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妍嫁入葉府也少有一月, 這期間回來過兩次,雲淺每回都能跟她碰上,簡直是老天在跟她作對。
不過雲妍模樣倒是沒變, 假模假樣的氣勢倒是比往日強了半圈, 不知道她在葉府是不是也是這副惹人厭的姿態。
雲淺和時景成親的日子終於定了下來, 且是定在十五那日, 算來也只差十天了。
雲淺也不知爲何定在那天, 問了時景,他也只牽緊了她的手,在她耳邊細語:“重要嗎?還是說, 你等不及了?”
???
你再胡說八道一句試試。
二話不說,雲淺一巴掌拍在他的大腿上, 馬身晃了晃, 她差點往下一摔, 但有時景牽制住她,她不管如何還是掙脫不開的。
她又聽他笑聲忽出, 帶點玩味道:“好了好了。”
遠遠便能瞧見一片湖,盡頭是綠山藍空,景色美輪美奐。離得近了才瞧見遠處瀑布齊下,可謂壯觀。
“你這幾日都在家裡做什麼?”雲淺側着眼眸看他,被他下巴輕輕抵住, “別搞。”
時景又笑, 馬繼續向前, 停在了湖邊。
“在等着娶你。”
雲淺心裡一咯噔。不是我說, 你哪學的這些情話。
“你老實告訴我, 你是不是處-男?”雲淺忍住不笑。
時景莫名其妙地瞥了她一眼,沒聽懂她說什麼。
“你再說一遍?沒聽清楚。”
雲淺端了假笑, 在背後白他一眼。
狗男人,鬧。你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古時候沒這詞嗎?
她若有所思,到底還是問出了口:“你有沒有過女人?”
馬上就要嫁給他了,老底肯定要翻翻看啊。不然等婚後,有什麼不滿意的了該如何。
時景被他這一問給嗆了聲,雲淺聽了直笑不停。
他清清嗓子又道,“你覺得呢?”
雲淺胳膊肘頂了他一下,“廢話少說!能不能爽快點。”
“你覺得我像是衛千嵐那種人麼?”時景問得深沉,眼裡也滿是深情。
雲淺撫了撫下巴,作思考狀。“不好說呀,說不定呢。”
男人的嘴,騙人的鬼。
誰知道呢。
時景淡淡一笑,答得認真:“我當然沒有過。”
“真沒有假沒有?”雲淺偷偷瞄他一眼,想探一探他此刻表情是否心虛。
倒是沒探出什麼來,只聽見他又一句“真沒有”。
雲淺留了個意味不明的眼神,他沒看見。
二人下了馬,走到湖邊去。
“你最近家裡沒事吧?”雲淺看着他問。
她知道他那個老母親不怎麼同意這門親事,她還在懊惱日後嫁進去會不會給穿小鞋。
她知道鍾夫人對她態度轉變是因爲什麼,不過也是奇怪,時國公倒是挺爽快一人,分分鐘就答應了這門親事。
“怎麼這麼問。”時景臉色沒變,還是笑着道,“自然無事。”
雲淺撅撅小嘴,“你媽不是……你娘不是不喜歡我嘛。”說罷覺得有點小委屈。
“她是刀子嘴豆腐心罷了。”時景井井有條道,“你聽到什麼可別往心裡去,她是不會刁難你的。”
“這麼有底氣嘛。”雲淺笑了。
“我阿孃什麼脾性我知道。”他道得堅定。
好嘛好嘛。信你了。
雲淺細細凝望了他一會,也覺得這男人是該死的迷人,可惜太呆板了,而且還沒有過女人。
想了想,不由得嘆了口氣。
這些天,他也只是牽過她手而已,額頭都沒吻過,別說嘴對嘴了。
手也那麼老實,雲淺簡直無語。
你男德班出身的嗎?
雖說古代是這風氣沒錯。
可她有時候真希望他能霸道一點,去他嗎的傳統禮節。
難得她主動牽過他的手,左摸摸右摸摸,他的手修長白皙,指節分明,甚是美好。
“怎麼了?”他輕輕一問。
二人相視而笑,雲淺嘴角的笑意潛藏着一絲邪惡,她往他身前靠去,眼眸一轉,回到他臉上,細聲紛繞:“想不想幹點壞事?”
時景冷哼一笑,好像不怎麼在意,只道:“什麼?”
