給予特別救助的話,那投入的資金將會是一個天文數字。
但若從根本上解決問題,還需要投入巨量資金。
“這麼嚴峻的形勢啊——”雪萌看了這些資料,也不由得吐了吐舌頭。
“情況比想象的要嚴峻很多——”陳明洛點頭回答道,“但是,如果因爲資金問題而放慢改革步伐,就會陷入惡性循環,時間拖得越長,職工補償金等解決成本就越高。所以,現在有條件的話,必須抓緊時間,能解決多少問題,就先解決多少問題,積壓下來的話,以後的負擔會更加嚴重。”
根據陳明洛所制定的陽朔重機改制工作方案的總體框架,廠辦大集體改制、關閉或破產的,要與在職集體職工解除勞動關係,並依法支付經濟補償金。
按道理來說,這部分資金應該是由企業、地方財政和中央財政共同分擔的改革成本。跟據陳明洛的專家團隊測算,陽朔市在這方面的歷史遺留問題每拖一年,解決成本就會增加兩三億的資金,即便是陽朔重機屬下集體企業所拖欠的養老保險,每年也以四五千萬元的速度遞增,數額相當恐怖。
“我大概計算過,按照正常的發展速度,現在所投入的這些資金,如果沒有解決問題,五年後就會翻一倍,而且由此造成的社會不穩定壓力也會越來越大。”陳明洛對雪萌說道。
這些大集體企業的下崗職工平均年齡較大,如果按照文件規定,對距法定退休年齡不足五年或工齡已滿三十年的職工實行內部退養,發放基本生活費,那麼陽朔重機的集體企業會有大量下崗職工符合納入內部退養的範圍,但這些企業根本沒有能力發放生活費,所以就只能採取新的解決辦法。
以前也有很多基層幹部和下崗職工建議,政府應組成精幹辦公機構,專門負責解決廠辦大集體問題,考慮到廠辦大集體企業的特殊性,對多數面臨關閉破產的改制企業,政府應儘可能多地承擔企業改革成本。
而對職工的安置和補償問題,也應儘可能地將更多的職工納入養老保險統籌範圍,以改善他們的生活水平。
同時,也應該運用市場化辦法,支持企業發展壯大,採取收購、兼併、重組等行之有效的手段,對停產、虧損、半停產企業實施綜合配套的改革改制,最大限度減少廠辦大集體企業資產損失,力爭實現企業資產保值和逐步增值,扶持廠辦大集體在市場競爭中實現新發展。
最重要的就是以人爲本,重點解決職工生活困難及社會保障接續問題,堅持從實際出發,化解主要矛盾,解決重點問題,特別要重點解決職工養老保險、醫療保險等切身利益。
“如果是按照這樣的說法,那麼壓力最大的反倒是政府方面了?”聽了陳明洛解釋了一通兒之後,雪萌就說道。
“嗯,如果按照政策來分析,政府方面承擔的壓力肯定是比較大的,尤其是資金方面的壓力。”陳明洛點頭贊同道,“但是事實上,政府方面的解決問題的速度是緩慢的,態度也比較消極,所以這方面難有進展。隨着時間的推移,解決問題的成本會越來越高,所以政府方面的解決態度會變得更加消極,最終使得這部分人成爲改革的實際犧牲品,這種後果是可以預料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說,除非是企業想辦法來解決問題,否則這個問題是無法解決的?”雪萌問道。
“不一定是無法解決,但是短時間之內是無法解決的。”陳明洛回答道。
陳明洛之所以會被桑明達選中,來解決陽朔重機的改制工作,主要原因就是資金問題不好解決,假如開了口子,政府方面對某一個企業的問題進行資金扶持的話,其他的企業也會要求紛紛效仿。
這樣的話,政府方面是拿不出這麼多錢來的,到時候反而是無法收拾。
所以桑明達只能指望着陳明洛運用他智慧的大腦想出一個解決辦法來,試一下市場化的辦法是否可行,如果做得好的話,以後儘可能依此辦理,也好解決政府方面的巨大壓力。
畢竟,多少年累計下來的資金壓力,一下子想要解決的話,真是難以承受的。
隨着春節的臨近,陳明洛的香港專家團隊也做出了預算案,陳明洛看了看其他的方面,都還是比較清楚的,也容易接受,唯獨看到對廠辦大集體這邊兒的解決方案時,就吃了一驚,他們給出的補償金額,居然超過了十個億。
“我靠,你們這個補償標準也太離譜了!”陳明洛頓時跳了起來,“這麼做的話,我的壓力很大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