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徹查陷害芙妮婭的兇手,神鷹軍在後宮展開地毯式的搜索。
皇妃黛瑟芬琳的梧桐宮、巴琳雅公爵夫人的玉百合宮,甚至後宮皇帝曾經臨幸過的那些侍妾的居所,都沒有被放過。
與此同時,神鷹軍的佈防滲入皇宮每一處咽喉要害,牢牢的控制住這座規模宏大富麗的建築羣。
“從她的身上踏過去?”柯依達擡了擡眉峰,“她是這麼說的?”
林格·弗洛亞帶着人來到梧桐宮時,被盛怒之中的黛瑟芬琳皇妃擋在了門口。
“是的。”迪亞哥少將肅立在她的面前,不帶任何感情傾向的點了點頭。
柯依達站起來,向室內望了望,芙妮婭的羊水已破,胎兒卻遲遲沒有出來動向,年邁的溫布爾醫官奔走之間已經開始急促的喘氣。
她皺了皺眉,方欲說什麼,卻見一個嬌俏的影子披着單薄的睡衣跑進來,闖到內室,一頭撞進巴琳雅夫人的懷裡。
“伊莉婭小姐?”巴琳雅·索羅楞了一下,看着懷中把嘴脣咬得發白的女孩,本能地擡頭,恰恰對上柯依達掃過來的冷冰冰的眼神。
“到處都是軍隊……夫人……”伊莉婭緊貼着她的衣衫,怯怯的擡頭,望了一眼牀幔裡虛弱的女子,“芙妮婭姐姐她……”
“芙妮婭小姐需要休息,不要去打擾她。”巴琳雅嘆息了一聲,安撫似的拍拍她的肩,“不要怕,軍隊只是搜索物件而已。”
她擡頭看看自己貼身侍女:“收拾一下側邊的客房,送子爵小姐去休息,記得好好陪着她。”
把受了驚嚇的子爵小姐送走,巴琳雅抽身出來,歉意的低頭:“很抱歉,公主殿下,是我疏忽了。”
“沒事。”柯依達淡淡的道了句,忽而幽幽地開口,“搜索玉百合宮是爲了公平起見,你不要介意。”
巴琳雅微微一愣,淺淡的笑了下:“怎麼會?”
“皇帝陛下遠在西陲,芙妮婭又生死未卜,這個後宮需要你多費點心。”柯依達凌厲的目光緩了幾分,靜靜的淌在她的眼角,然後幽幽的別開。
儘管海因希裡的過於深厚的城府與若隱若現的野心讓她感到排斥,但對於巴琳雅,卻未表現出過於疏淡的態度,但兩人之間的關係也沒有平常人家的姑嫂親密融洽,只是不溫不火的客套平和而已。
突然間說出這番話來,隱隱有了別樣的意味。
她是在提點她,他們姐弟二人,一個身處後宮,一個隨同皇帝遠征西陲,索羅家族早就與皇室綁在一起,一榮俱榮,一辱俱辱。
悟到了這一點,巴琳雅沉吟了許久,僅是溫馴的低下頭去。
天邊已經泛起魚肚白,淡白的晨曦薄紗一樣籠罩整個宮城。
“公主殿下!”
“什麼事?”
“監察長大人派人前來送信,貴族評議會提交議案彈劾國務省,議會成員已經在國務省齊聚了。”
“彈劾?”柯依達被某個敏感的字眼刺激了一下,眯起銳利的眼睛來,望了望即將破曉的天空,冷冷的哼了一聲,“動作還真是快!”
頓了頓,掃了一眼身邊肅立的年輕軍官:“迪亞哥中將,各宮的搜查結果出來了沒有?”
“報告,各宮已經搜查過一遍,沒有發現可疑現象。”
“派人轉告林格副軍長,現在事實是怎樣已經不重要,有個交代就行,解決完那邊的事情就過來與我會合,一切後果,由我承擔。”
她不得不改變原先去梧桐宮的打算,出了門便向宮門走去,候在外面的親兵一路跟上。
迎面碰上赫爾嘉,剛剛從城外帝都軍校場趕回,一路風塵。
“公主!”
