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要你走……”小晚哽咽難言,凌朝風卻無情地掰開了她的手。
天上烏雲翻騰,霈兒正在與天兵天將纏鬥,龍後飛身而來,將孫兒銜走,眼睜睜看着他們衝下懸崖底,用縛仙鎖捆住兒子,將他拖上天庭。
“朝風,相公……”小晚大聲呼喊,可是她什麼也看不見,她只看到凌朝風直挺挺地升上天空,瞬間就消失了。
烏雲散去,天色重回晴朗清明,霈兒從祖母口中掙脫開,飛回母親身邊。
“霈兒,你看見你爹了嗎,他去哪裡……”
小晚話沒說完,突然被什麼掐住了脖子舉起來,孱弱的身體被死死地摁在崖壁之上,她不能呼吸,脖子幾乎要被掐斷,只見狂風大作,飛沙走石,霈兒化作金龍,急躁地翻騰着。
小晚的脖子終於被鬆開,順着崖壁跌落在地上,大口喘息着咳嗽着,再擡頭,霈兒已回來,撲進她懷裡,哭着說:“娘不要死,娘不要丟下霈兒。”
小晚驚恐地看着四周,眼前漸漸顯出人形,氣質高貴的女人不知是從哪裡來的,正一步步走向她。
“既然你猜到他非凡人,爲什麼還要逼他現身?”龍後怒視着小晚,滿身蒸騰着戾氣。
小晚驚愕不已,雖然白髮變成了黑髮,可她記得清清楚楚,這位就是給她玉指環的白髮婆婆。
龍後用兇狠的目光瞪着她:“所有的事,都是因爲你,因爲你,他被罰千年蹲守皇城,又因爲你再次觸犯天條。只要你活着一天,他就不得安生,不如讓我來揹負罪孽,早早了結你這一世,去奈何橋前喝一碗孟婆湯,就把什麼都忘得乾乾淨淨了。”
霈兒攔在母親身前,哀求祖母放過母親。
小晚聽不懂龍後在說什麼,心裡無端地惱火,她吃力站起來,毫不示弱地瞪着龍後:“那你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你們憑什麼搶走我的丈夫?”
“殺了你,天下就太平了。”龍後露出兇光,已然擡起了手,戾氣聚集在她的掌心。
霈兒見這架勢,便幻作金龍要與祖母對峙,卻是此刻,衆叔伯趕來將母親接走,眼下可不是與一個凡人糾纏的時候,他們要努力爲嘲風減輕責罰。
風停了,天地安寧了,小晚並沒有看見霈兒的那些叔伯們,她只知道霈兒喊奶奶的那個人瞬間就消失了,她腿一軟,跌坐在地上。
難道,那個人,是她的婆婆?
“娘,你疼嗎?”霈兒跑來抱着小晚,哭着摸她的脖子,孃的脖子上一圈發紫的印記,真是再差一點點,就要被奶奶掐死了。
“霈兒,你和你爹都是龍,都是神仙嗎?”小晚問道,“你爹是回去做神仙了,所以再也不能和娘在一起了是嗎?”
“我不能說。”霈兒哭道,“要是說了,就不能在凡間給娘做兒子。”
小晚的心一抽,忙抱住了兒子:“不說了不說了,娘不問你了。霈兒不哭,是娘不好,娘不疼,一點也不疼。”
“娘不要再尋死。”霈兒說。
“不尋死,娘再也不尋思。”小晚哭着答應,“霈兒乖,娘再也不嚇你了,好不好。”
母子倆抱着哭了一會兒,雖然小晚還是懵懵的,還是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但是霈兒嚇成這樣,她捨不得兒子哭,捨不得。
霈兒幻作金龍,將母親帶回懸崖之上,他們才落地不久,急促的馬蹄聲傳來。
彪叔騎着馬找到了這裡,看到母子倆安然無恙,高大魁梧的男人,竟是落淚了。
“叔……”
“晚兒,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這一邊,小晚經歷了無比神奇的事,不論如何,她總算見到了凌朝風,而千里之外,畢振業和二山,也將給皇帝一份答卷。
畢振業先於二山回答皇帝,說他願意放棄一切功名,爲母親贖罪,替她接受懲罰。
皇帝看向二山,問:“你呢?”
二山平靜地說:“學生姓凌,學名凌出,黎州府白沙縣人,家中經營客棧。學生不是畢行業,與畢家毫無關係。畢丞相家的家務事,若非立案開審,不該由外人插手。”
畢振業驚訝地看着二山,座下的大臣竊竊私語,唯有皇帝朗朗一笑:“這就是你的答覆?”
二山反問皇帝:“皇上,您方纔說,是假設丞相府曾有寵妾滅妻之事。”
項潤頷首:“不錯,只是假設。但你的身世呢,方纔你的答案,是假設,還是真的?”
