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國曆228年夏秋之交是北疆軍區最爲艱苦和紛亂的一段時間,這一時期,冰族雙頭龍旗長驅南下直逼北疆軍總部所在的薩蘭要塞,而另外兩支主力白虎旗和骷髏旗則分別自東西兩翼直逼桑河警備區和雅格拉要塞,這種波及整個北疆漫長防線的狂風暴雨般的猛烈攻勢,直到228年11月著名的“薩蘭會師”之後纔有所好轉。而此前敵軍所有的攻擊都由柯楊·阿奎利亞斯伯爵所率領的北疆軍一力承接下來。
——《亞格蘭戰史》
10月下旬的時候,北疆已經開始飄雪,起先只是零星的細碎冰花,隨即便是大片大片的雪花,棱角分明、晶瑩剔透,大得可以覆蓋人的手掌,擦着肩頭蕭蕭的落下來,當地的人叫它——鑽石星塵。
捷古佛烈·哈德已經習慣了這種寒冷而惡劣的天氣,比起遠在塔倫荒漠深處的冰族王廷所在地阿斯加爾德,這裡的氣候和土地要算是上蒼的恩賜了,也因此冰族人每一代都在不止息的南下侵擾掠奪亞格蘭軍民的食物和俘虜,對於那樣一片遼闊而富饒的土地,每一代君主的覬覦之心從來都是有增無減的。
作爲族中第一大家族雙頭龍家族的繼承人,年紀不過二十五歲的捷古佛烈已經是王國第一主力部隊雙頭龍旗的統領,在幾年之前便擁有了冰族第一勇士的稱號,“他有淡淡的褐色的頭髮,淡灰色的眼眸,挺拔猶如古時候雕像的身軀,他率領鐵騎橫掃冰原的時候就像猙獰的飛龍裹挾着狂風暴雪席捲了漠漠荒原。”
這是後世的人們在僅存的史料中能夠搜尋到的最原始的資料了。
然而在很多當事人的眼裡,捷古佛烈沉思時候的樣子不過是個沉默而儒雅的冰族青年。
他合上眼睛仍憑大片大片的晶瑩雪花擦着睫毛落在肩頭,便是一道極致的風景。
一路小跑過來的副官遠遠的立定了,張了張嘴,不知是否該打斷主官的沉思。
“大人? ”
“什麼事?”
捷古佛烈睜開眼睛,灰色的眸子彷彿陰霾的天空。
“米格列·尤拉參謀長大人來了!”
“他怎麼來了?”勇者淡灰色的眼睛裡晃過一道奪目的寒光,“那麼骷髏旗呢?”
“已經悉數抵達。”
冰族第一勇者灰色的眸子裡冷光逾盛,倏忽閃亮片刻像焰火一樣熄滅在黑漆漆的夜裡。
米格列·尤拉,冰族在總參謀長,同時掌握骷髏旗滿員30萬人的人馬。
身爲冰族第一統帥的捷古佛烈並不喜歡他,儘管他同樣擁有與之相當的“冰族第一智者”的頭銜。
緋紅色犀利的短髮,閃爍着妖異的綠眼睛,嘴角若有若無嚼着一抹狡黠的笑容讓人憑空覺出陰森冷鬱的氣息來。
“參謀長閣下不是應該正在雅格拉城下督戰麼?”捷古佛烈帶着一身風雪走進中軍主帳,灰色的眼眸只在年輕的參謀長身上短暫的停留一下便很快移開了,“難道骷髏旗已經鎩羽而歸了?”
“鎩羽而歸說不上,”米格列不以爲意地笑了一下,“戰略轉移比較妥當。”
“哼!”冷哼一記,“雅格拉要塞久攻不克北疆東線道路一直無法打通,參謀長閣下說的倒是輕巧!”
“閣下不是也遲遲無法拿下眼前薩蘭要塞麼?”
“你!”
捷古佛烈怫然,眼前人嘴角僅勾起一抹得逞似的淡笑,旋即便收斂下來,“捷古佛烈大人,帝都援軍已經到了!”
“什麼?按照探撩得消息,帝都軍第二師團正在和雪狼旗對峙,帝都派出援軍應該還沒有出寒山要塞纔對!”
“不!三天前帝都的援軍已經出現在雅格拉要塞了!”米格列·尤拉妖異的綠眼睛裡倒映出牆壁上火把熊熊的鮮豔的火光,“清一色的輕騎兵,沒有旗幟,沒有番號,行動神出鬼沒,精通北疆環境下的作戰技巧,擅長大規模的衝殺,幾分鐘的時間便打亂我軍的陣線!”