“調集神鷹軍第三師團,隨我去國務省。”柯依達微微點了下頭,擦着她的肩頭過去。
“是!”年輕的女性副官一個敬禮,疾步跟上,附到她的耳邊,壓低了聲音,“卡諾大人讓我轉達——放心。”
放心,一切有我。
柯依達驀的停下步子,望着前途蜿蜒曲折的迴廊與黎明時分輪廓漸次明晰的樹影,竟是怔忡了片刻,伸手扣緊了衣領,走向迴廊的深處。
這一天的清晨沒有太陽,初冬灰濛濛的霧氣瀰漫在帝都的上空,國務省龐大的建築在一片漠漠灰敗的背景裡屹立着,彷彿一尊蠻荒的古獸,散發着可怖的氣息。
柯依達帶着小隊的親兵剛剛抵達會場,便遭到貴族評議會的質問與發難。
“前線遲遲沒有明朗的消息傳來,實在是令我等憂心。”
“國務省對於皇帝陛下的病情遲遲不予以明確的答覆,帝都城內流言滋生、人心渙散,我等以爲,陛下的生死,至少要讓貴族評議會知情纔對!”
“我等以爲,既然皇帝陛下已經無力處理軍政大事,那麼,爲了安定人心,應該及早做好打算,擁立新一任的主君登位!”
“我等以爲……”
帶頭髮難的是安德魯·西頓侯爵,曾經是多維加大公在世時候的首席幕僚長,即便時至今日,也依然頑固的站在賽切斯特家族的一邊,柯依達對他,雖然沒有直接的接觸,卻也足夠印象深刻。
餘下紛紛附和的貴族們,除了幾名重要的頭臉人物,不過只是陪襯而已。
人云亦云的力量,卻也足夠咄咄逼人。
“擁立新的主君?”她冷笑了一聲,“評議會是否有了合適的人選?”
“皇帝陛下雖然年輕,但是依然留下了自己的血脈。”安德魯不動聲色的陳述事實,“娜塔莎公主殿下,是最爲名正言順的人選。”
意料之中的答案。
柯依達勾起嘲諷的笑意,身邊彎着眉眼的銀髮監察長露出無害的笑容來:“按照禮制,如果陛下歸天之時沒有留下任何遺囑,娜塔莎公主確實擁有第一順位的繼承權,但是安德魯侯爵閣下,以及評議會的諸位,我等何時接到過消息說,皇帝陛下已經不幸罹難了呢?!”
安德魯微微一怔,繼而露出意義不明的微笑:“這個,下官以爲眼下應該以大局爲重。”
淺灰色的額發底下,有幾分陰測的光束在狹小的眼睛裡閃過,四十出頭的幕僚長眨了下眼睛。
遠遠地傳來錯落有致的急促馬蹄和刀槍劃破空氣的殺機。
柯依達的眸裡有一絲灼炎閃過,終於出現了麼?
貴族們的意圖在明顯不過,前線的危機給了他們一個千載難逢的契機,只要藉此機會將尚在襁褓中的皇女扶上帝位,藉助這位身上流着一半賽切斯特家族血液的女孩,賽切斯特家族將重新掌握往日喧天的權勢,而唯有如此,大貴族們被削奪的特權與地位,纔有可能重新回到他們的手中。
當然,這樣做並不是沒有危險的,敢於向國務省發難,就必定有着足夠的資本。
沒有猜錯的話,賽切斯特家族爲首的貴族僱傭軍已經開始集結,甚至包圍了這塊軍政重地。
柯依達冷冷一笑,伸手撫向腰間的佩劍,明麗的蒼瞳裡一道銳利的閃電劃過,冰冷地幾欲撕裂萬物。
神鷹軍已經從梧桐宮的某一個角落搜出了名爲“紅花”藥物,乾淨玲瓏的藥瓶,殘留着赤色粉末,在早上溼冷的空氣裡顯得詭異而妖冶。
林格·弗洛亞站在宮殿冰涼的臺階上,砂色的眼睛不帶感情色彩的看着眼前已經慘白了臉色的高貴女子,砂色的頭髮散落到眼瞼,臉部的表情在灰濛的天氣裡顯得冷鬱。
“不是我做的。”黛瑟芬琳勉力支撐着自己站在石階上,望着那個居處被搜住證物之後嚼舌自盡的宮女,竭力抑制着起伏的情緒,嘴脣已經被咬地發白。
林格不置可否的挑了下眉,真相已經不重要,柯依達公主所要的不過是個交代而已。
“很遺憾,皇妃陛下,下官以爲有必要限制您的行動!”神鷹軍的副軍長面無表情的道了句,向後揮了一下手。
訓練有素的將兵三步一站、五步一崗,將正坐梧桐宮置於神鷹軍的刀山劍海之中。
“大膽!”憤怒的皇妃驟然發出尖利的斷喝,“林格,私自下令軟禁皇妃,你簡直就是囂張跋扈!”