二山直視着君王:“學生是凌朝風的弟弟,是凌霄客棧的兒子。”
丞相府中,畢丞相因自己的兒子參加會試和殿試,此番科舉他避嫌沒有參與閱卷,此刻正與家人一起焦急地等待殿試結果。
會試兒子才考了第五名,殿試若再出三甲,他必定要遭同僚嗤笑。
“汐兒,你去看看,怎麼還沒消息呢。”老夫人帶着寒汐從廟裡歸來,就是爲了等孫子的好消息,而她的孫子不僅是畢振業,還有行業,他們誰考了狀元,她都高興。
寒汐剛起身,家丁就跑回來,一臉糾結地說:“老爺,少爺沒能位列三甲。”
畢夫人重重地跌坐在椅子上,畢丞相長嘆一聲,惱恨交加,但聽母親着急地問:“那行業呢?”
下人愣了愣,寒汐忙道:“就是凌出。”
那人忙應道:“也不在三甲之列。”
畢丞相驚愕地看着他:“當真,凌出不在三甲之列?”
此刻,畢丞相手下的官員急匆匆趕來,要告訴他今日殿試發生的一切,他便着急地帶着他們去了書房。
廳堂裡,老夫人輕輕嘆:“不礙事,都是進士了,行業還是會元,害怕沒有前程嗎?汐兒,來攙扶奶奶回房。”
“是啊,畢行業是會元,那家破客棧又和皇家有淵源,他擔心什麼呢。”畢夫人站起來,淒厲地笑着,“他是嫡子嫡孫,哪裡像我們振業,不過是小妾所生的庶出子,奶奶看不上也不在乎。”
老夫人冷笑:“這是報應,你怪不得別人,要怪就怪你自己。振業和寒汐是無辜的,別把他們牽扯上去,你覺得振業沒指望了是嗎?我沒這麼想,他們兄弟手足情深,他們會互相扶持。可是一切的好,和你不相干,一切的孽,都是由你而來。”
寒汐不願祖母和母親發生爭執,她夾在中間實在爲難,只能勸說奶奶,趕緊將她送去內院休息,祖孫倆才走到廊下,便聽見母親悽慘的哭聲,她淒厲地問着:“憑什麼,憑什麼……”
皇城之外,以新科狀元爲首,與榜眼探花一行騎馬遊街,接受百姓的祝賀。隊伍長長而去,路邊都是夾道歡呼的百姓和三甲的家人,滿城喜氣,熱鬧非凡。
二山獨自走在回客棧的路上,沒有中狀元,旁人不會在追捧他,而畢振業早已被家人接走。
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後背,他轉身,便見是兄長。
畢振業笑道:“去喝一杯嗎?我很久很久,沒喝過酒了。”
二山問:“你酒量行嗎?”
新科三甲的榜單,很快就發佈全國,數日後,樑知府就接到了消息。
黎州府這邊已經做好準備,要慶祝他們出了一個狀元,結果凌出沒有中三甲,連探花都不是,知府大人輕輕一嘆,吩咐李捕頭去客棧說一聲。
消息傳到客棧,卻並沒有人失望,眼下小晚和霈兒被找回來了,一家人整整齊齊,待二山忙完了京城的事回來,就一家團聚了。
雖然誰也沒提起什麼尋死的事,可素素還是很擔心,非要小晚去白沙村她的家裡,陪她住上幾天。
今天因爲接待李捕頭,小晚總算回來客棧了,張嬸照舊會給李捕頭塞一些牛肉酒菜什麼的,李捕頭今日卻道:“早知道當初,不在你們這裡過夜,不和掌櫃的喝一場,也許欠着那頓酒,凌掌櫃還能活着。”
他嘆息了一聲,將酒菜放下,與衆人道珍重,策馬離去了。
張嬸看了眼小晚,上前勸她:“別難過,因爲朝風人好,所以纔會人人都念着他。”
小晚點頭:“我知道。”
張嬸抿了抿脣,擔心地說:“晚兒,不論去哪裡,都要告訴嬸,我們一家人永遠要在一起。”
小晚還是點頭:“嬸子,你放心。”
這日夜裡,霈兒在白沙村素素家裡睡,小晚獨自躺在牀上,其實這幾天,她一遍遍地回想那天發生的事,當時她聽得稀裡糊塗,現在,婆婆的那些話變得清晰起來。
她漸漸理順了婆婆話中的意思,似乎是因爲自己,相公才死了,那天她尋死想要去找相公,卻把凌朝風召了出來,而這一下,又闖禍了。
“都是我的錯嗎?”小晚坐起來,擁着被子,“難道是因爲我。”
卻是此刻,窗戶被狂風吹開,一道陰風衝了進來,小晚掀開紗帳,眼前一個女人,正走向她。
嶽懷音?她怎麼還活着……
小晚渾身緊繃,而嶽懷音尖聲大笑:“穆小晚,你也有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