“你吃虧了?”捷古佛烈抽動一下臉上略爲僵硬的肌肉,“亞格蘭還有這樣一支奇兵?”
“骷髏旗滿員30萬人,我帶回來七成,閣下也應該知道,以柯楊·阿奎利亞斯伯爵的手段,一旦得到後備力量的補充,倒黴的課就是我們了!”
捷古佛烈默然不語。
柯楊的實力不容小覷。
這是歷經將近兩個月的攻防對峙之後得出的結論。
將北疆軍50萬人的戰力鋪陳在北疆漫長的放線之上,同時承受來自異族將近80萬人馬的猛烈攻擊,鏖戰兩月,冰族騎兵不曾踏過邊界半步,更不曾爭得一座城池。
傳聞他初次到任,下屬一個師團不服從凋令,帶兵的統領被他當場斬殺; 冰族小隊騎兵騷擾邊境,巡邏隊追擊不力,所屬旅團統領被迫領軍棍一百;捷古佛烈更是曾經與他面對面地交鋒,冰雪一般冷傲和孤絕的人,披一身鹹腥的血污穿梭往來於萬馬軍中,即便長劍劃破胸膛也依然萬古冰川不化的決然表情。
即便是敵人,他也不得不承認,在於這樣的對手的廝殺中,他感受到了久違的快感。
然而作爲追求勝利的三軍統帥,是斷然不能沉溺於這樣的快感中的。
捷古佛烈合上眼睛,再睜開的時候已經是一片凜冽的風雪氣息。
“不知道對方的底細麼?”
“我的映像中亞格蘭並沒有這樣一支軍隊。”米格列合上眼睛,漫不經心地叩擊着桌面,“但並不排除他們暗地裡訓練出一支騎兵的可能,但是可以肯定,在我率領骷髏旗抵達這裡過程中,他們也一直在暗處咬着我們的尾巴,這會兒估計已經跟柯楊·阿奎利亞斯會合了吧?”
冷冽的風雪從軍帳的縫隙裡灌進來,白花花的雪片夾雜着枯葉落在烈烈燃燒的壁爐裡,發出噼哩啪啦的響聲。
“參謀長閣下,你沒有拿下雅格拉要塞即便回軍,我是該以擅自撤退的罪名懲辦,還是該嘉獎你及時轉移避免了更大的傷亡呢?”
沉默良久,冰族最高統帥站起來,向他投去一抹凜冽的冷然目光,頭也不回的離開了軍帳。
冰族的第一智者靠在溫暖的火爐旁,被火光映得紅通通的臉上倏忽晃過一兩絲莫測的笑容來。
後世聞名的“槍騎兵”的第一次亮相沒有想象中的轟轟烈烈,卻像蠍子的毒液一樣緩緩地滲透在了北疆深濃的夜幕裡,他們無聲無息出現在雅格拉要塞的東側,彷彿夜幕裡陰森森的狼羣迅捷的撲入冰族骷髏旗的駐地,瞬間泛起的刀光一如蒼狼露出森森的白牙。
如果當時冰族的駐軍不是幾大主力之一的骷髏旗,如果當時領兵的不是有着“冰族第一智者”美譽的米格列·尤拉,那麼“神槍”藍德爾便足以摧毀冰族全軍五分之一的勁旅了。
然而可惜的是,統兵的是冰族的總參謀長米格列·尤拉,他的存在令骷髏旗大部分的人馬得以迅速撤離,轉移的過程之中,藍德爾的槍騎兵只能尾隨追擊,而不敢有所貿然發起攻擊。
這對於冰族來說的確是件幸事。
然而西線戰區負責攻打桑河警備區的白虎旗就沒有那樣的好運氣了。
王國曆228年10月27日深夜,一彪冰族雪狼騎兵突然抵達桑河警備區附近白虎旗駐地並帶了令人驚叱的雪狼旗在哈特市大敗的消息,驚疑不定的白虎旗軍官把友軍迎入大營的時候,對方爲首的小個子騎兵卻摘掉了寬大的風帽,刀光沖天而起亂紅飛濺,這年輕的冰族軍官意識消失之前僅僅捕捉到屬於女子的秀麗臉龐,刀光掩映之下彷彿玉面修羅。身後的將兵潮水一般的涌入整個大營,措手不及的冰族白虎旗陣營突然大亂,驚恐的尖叫與酷烈的廝殺交匯在一起,血肉在熾烈燃燒的戰火中釋放着焦灼的氣息。
第二天這片土地之上已經飄揚起帝都軍第二師團的標旗幡號。