“陛下遠離帝都,下官不過是奉柯依達公主的軍令辦事。”林格的眼睛不眨一下,不動聲色道出這一句,對於眼前已經失去雍容風度的女子,他連半點的同情都欠奉,“來人,請皇妃陛下到殿內休息。”
正是王國曆229年十一月十六日的清晨,早冬時節的寒意鋪天蓋地的襲來,溼冷的氣流席捲整個帝都,陰霾籠罩着大地。
早上九點三十分,國務省被貴族僱傭軍包圍,短兵相接之際,鐵鏽般血腥的味道在溼冷的空氣瀰漫開來。
而此時的國務省最高會議廳,沒有一處不沾染血跡。
評議會的貴族們臉色慘白的倒在地上□□,彷彿被劍鋒一氣呵成的劃過,身上的要害之處綻開猙獰可怖的傷口,汩汩的鮮血浸透了華美的服飾。
柯依達仗劍長身而立,鷹隼般犀利的目光掃視腳下傷痕累累的所謂貴族,手中佩劍挽起,淋漓的血色液體沿着雪亮的劍身緩緩淌下,黑色的軍裝與秀麗的容顏上沾染了幾分鹹腥的血絲,整個人看起來顯得酷烈而肅殺,蠱惑着嗜血的妖嬈。
安德魯·西頓被挑斷了筋腱,匍匐在自己的血泊裡,用恐懼的目光死死盯着她:“瘋子,你瘋了!”
亞格蘭建國伊始,即便是歷代的主君,也從沒有人敢用樣酷烈的手段斬殺評議會的貴族!
監察長埃森·凱瑟侯爵難得地睜開瑩綠色的眼睛,嘲諷的彎起眉眼:“公主殿下曾在北疆毀去冰族一族人的性命,你們不會忘了吧?”
她曾在北方大陸造下屍山血海,區區幾個貴族,又算得了什麼?
柯依達揚起脣角來,冷豔動人。
“亂臣賊子,難道不該死麼?”她提着劍過來,安德魯臉色灰敗的在她的逼近下瑟索向後艱難的移動,“皇帝陛下還沒有死,你們這些人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另立主君,這不是謀反是什麼!安德魯侯爵,你們的僱傭軍已經開始圍攻國務省了吧,但是如果沒有了你們這些人,他們又能做什麼!”
劍鋒逼到他的咽喉,寒光掠過乾澀的眼睛,一片恐懼。
彼方傳來錯落急促的馬蹄,雷鳴一般滾滾而來。
彷彿健碩的騎兵刀劍一般生硬切割着這座繁華的都市。
“這是……”
“你真的以爲我會把神鷹軍所有的戰力都放在皇宮麼?”柯依達冷言,“順便說一句,這個時侯,帝都軍應該也已經進城了。”
“不可能!”安德魯駭然變色,“不可能有這麼快!”
“卡諾軍長應該早就凍結了維迪亞中將的兵權。”柯依達僅是眼神寡淡的看他:“你操之過急了,安德魯卿!”
這些貪婪狂妄的蛇鼠之輩,她已經失去了耐性。
“埃森卿!”
“是,公主。”
“這裡交給你了。”
她收起佩劍,大踏步地走出,年輕的監察長睜開湖綠色的妖異眼睛,嘴角彎成了月牙狀。
監察廳的憲兵,從不懼怕擔當屠戮之名。
正是早上九點,林格·弗洛亞帶着神鷹軍直屬第二師團反攻國務省,活生生撕開貴族僱傭軍的防線,於此同時,卡諾的帝都軍衝進帝都城門,迅速搶佔各大戰略重地,潮水一般淹沒各大昔日繁華的街市,涌向皇宮,在正在圍攻皇宮的僱傭軍的腹背狠狠插上了一刀。
柯依達輕裝殺出國務省混亂狼藉的戰陣,手起劍落,血雨夾着肉末自半空灑下,藍底白麪的披風沾染着血跡分外妖嬈。
身後的小隊騎兵選自神鷹軍的精銳,一路披荊斬棘,劈出一條鮮血淋漓的修羅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