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60章 鬼魅制香廠(五)

凌妙妙目瞪口呆地看著被炸得衣不蔽體的端陽, 才上岸的柳拂衣和慕瑤也滿臉驚愕,連慕聲臉上的表情都有一瞬間的呆滯。

端陽坐在地上,遲緩地低著頭望向自己變成破布一般的衣裙和滿腿灰,擡起一張黑乎乎的小臉, 慢慢地流下了兩行淚水,驟然看上去, 像是剛從煤窯裡被解救出來的礦工。

她是來表白的。

天知道她換了多少種薰香的花瓣, 試了多少件不滿意的新裙子, 換了多少次妝容,光鮮亮麗、光彩照人地走出鳳陽宮, 在佩雲的幫助下, 千辛萬苦地逃出皇城,千里迢迢趕到柳拂衣所在的涇陽坡,就是想給他一個意想不到的驚喜。

可是現在……當著所有人的面, 她是以這樣的形象, 出現在他面前……

那個慕瑤, 乾乾淨淨,清清爽爽地站在他身邊,與他一起看著自己……

她扭頭, 怨毒的目光逕自頂向那個扎著高馬尾、眼眸烏黑的少年。

簡直是她的剋星。在柳拂衣面前一再丟醜, 都是因爲他……

妙妙見端陽一臉咬牙切齒,恨不得將慕聲剝皮抽筋的樣子, 心中嘖嘖, 狼來了玩多了, 這次黑蓮花是實實在在背了鍋,也沒人信了。

慕聲似乎是沒看到端陽的臉色,滿面無辜:「不知道是殿下躲在暗處鬼鬼祟祟,下手沒輕重,險些誤傷了殿下,子期知錯了。」

這道歉在端陽看來簡直如火上澆油,她伸手一指,碎成布條的衣服便撲簌簌往下掉,她「啊」地尖叫一聲,捂住了自己的胸口,瑟瑟發抖。

柳拂衣幾步上前,將披風脫下來穿在她身上,神情嚴肅而關懷:「殿下,出什麼事了?」

端陽兩手緊緊抓著那溫暖的披風,看到柳拂衣的臉,所有憤怒全化作委屈,她抓住柳拂衣的雙手,一雙大眼睛望著他,梗了半晌,才說出口:「柳大哥,我……我有話想跟你說。」

柳拂衣一怔,慕瑤已經臉色不佳地轉過身去:「我去林子裡逛逛——」

「瑤兒!」柳拂衣微微斂眉,竟然將她叫住了,他沒有回頭,語氣異常堅定,「別走遠,在我看得到的地方。」

慕瑤怔在原地,端陽兩眼含淚。

三人之間暗流涌動。

妙妙察言觀色,扯了扯慕聲的袖子:「……咳,沒我們事了,走吧。」

說著便拂開茂密的樹葉,提著裙襬飛速地鑽進了林子。

大型修羅場,還是給可憐的女二號留幾分面子。

慕聲見姐姐還站在原地,反倒是凌妙妙又自作主張、腿腳麻利地鑽進樹林不見了,暗罵一聲,飛快地提腳跟了上去。

凌妙妙已經找到了一個絕佳位置。

林中這處空地在那三人所在不遠處,還能隱約聽見那邊的聲音,又聽不清具體內容,既有安全感,又能達到迴避的效果。

慕聲撿了幾根樹枝丟在地上,「砰」一道火花,劈啪作響的火焰映在他白玉般的臉上,他擡眸,瞥了凌妙妙一眼,恰好見到她抱膝坐在樹下發呆。

他拿棍子捅捅火堆,一兩個紅彤彤的火星飄飛出來,臉上沒什麼表情,「你不是也喜歡柳拂衣嗎?」

妙妙笑了一聲,將手臂枕在腦後,放鬆地靠在了樹上:「……論樣貌,論出身,論才學,我哪哪都比不上帝姬,何必湊這熱鬧,丟人現眼。」

慕聲擡眸打量樹下的少女,閃動的火光在她姣好的面容上躍動,那一雙杏眼波光流轉,粉嫩的頰,潤澤的脣……上上下下,連雙垂髻上碧色的蝴蝶結,都比端陽帝姬看著順眼。

他面上卻絲毫不顯,點頭道:「嗯,你還算有幾分自知之明。」

瞥見凌妙妙怒目而視,嘴角微微翹起,狀似無意地補充:「不過,論討人喜歡的本事,你比她強多了。」

妙妙的臉一秒鐘由陰轉晴,兩眼閃亮亮地望著他:「真的啊?」

他睫毛輕輕顫:「假的。」

凌妙妙瞬間垮下臉去。

慕聲專注地捅了一會兒火堆,頗有些手痠,將棍子拿出來歇了歇。

凌妙妙慢慢蹭過來,挨在他身邊,抱膝望著火:「我跟你換換崗唄?」

「什麼?」他詫異。

「我看一會兒火,你休息一下。「妙妙一臉疑惑地望著他,「都堅持了大半宿了,不累嗎?」

而且還背著她走了那麼長一段路,黑蓮花似乎從不用睡覺,簡直要成仙。

慕聲略有些走神。

從小到大,由近到遠,多少次出門歷練,無論何時何地,都是他在做著這些細枝末節的事情,長長久久地照顧姐姐,從來沒有人提出要跟他「換換崗」,也讓他休息一下。

他從夜色中來,隱匿於夜色中的角落,他就是夜,還要長長久久燃燒自己,僞作光明。

……

「跟你說話呢,發什麼愣?」女孩的白皙的手在他眼前晃,打了個哈欠,不耐煩地催促,「快點決定,我要困了。」

在皇宮養老三個月,生物鐘調整得格外健康,現在大半夜不睡覺在林子裡跑,她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慕聲纖長的睫毛宛如一排黑羽,慢慢垂下來,聲音壓得很低:「……你去睡吧。」

