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偉驀然身子向前一撲,分開左右,右槍猛刺,左掌平伸,槍刺掌劈,同時攻到,絲毫不管身邊還有很多敵人。
馬日召的劍招使老,叫聲不好,但是雙方武藝上的差距讓馬日召明知道對方攻來,也無法躲避。
一咬呀,馬日召整個人影不退反進,手拿短劍刺來。
兩個人的身影一交而錯,馬日召一口鮮血噴出,倒在地上不能動彈。
而蔡偉的面色也顯得異常蒼白,大喊一聲之後,提起長槍繼續廝殺。
蔡偉已經是一個血人了,身上有多少傷口,他自己也無法知道。馬日召想站起來,卻無法做到,他努力擡起自己的腦袋,對虎頭說道:“殺了他們!”
虎頭也明白,自己是沒有退路的。
驅趕氐人的勇士繼續向前。越吉還在猶豫是不是該去看看的時候,整個飛虎軍團還處在一種比較混亂的狀態。高級的指揮員都死了,那些基層的指揮員做出了最明智的決定:帶着自己的部曲,安安穩穩的呆在自己的營地裡面,沒接到指令之前,他們不會有任何行動。
這讓混亂沒有蔓延,卻也讓童老大失去了支援。
飛虎軍團現在最需要的,是一個能讓全體將士都聽話的聲音。
張遼的聲音,就在這個時候響了起來。
在張遼的指揮下,滅火的滅火,維持秩序的維持秩序。救人的準備去救人,越吉告訴魏延:“沒有大帥或者蔡將軍的命令,我的部隊誰也不能動。”
魏延一鞭子打在越吉的腦袋上:“我也不能動?”
越吉扶正自己的頭盔:“您可以,您當然可以。”
鐵甲騎兵衝破了氐人的防禦圈,虎頭被魏延砍下了腦袋。
馬日召倒在地上,還是沒有辦法起來。
魏延,張遼,馬忠,看着童老大一身的傷痕,看着倒在童老大懷中那個渾身是血的蔡偉,就能想象剛纔的搏殺有多慘烈。
童老大抱着蔡偉,在蔡偉的耳邊輕輕說道:“孩子,挺住了,一定要挺住了!你會沒事的,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然後大聲沖人羣喊道:“郎中!快叫郎中來!”
童蓄爬在一邊哭泣着,哭泣着對童軍說道:“爹,我錯了,我知道錯了!”
童老大一腳把他踢開:“滾!”
他緊緊的抱着蔡偉,他希望蔡偉能堅持住。蔡偉笑了,笑的很開心。
童軍用手擦去那些從蔡偉嘴裡不斷噴出鮮血:“沒事的,孩子,你一定沒事的!”
蔡偉忽然擡起自己的手臂,緊緊抓住童軍的手,非常用力:“我一直,我一直希望,我能躺在我父親的懷裡,讓他,讓他抱着我,緊緊的,緊緊的,不要鬆開……”
童軍緊緊的抱着蔡偉,點頭說道:“好,等你好了,我一定替你找到你父親。”
蔡偉的眼神開始暗淡,童軍看見蔡偉的瞳孔開始慢慢的擴散,他在蔡偉的耳邊喊道:“孩子,孩子,你要挺住!”
然後大聲呼喝:“郎中!郎中!”
郎中來了,看到蔡偉那副模樣,更本連把脈都沒有去把,趕緊止血,用藥,忙了很長時間。。
童老大在一旁站着,強忍着內心的那種焦慮。
張遼上前說道:“大帥,小偉會沒事的,你放心吧。”
童軍點點頭:“我對不起奉先兄,沒有照顧好他徒弟。”
張遼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郎中用剪刀剪開蔡偉的衣服,童軍忽然愣住了。
他看見蔡偉胸前那破碎的衣服裡面,露出一樣閃光的東西,是一把銀鎖,一把樣式很老舊的銀鎖。
這種銀鎖現在漢北很多。但是童軍的眼睛卻緊緊的盯着銀鎖的畫面。
然後忽然彎腰拿了起來,用自己的衣袖狠勁的擦拭着上面的血跡,想把銀鎖擦的更乾淨一點。
銀鎖上面,童軍看見四個大字:“天長地久。”
張遼發現童軍愣住了,表情變的非常呆滯,讓人感覺到害怕。忽然間,童軍雙手用力去掰那銀鎖。
一下沒掰開,他大喊一聲,再次用力銀鎖應聲裂開。
銀鎖的裡面,也刻着兩行字:“落花有意隨流水,流水無情帶落花”
童老大手舉兩半銀鎖,嘴巴張的大大的,大喊了一聲:“啊!”
然後什麼都不說,半晌之後,他又喊一聲。
張遼發現童軍的狀態不對,馬上上前輕扶住童軍的肩膀:“子安你怎麼了?”