下一刻,雲淺牽着他的手往自己心口一放,等着他的迴應。
時景當場愣住,臉上的笑容頓然僵住,只覺得自己胸/口起伏劇烈,呼吸愈發急促。
須臾,他急地一縮手,側身而去,“阿淺……”
雲淺破口大笑,想着他剛纔那一瞬間臉頰立刻透紅就止不住笑。
“沒想到,你還有害羞的時候……”
她還在捧腹大笑,片刻就被那個男人打橫抱了起來,簡直是猝不及防。
“時景!”雲淺笑言不止。
然後就是回到馬背上。
“胡鬧。”他輕輕一聲,深沉又低迷。
下了兩天的秋雨,好不容易終於迎來盛晴天,雲淺自然不會再退縮,便直直奔去了時府。
時府花苑新開了許多花,挺惹眼的。
剛開始,雲淺還沒注意到時景表情與往日的不同,只是顧着自己笑言。
正鞠着身子聞着花香,片刻便被一股力量給挽了去。
時景將她挽入懷裡,沉默不語,他輕撫她的髮絲。
雲淺在他懷裡暗笑。
你終於開竅了。敢不敢來點大的。
她抿了抿嘴,輕輕擡頭,二人終於四目相對。
時景眼神複雜,柔情又夾了些許惋惜和悲意。雲淺終於探出來不對,嘴角的笑意瞬息黯淡下去,“你怎麼了?”眉頭也跟着一皺。
“阿淺。”他牽起她的手,雲淺感覺到手心手背傳達着的暖流,她疑惑地看着他。
“我可能娶不了你了。”時景這一句讓雲淺大驚失色,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說什麼……”她雙眉蹙得更緊。
“你聽我說。”他將他的手握得更緊,撫在他心口上。
“匈奴來了,他們想向我朝求娶長公主殿下,你也知道,皇上和太后自然不會同意。矛盾一觸即發,這戰事必不可免。”
他一字一頓認真赤誠地向她解釋道,她也安安靜靜地聽得細緻。
她在記憶裡仔細搜索,他這是要去當護國將軍了?時間對不上啊,哪有這麼快。
“時景……”她顫着聲音道,他輕撫她的臉頰,眸含深光,“你得等我。”
他的話是什麼意思,她自是瞭然於心。可是,她不甘心,不甘心就這麼放他走。
這是戰爭啊,去了就有可能回不來了。人家管你是先鋒還是後盾,任你披荊斬棘,還是有赴死的危險。
“你非去不可?”她的表情越來越平靜,眼眸裡的盈淚悄悄匯聚。
時景沉穩點頭,他的目光沒離開她一刻,他輕輕抽搐,吞音咬字,“就在明日。”
雲淺先是頓了頓,垂眸低眉。
“你現在才告訴我?”雲淺質問他,“你知道多久了?”
“我……”雲淺不讓他解釋,也不需要他再解釋什麼。她轉身就走,他叫不住她,只能任她往前。
這消息很快傳遍京城,且就是在翌日,時府人在門口齊送時景。
鍾夫人痛不堪言,只能默默抹淚。
衛婉婧到時府的時候不算太晚,她一直在尋覓雲淺的身影,卻三番五尋都找不到人影。
她並不知道前一天他們兩個人發生了什麼,只知道如果雲淺不來,可能很長一段時日都見不着時景的身影。
衛婉婧知道那意味着什麼。
她馬上去雲宅找雲淺,來時,雲淺正在前院若無其事地坐着,亦或可說是發呆。
雲淺臉上沒有一絲波瀾,她也不想裝什麼。
“你知道,你還坐在這裡?趕緊去送他最後一程啊!”衛婉婧氣急了,懶得坐下來,站在雲淺面前昂聲呵斥她的不是。
雲淺默然,也不擡頭,只是低垂着眼眸,沒人知道她昨晚哭了一宿。
她躲在被窩裡無聲地啜泣。
她本以爲,和時景成親之後日子能過得好一點,不像現在這般碌碌無爲,虛度年華。
可好像命運跟她開了第二個玩笑。
她成不了親了。
那個和她成親的人要去打戰,可能回不來了。
“雲淺!”衛婉婧急不可耐,深深喘了口氣,表現得比雲淺着急百倍。
“我不知道你這般行爲是想幹什麼,但我最後告訴你一句,他是去邊疆打戰,這一去不知道何時才能回來。我聽我阿爹說了,此回匈奴對我朝的威脅不是第一次了,朝廷不想再忍,所以這次的戰事就是一定要了結這些瑣碎。他這一去,快則一年,慢則三年……”
衛婉婧沒說完,雲淺拔腿而起。
三杏緊聲跟去:“姑娘!”
誰人都不知道事情來得這般突然,任誰都接受不了。城中百姓惶恐,時府人爲時景祈禱。
“阿景……”鍾夫人泣不成聲,她知道此事意味着什麼,這不比以往的小戰事。每每時景參與戰事,她都是心驚膽戰,擔心不已。
“放心吧阿孃。”時景並沒有多說什麼。
臨前,就快出了城門,他最後轉身望了望遠方一眼。還是沒等到那個身影,他轉頭駕馬而去。
城門臨閉之前,一聲昂揚映入耳中:“阿景——”
回頭。
雲淺獨自一人馭馬而來,馬蹄聲漸去,她燃急飛蹬下馬。
時景心裡一緊,沉不住氣一般。他緩緩下馬,還沒站住,便被雲淺緊緊摟住。
他只覺得對不住她。
本來有好多憋在心裡的話想同她說道,可如今人就在眼前,卻再也說不出口。
她無聲地用住他,他僵着手落在她背上。
無聲寂寥。
不知過了多久。
緊閉了很久的眼睛忽然睜開,雲淺眸中盈光閃閃,明淚一擠,劃過臉頰。“你會回來對吧。”
她悄然鬆手,看着他那雙深邃如星的眼睛。
他無言地看着她,眸中複雜情緒被雲淺探了個一清二楚。
“我會等你的。”她緊緊湊了過去,深深吻住他。
雲淺牽起他的手,撫在臉頰處,“答應我,快點回來,好嗎?”
時景半響沒有回答,他拿不定主意,答應也好,不答應也好。
他都覺得會辜負了她,萬一,他真的回不來,耽誤她一輩子可如何是好?
“如果我沒有回來……”他的脣被雲淺緊緊捂住。
“沒有如果。”
“你一定要回來。”
漸漸地,她鬆開了他,像是撒開了一切的手。
他看着她的背影離去,那道駕馬而行的背影,散着英氣,裹着柔情。
他回味剛纔的吻,回味和她的一切一切。
一切都那麼短暫。
帶着所有的遺憾,他奔赴戰場。
不知何時,夢醒寄人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