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時初,纖容居。
一抹悠風揚入屋中,雲妍方纔用完午膳,這會兒正站在門前躊躇不前,她雙手緊攥着帕子,手心裡狠狠冒着冷汗。
片刻。
忽有腳步聲匆匆愈近,雲妍揚起頭往前一探,恰好與臨來的煙柳撞個碰巧,煙柳急忙扶起歪了身子的雲妍。
“如何?”雲妍眼張失落,急聲道。
“二姑娘和三姑娘還沒回來。”煙柳低額道,神色慌張。
“她們走了多久了?”雲妍定聲道,心下的緊張舒緩了些許。
“算來,可有一個時辰了。”煙柳思索道,眉尾微顫。
“如此,我們可得快快行事……”雲妍皺眉道,說罷便轉身,往這屋中掃望一圈。
“可是簾悠臺的人我們如何支開?”煙柳跟在她身後訕訕道,低垂着雙眸有些生畏,“喚雲軒更難辦。”
瞬息,雲妍止在煙柳身前,忽而向她遞過來一把剪子。
“我自有辦法。”雲妍咧嘴一笑。
煙柳垂眸而下,接過那把剪子,雲妍定眼與她對望一番,可她總覺得心緒不寧,此番作爲風險極大,又低聲道:“姑娘……您真要如此?若是被二夫人知道了,那該……”
煙柳話聲未定,就被雲妍急地斷聲阻下:“無妨,到時候我再給阿莜一件新衣裳便好,她可不會介意的。”她頓了頓,又哂笑道,“至於雲淺,最好讓她去不成。”
“只是……”煙柳緩緩擡眼,聲音顫抖,話還沒說完便被雲妍陰冷的眼神把話生生給憋回嘴裡。
“照我說着辦便是!”雲妍下達最後一句命令,昂聲大綻。
煙柳肩膀一抖,急忙道是。而後匆匆轉身,雲妍帶着另二丫頭待煙柳沒了身影才擡步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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喚雲軒,烈陽耀人,浮雲高升。
本想跟着雲淺她們出府的五凝、七晴和冬九此時正在前院呆愣着發愁,自是因於今日外頭謠傳之事。
距雲淺出府也有些許時候了,幾人沒跟在她身邊伺候自也放不下心。
雲淺又不想太過張揚,且就帶了三杏和臘八出去,留他們三人在家中。
五凝是最放心不過雲淺的人,她也是最先從那個夜晚發現雲淺的不對勁,雲淺這幾日性情不定,且就在雲宅中也控不住,如下出了府,五凝就更擔憂了。
“你說姑娘她們不會出什麼事吧……”五凝語聲焦急,眼底裡盡是憂色。
“但願不會。”七晴臨眉緊蹙,手指正捏着虎口憂憂發愁。
“我就說無論如何都得跟姑娘出去……”冬九嘆言道。
“你方纔怎麼不說?”七晴耐不住看他說大話,便睨他一眼,駁聲道。
“你……你也知道,姑娘這幾日愈發強悍,我怎麼勸得住?”冬九語氣弱了下去。
“姑娘好像真的變了。”五凝深深嘆了口氣,若有所思般垂首而下。
“我覺得姑娘變得如此果敢未必不是好事。”七晴接言道,眸光閃爍,“二夫人和大姑娘可是讓我們姑娘受了多少委屈?”
五凝聽她此言大驚失色,忙擡手要捂住她的嘴,“這話可不能明說……”五凝細聲細語,又側眸向四周打探一遭。
“隔牆有耳。”冬九正聲道,眼神機警。
幾人在這前院門口言聲不斷,還沒注意到此時長廊上正閃過幾個人影,如下正向他們此處走來。
腳步愈近,七晴第一個瞧見走來的人,便給了五凝和冬九一個眼神。
三人一併向前望去,走來的是兩個丫頭,像是纖容居的人,三人也不敢確定,更是覺得陌生,好像從未見過一般。
來人其中一個丫頭先開的口:“二位姐姐,我們是二夫人派來的給三姑娘收拾屋子的。這幾日二夫人同三姑娘鬧得很是不愉快,且都是誤會罷了,二夫人讓我們前來便也是想給三姑娘表個歉意。還望二位姐姐帶路。”
她倒是說得好聽,七晴表情微怒,但也沒表現得直白,片刻不卑不亢道:“二夫人的心意,我們姑娘自是清楚,還勞煩你們二人回去請禮,且說我們喚雲軒裡屋不缺人手收雜,無須你們二人的幫忙。”
五凝同冬九聽了跟着點頭。
那廝卻又低額笑道:“只是……只是如此,我們二人不好交差,還望二位姐姐諒解,且就讓我們進去,走個進程也好。”
七晴面不改色,語聲堅定:“不必,二位請回。”
兩個丫頭面面相覷,七晴從二人表情中察覺到一絲怪異和心虛,往常念周閣來人也都不會是好事,她們喚雲軒像是司空見慣,如此便只能生硬地回絕了過去,自知對誰都好。
五凝和冬九也迎聲同道:“二位請回。”
“這……”二人卻仍是一副很爲難的模樣,停滯不前。
既然進不去,二人只好被送着出了這喚雲軒。
看着她們走遠,七晴三人的心才鬆了下來。
冬九眼神鄙夷地望着她們漸去的背影,這才冷聲道:“假惺惺。”
七晴神色肅穆,定聲道:“你們記住了,絕對不能隨意讓人出入喚雲軒。”
“明白。”五凝和冬九堅定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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簾悠臺,靜聲幽蘭。
兩個丫頭坐在正門前的圓柱旁打着瞌睡,叫南盈的丫頭忽地一個垂頭震落,突然虎軀一震,將自己給震醒過來,想來是做噩夢了。
醒來後的南盈瞧見身旁另一丫頭睡得正香,擡手就碰了碰她的手臂,見她沒反應就定手晃了晃,起聲道:“北喬,快醒醒!”