童老大忽然丟掉那銀鎖,彎腰把蔡偉抱在懷裡,抱的緊緊的,不願意再鬆開。
兩行淚水再也控制不住,從童軍的眼眶如雨點般滑落下來。
所有人都不知道到底是發生了什麼,只有馬忠,忽然感覺到自己渾身都在發抖。
郎中愣了片刻,小聲說道:“大帥,請把蔡將軍放平,好方便小人救治。”
童軍的眼眶已經朦朧了,在那片朦朧之中,他彷彿看見一個少年,渾身是血的站在那裡高聲的喊叫着:“我有父親!我父親是天底下最大的英雄!總有一天,他會騎着一匹白馬來接我!他會把我摟在懷裡,不會讓你們再欺負我!”
童老大放平蔡偉,卻蹲在蔡偉的身邊不願意離開,手指那郎中:“無論如何,一定要救活他!”
郎中應道:“小人自當盡力而爲。”
童軍大聲說道:“不是盡力!是你必須救活他!明白了麼?”
郎中自然知道這話是什麼意思,惶恐的點點頭。
張遼關切的問道:“子安,沒事吧?”
童老大的臉部肌肉一陣抽動。
馬日召這時候已經被捆綁在一旁,他冷眼看着這一切。
張遼生怕童軍有意外,緊緊跟着他身邊:“子安,你注意自己的身體。”
童老大蹲在蔡偉身邊,雙眼通紅,擡頭對張遼說道:“他是我兒子。”
張遼一愣,童軍忽然大聲說道:“他是我和蔡文姬的兒子!”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不知道該說什麼。
“爲什麼你不早說?”童軍看着蔡偉那蒼白的臉龐,看着那一股股從蔡偉身上還在不斷流出的血跡,看着已經被血跡染紅的地面,童老大臉上什麼表情都有。他悲傷,也自豪。
有蔡偉這樣一個兒子,任何父親都會感覺到自豪。
童軍慢慢的平復了一些自己的情緒,看看跪在一邊的陳蓄,輕聲說了一個句:“滾,不要讓我再見到你。”
童蓄哭的非常厲害,卻沒有辦法喚童軍再回頭看他一眼。
童老大的腳步已經有些漂浮,他的身體彷彿在這一瞬間蒼老的許多。
他搖搖晃晃的走到馬日召的面前,用手扶住馬日召的肩膀:“爲什麼?你爲什麼要這麼做?只要你再等幾年,我就會把一切都交給你,你等不了這幾年的時間麼?”
馬日召沒有說話,童老大一陣苦笑:“我很欣賞你,真的,從你出現在我面前,我就非常欣賞你。我對你照顧有加,能替你想到的,我都替你想了,就連本來不屬於你的東西我也準備給你了!你爲什麼還要我們父子相殘?讓我承受這樣的痛?你知道我心裡有多難受麼?”
馬日召忽然一陣掙扎,旁邊的軍士將他死死按住。
馬日召擡頭看着童軍:“童子安!你跟我說痛?你跟我說痛是麼?”馬日召雙目死死盯着童軍:“你兒子還沒死呢!你看他受傷了,你還可以抱着他哭。你還可以爲他掉眼淚!你可以讓郎中給他看傷!可是我呢!”
馬日召的聲音幾乎就是嚎叫,發出陣陣的顫抖,讓人聽着覺得無比的傷感:“我看到我親哥哥身上沒有一塊好肉的時候,我要裝作什麼都沒看到!我看着你們把刑具一套一套加在他身上,我卻連屁都不敢放!我看着他慘死在我面前,我還要在他的屍體上踢上一腳!以顯示我和他毫無關係!童子安,你跟我說痛?你知道我有多痛麼?!”
童軍看着馬日召,一把抓起他的領子:“你可以和我說呀!只要你說了,我會讓你們都活着!哪怕他是細作,哪怕你們肩負的使命對我們來說有再大的威脅,我也會讓你們活着!你爲什麼非要走這麼極端的路?爲什麼你不能再等幾年?就因爲我們殺了你哥哥麼?”
馬日召搖頭,臉上一片堅毅之色:“我從沒有想過報仇,真的。我哥哥死了,死了就算了。我們來這裡的時候,已經準備好自己的結局。童大帥,我挺佩服你的,從沒想過對付你這個人。”
馬日召的語氣忽然一轉,身體奮力抖動了幾下,未能掙脫軍士的束縛後,繼續說道:“你先說把這江山給我的時候,我以爲我們之間永遠都不會爆發矛盾了,我以爲自己有更好的路可以解決我們之間的問題!可是,你爲什麼要把傳位給我的時間定在你平定了大漢之後?”
童軍悲慼地問道:“有區別麼?你還沒到三十歲,你等不了這麼幾年麼?”
“當然有區別!大漢再弱,又豈是爾等蠻夷之輩所能窺視的?”
馬日召的臉上,一片義正言辭之色。
而他說出這番話之後,童軍身形不斷的在搖晃,仰面向後倒去。
魏延跟在後面趕緊扶住:“大哥,大哥沒事吧?”
童老大在魏延的攙扶下,最終沒有摔倒。他站起來,慢慢的。整個動作,就是體力衰老虛弱的老人。
站穩之後,倔強的推開了魏延的手:“我沒事,鬆開。”
魏延鬆開手來,身形卻不敢遠離他半步,生怕他再次摔倒。
童軍手指馬日召:“以謀反罪,明日,處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