而三天後白虎旗旗主瓦利·霍伊帶領不到所剩無多的殘兵抵達薩蘭要塞與捷古佛烈的雙頭龍旗回合時,全軍只剩下了不到四成的人馬。
北疆飄雪的天空空濛無光,一如捷古佛烈灰色的眼睛,平靜裡醞釀着波濤。
白虎旗旗主瓦利赤膊跪在虎皮大賬之前,粗糙的麻繩彷彿細蟒纏繞在健壯的臂膀上勒出一道一道血紅色的暗痕。執法官高高舉起皮鞭,重重砸落在這個冰族男人結實的脊樑上,鞭子抽擊皮肉的聲音清脆的劃破凝滯的空氣,在男人的背脊上鐫刻下一道一道紅色的猙獰傷痕。
大帳之前三步一站、五步一崗,冰族雙頭龍旗、白虎旗、骷髏旗三旗的高級軍官肅立帳前,肅然無聲。
只聽得到鞭子揮下時候的脆響和男人拼命壓抑着疼痛的細微□□。
捷古佛烈傲然立在三尺高臺之上,漠然看着腳下跪倒的男人因爲痛苦而抽搐的背脊,冷冷合上灰色的眼睛。
“大人,已經90鞭了,瓦利大人身上還有傷,恐怕……”
一道凜冽的目光刺來,身後的副官馬上噤聲。
米格列·尤拉看在眼底,嘴角微微浮起詭異的弧度。
“九十八,九十九,一百……”
揮手,冰族最高統帥終於示意執法官停手。
一步步的走下階梯,擦着瓦利的肩頭走過去。
倏然解下身後的裘皮大氅,擡手之際,便款款地落在對方的傷口猙獰青紫斑駁的背上。
“捷古佛烈大人?!”
血性的冰族漢子愕然的擡頭,卻因爲揹着身,看不到上司灰色的眼睛裡是何等樣的表情。
“同樣的錯誤,不要再犯第二次!”
軍靴踩着積雪漸行漸遠,聲音卻遙遠而清晰地傳來,瓦利·霍伊擡起頭,細碎的雪花洋洋的撒下來,簌簌的落滿那件大氅,細細的融化到雍容的裘皮裡。
“總旗主大人還真是狠呢?”
捷古佛烈微微皺起眉,眼見自家那位參謀長吊兒郎當的晃進帳篷僅僅是哼一聲作爲“招呼”。
“如果這次骷髏旗回來的不是七成,而是三成,總參謀長大人恐怕也要給瓦利去作伴了。”
“唔,看來上蒼還真是眷顧下官。”毫不意外他的冷淡,米格列臉上掛着陰惻的笑容,“對手應該都是以前不曾交過手的新人,真是丟臉阿……”
“參謀長聽過卡諾這個名字麼?”
“現任的帝都軍第二師團統領,成功指揮維拉礦山之戰和哈特市戰役全殲雪浪旗的青年才俊麼?”米格列眯起眼睛,“我瞭解過,之前他在北疆服過役,聽底下些軍官說,卡諾·西澤爾和柯依達·阿奎利亞斯,從來都沒有在他們手下討到過便宜。”
“柯依達·阿奎利亞斯,柯揚·阿奎利亞斯伯爵的妹妹麼?”
捷古佛烈撥弄火爐的手停下來,熊熊的火光映亮英挺的臉龐。
“是,根據探撩的消息,她目前只是少將銜的列席參謀官,但是這次卻被寄予了跨軍指揮憲兵的權力,如果沒有猜錯的話,西南軍區譁變和這一此雪狼旗菲路的死,都和她脫不了干係,亞格蘭的皇帝想必也極爲看重她。”米格列擡起頭懶懶的望着天花板,“卡諾、柯依達,一路追擊我骷髏旗而來的神秘軍隊的指揮官,再加上眼前的這個難纏的柯揚,倒是沒有想到亞格蘭這幾年竟然也有了不俗的人才!”
柴火在火焰裡噼裡啪啦的作響,彷彿古老嘶啞的木琴低低的吟哦,隱約壓抑勇者些許的血液沸騰和雀躍的聲音。
正是王國曆228年11月1日,薔薇騎士團約20萬人、帝都軍第二師團約7萬人,憲兵特遣部隊3萬人,先後抵達北疆軍總部薩蘭要塞,與鎮守在這一帶的北疆軍第二、三、四師團約30萬人會合,總計60萬人馬,與冰族雙頭龍旗、白虎旗、骷髏旗約80萬人對峙,北疆大戰一觸即發。
作者有話要說:
改錯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