終於讓她清醒過來,一個頷首手忙腳亂地差點摔了下去,口裡還不停唸叨:“何事何事……”
“小心偷懶被抓啦。”南盈站起來道,又轉轉頭看看四周。
北喬撓撓頭便隨她立身而起,揉揉眼豎起精氣神,打了個呵欠,憨憨道:“姑娘同三姑娘出去了,不正好給我們歇息嘛。”
南盈緩了口氣,拍拍臉道:“還是警醒點好。”
霎時,她一轉頭,便瞧見一個身着柳綠色衣裳的女子行在那長廊之上,南盈定睛一看,方纔瞧出那人是煙柳,趕緊給身旁的北喬提了個醒,二人匆匆向煙柳走去。
“煙柳姐,你怎麼來了?”南盈笑吟吟道。
煙柳神色沉着,倒沒有一絲方纔的驚慌,她昂首而起,嘴角一勾,隨和道:“你們二人且去後院和韻茹她們修剪一下雜草,那兒的茁長的扶桑花且都快被埋沒了去。”
北喬一聽忙點頭應是,南盈卻憂憂道了一句:“可是我們走了,這簾悠臺便沒人看着了……”
她此話一下便後悔了,誰人不知道這煙柳權威之大,她是大姑娘身邊的人,更是芮姑調-教出來的,管束誰人也輪不到她們兩個小丫頭片子駁她的話。
“沒人看着?笑話,我讓你去便去。”煙柳難得不動怒,只輕笑着道,“這簾悠臺難不成還能被人偷了?”
南盈急急俯首而下,“是,是。”
身旁的北喬眨眨眼便將她挽了過來,二人轉了方向去了後院。
煙柳見她們走遠,才緩緩鬆散下來,表情的莊嚴片刻而逝,轉過頭便見雲妍正仔細走在那長廊上,煙柳向她招手,雲妍這才加快了步伐,二人對上頭。
“都支走了?”雲妍低聲道,神色有幾分慌亂,鬆了口氣現出一副昂首挺胸的樣子。
“是。”煙柳點頭道,片刻隨着雲妍正步跨入了簾悠臺屋門。
兩人二話不說便往雲莜的臥房奔去,穿過隔房的珠簾和屏風,終於瞧見了內屋的牀。
雲妍定眼一看,雖覺得心跳愈促,但還是下定決心,昂聲道:“快搜!”
煙柳本是不樂意,見她此般堅決自也不敢再下勸說,只好動起手來,將這房裡的衣櫃給一把打開。
雲妍目光投來,簡直不費吹灰之力便蒐羅出那件紗青色新衣裳,因爲雲莜將其放在了最顯眼的位置。
雲妍眼疾手快將那件衣裳捻起,煙柳執在手中的剪子忽地顫了顫,掉到了地上。
雲妍側眸一瞥,煙柳搓手頓腳,倉皇地拾起剪子,抖着手又被雲妍呵斥一聲:“快給我!”雲妍將手伸過去,一把將剪子奪了過來。
“姑娘……”煙柳疾然一勸。
到底無濟於事,雲妍咬緊牙關便將這衣裳剪了個稀碎,煙柳不敢正眼看,只好轉過身來,任這剪子鋒芒如利之聲在身後疾疾作響。
待她回過頭來,原來那件衣裳早已成了碎花爛布。雲妍將它放回了衣櫃的格子裡,剪子還回煙柳手上,鎮聲道:“快走。”
就在二人匆步不絕之時,忽地聽到身後有桌子磕碰的聲音,讓二人猝不及防,雲妍驚慌不已,神情錯愕,張口便咋呼道:“誰!?”
煙柳瞠目而視,一個速步跨出,又一覽周遭,卻不見任何身影,也是詭異。
二人急追到了簾悠臺門外,打探一下四處,到底還是沒見什麼身影,雲妍這才緩了緩心下緊促之色,攜着煙柳離開了簾悠臺。
不遠處,前院草叢中,正躲藏着一個人影,臨空的悠光傾灑而下,浮照在她柔嫩的小臉上,她面色慌然,似驚魂不定一般。
她透着叢影往前悄悄一望,見着門前沒了人影,纔敢深深地呼了口氣,摩挲摩挲自己憂悶的心口。
這才轉過身來,便聞身後喚聲入耳:“元笙?”
更讓她坦然失色,忽地趔趔趄趄側身一倒,差點摔了個狼狽。
叫她名字的韻茹匆忙扶她一把,眉頭一皺,遲疑道:“你怎麼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