話音剛落,凌妙妙「當」地直挺挺倒在了樹葉鋪成的地毯中,均勻的呼吸聲立即響了起來。

太困了,竟然直接睡著了。

「……」他頓了頓,將她壓在身下的披風抽出來,拿在手裡半晌,展開蓋在她身上。

女孩兒雙目緊閉,捲翹睫毛在眼瞼投出一片陰影,兩頰紅潤,睡得毫無戒心,在這樣一個他身邊,居然也能渾不在意地擁抱甜夢。

這人……

他的手慢慢地向下,不受控制地撫上她的臉,再慢慢下移,觸碰到了她微涼的脣,柔軟的,粉嫩的,總是滿不在乎地翹起來。

他記得初見她時,她脣上還有塗到外面去的口脂,他曾經如此大膽自負地撫摸過,從脣角,一直到脣珠。當時,那雙秋池般的眼睛戰戰兢兢地望他,倒映出他的影子。

那時,怎麼沒有發覺,這張臉有這樣誘人……

神情猛地一凜,手觸電般地收回來,接著,猛地推醒了凌妙妙。

「嗯?」

她驟然驚醒,掙扎著坐起身來,一臉懵懂地望他半晌,環顧四周,黑壓壓一片夜色,起牀氣頓時爆發,「什麼呀,我還以天都亮了!我才睡下幾分鐘,你就叫我起來?」

「你睡得夠久了。」少年長睫垂下,掩去眼中的情緒,言簡意賅,「……換換崗。」

「……」凌妙妙揉了揉臉,接過了他手裡的棍子,一臉呆滯地捅火堆。

睡了很久了嗎?怎麼一點感覺也沒有……跟沒睡一樣。

少年靠在樹下閉目養神,感受著自己半天平復不了的心跳。

開始時腦子裡紛紛亂亂,全是密密麻麻的雜念,慢慢地,聽著耳畔窸窸窣窣的聲音,一陣陣風聲的尖嘯後,黑暗中的一切全部化作大片大片光暈,吞沒了他。

「叮叮噹噹——」鈴鐺聲,墨綠帳子頂,四隻鈴鐺一起響。

牀在晃。

陽光被溫柔的帳子層層濾去,到了女孩臉上和額頭上,只剩下一點曖昧的柔光。

臉好紅,她半眯著眼睛,眼裡一片渙散,白皙的脖頸暴露著,一頭泛著栗色的長髮散亂地枕在身子下。

再下面……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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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吻掠過她柔軟的小腹,手順著那腰肢向上,一點點將剩餘的衫子向外撩。

上襦是駝色真絲,繡有暗紋蓮花,將她襯得肌膚勝雪,似誘人的小糕點,而他就是飢腸轆轆的食客,明知道眼前的珍饈美食要層層剝開,慢慢品賞,還是忍不住扯掉包裝,一口吃下肚。

急不可耐,從未如此空虛,如此……渴望。

她伸出手阻住他,眼中迷迷濛濛都是□□,欲說還休,美得驚人。

將她亂動的手臂強硬地壓在枕邊,一點點靠近,吻她的脣,從脣角,到脣珠,輾轉反側,直到她無力掙扎,睫毛簌簌抖動。

鬆開手,她自然地摟住他的脖頸,像一株攀附而上的柔軟藤蔓。

好熱,好軟。裙襬「哧」地撕開,從小腿撩上來,順著那曲線一路向上,她只是插空討饒地喊:「子期……」連這聲音都是語不成調的,像是邀請他更進一步,攻陷城池,徹徹底底從內到外地佔有她。

交纏,狂風暴雨般的交纏。身下的女孩發出陣陣低/吟,她冰涼的手指胡亂拂過他的脊背,引得他一陣戰慄,伸手將她的手撈下來,握在手心,那樣冰涼的一雙手。

他將她的手貼近自己的心口,滾燙的,她睜開眼睛望著他,他慢慢貼過去,溫柔的吻落在她額頭上。

她徹底變成海上孤舟,唯有依靠著他,爲他所控,顛沛流離,實實在在徹徹底底,被他擁有。

殊不知這茫茫大海,縱使狂風暴雨,電閃雷鳴,也只擁有這一隻小舟。

……

*

凌妙妙蹲在黑蓮花旁邊睨著他的臉,手裡拿著他的披風。

她心裡有些猶豫,這一動不動的模樣,這是睡著了還是沒睡著?

想了半天,心一橫,將披風往他身上一扔,想轉身就跑,少年橫出一隻手,忽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直接將她拖回懷裡——

那個瞬間,她在他眼睛裡看到了某些失控的情緒。

「……子子子期?」她讓他盯得心裡直發毛,不叫還好,開口一叫,他似乎立即清醒過來,迷茫了片刻,黑眸中爆發出巨大的怒意,霎時站了起來。

妙妙還沒開口控訴,他先避過她的臉,倒退兩步,像是遇到了什麼洪水猛獸,飛快地爬起來,踉踉蹌蹌地衝出了林子。

「靠!」她忍不住蹦出一句髒話,拿起火棍朝他的背影一丟,沒打準。

這人怎麼回事啊,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