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
酷熱。
太陽無情的炙烤着視線裡的沒一寸土地。
每一個暴露在陽光下的人冒着熱汗。
每隻暴露在日光下的狗吐着舌頭。
s城拆遷局的辦公室。
空調呼呼的送出涼氣。可是,涼氣吹拂下的局長卻汗流不止。他肥胖的肚子,一起一浮。此刻的他盯着茶几。上面放着一沓百元大鈔。
他是見過世面的,比這一沓多的多的多的錢他見慣不慣。
真正讓他汗流不止的,是眼前這沓錢下面壓着一顆。
子彈。
他伸出手擦了一把臉上的汗。抓起辦公桌上的電話。“小林,通知一下幾位科長,半個小時後來我辦公室開會。城南開發的草案有變動。”他又擦了把汗不耐煩的吼道“對,不讓天鵬集團承包了!我說你事真多,趕快給我通知去。”他放下電話,一屁股坐進椅子裡。剛纔的一幕又在眼前浮現。
高大的光頭中年人,一臉冷漠。他的手下瘸着腿,在他面前放下一個厚厚的牛皮紙袋。委婉的說出,想要承包南城拆遷的工程。局長一臉正氣訓斥着“你們以爲我是什麼?把你們的東西收起來!”那個一直一聲不吭的中年人,“騰”的起身,幾步走到局長的辦公桌前。盯着局長肥肥胖胖的臉。目光中沒有一絲妥協,相反,他冷冷的目光竟然讓久經這種送禮場合的胖局長感到脊背發涼。
“丁局長,想必你是這幾年剛來的吧。s城改朝換代了?”說完他環視了一下局長辦公室,“是呀,十三年前,這種地方,我是看也不看一眼的。”他一邊說一邊從上衣兜裡掏出一張名片,放在局長面前。“今天就不打擾局長了,我兄弟給局長的禮物,局長還是看看的好,這上面有我的電話。24小時等着局長。”說完他給瘸子使了個眼色。二人一前一後出了辦公室。
丁局長平日裡,威風八面,頤指氣使。可是剛纔,在那漢子的目光中,他卻大氣也不敢喘一聲。他拿起桌上的名片“天雲地產開發有限公司董事長魏天正”他喃喃的說“魏天正,莫不是南霸魏和尚,怪不得!”他隱隱的感到了事情的棘手,幾步走到茶几邊,拿起紙袋。除了錢他還摸到了別的東西。
汗,瞬間冒了出來。
關於s城南霸魏天正他多少還是有耳聞的,他記得在他還是個鎮裡的副手時,魏天正判了刑。現在怎麼他出來趕上我了。丁局長連連在心底暗叫“晦氣”。
會議開的死氣沉沉。
最後的討論的結果是“天鵬公司實力有限,原計劃給其的開發計劃取消,轉讓給天雲地產。”下頭坐的科長一個個面露囧色。包括丁局也一樣,這段日子,天鵬的老闆沒少請這些人做了桑拿。送了紅包。可是,現在面對的是一個曾經在s城之手遮天的魏天正,也算他們點背。誰知道魏天正當年的那些兄弟,現在都在做什麼,弄不好自己
的頂頭上司,還是魏天正的哥們。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更何況,魏天正現在重出江湖。還是惹不起!
丁局長揮了揮手,“就這麼定了,散會散會。小林呀,你一會給天鵬集團打一份報告。就說,就說是市裡的意思!”丁局長也微微慶幸,天鵬集團外強中乾。實力並不大,倒也不怕得罪。假如,馬奔當初也摻和進來,他丁大頭就是頭再大也要犯難了!
他點了根菸,從櫃裡拿出那個紙袋,把那沓錢在手裡掂了掂,這時他又看到那顆子彈。
“晦氣”,他抓起來想丟掉,可是手又停在半空。“留着吧,萬一。。。。”丁局長露出了一個老謀深算的隱笑。把那顆子彈,放回了櫃裡。
我的父親魏天正,在出獄一年半以後,終於等到了機會。
南城開發。這可是一份肥差。集資,借錢,貸款。魏天正也算支起了一個攤子。他在心底深深明白:s城還是原來的s城,魏天正還是原來的魏天正。儘管這些年,小城發展很快,四個現代化的分把這裡吹的地動山搖。可是,只要在s城呆夠十五年的,都還知道曾經那個叱吒風雲,笑傲江湖的魏和尚。雖然今非昔比,但名氣還是在那,只要他大旗一起,他的兄弟們還是會馬上歸隊。
此刻,魏天正坐在辦公桌前,把拆遷方案定了下來。他點了一根菸。目光略帶深沉。
承包拆遷,建設南城的工程,雖然讓他可以賺一筆,可是,這距離他的目標還相差甚遠。他的企業,他的組織剛剛有個雛形。十幾年前南城十兄弟的聲勢再也造不起來。
具他了解。當年他的十個得力的兄弟中。有兩個在後來的鬥毆中被對手砍殺。有兩個退出江湖,搬離s城,更可氣的是他最看重的十兄弟中的老大金天成居然投靠到死對頭s城北霸馬奔集團而去。當年魏天正最不看好的老三瘸了,卻一直撫養着他的骨肉。讓他長大成人。另外四個兄弟,在魏天正出來後,馬上前來集結。這些年,他們都倍受馬奔的壓制,根本沒有機會出頭。魏天正看着他們,無比心酸。他當着這些死心塌地跟着他的兄弟發誓,一定要帶着他們振興幫派,打倒馬奔。報仇血恨。
而他的終極目標的第一步,已經踏出來了。成功的拿下開發南城的項目。賺錢多少無所謂,重要的是,他可以把他的南城建設的更有實力。對付馬奔,就更有力量了。
被酷熱蒸了數日的s城,終於陰雲密佈起來。還是悶熱悶熱的,幾隻燕子,壓着翅膀在街道巷尾低空飛過。魏天正臨時租來的辦公室裡。煙霧氤氳。他的光頭埋在煙霧中,只有一雙充滿了野心和仇恨的眼睛,亮晶晶的。他把指尖的煙摁在菸缸裡。菸缸已經收容了一堆菸頭。
他站起身,對着電閃雷鳴,大雨傾盆下的s城,狠狠地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話“馬連升,來吧。老子又回來了!”一道閃電在天地間撕開口子。魏天正的光頭,在這一閃中反射着
冷冷的,充滿霸氣的寒光。
魏天正在南城烏煙瘴氣的拆遷時,他的兒子魏正雲,也就是我,正在s城的育英中學和一個“高手”較量。
三槍的意思是他和明子跟我一起上,狠狠揍一頓那個號稱練了五年跆拳道的傢伙,可是,我就固執的跟他單挑。
夜幕下,育英中學進入晚自習。高大的教學樓燈火輝煌,偌大的校園陷入短暫的安靜。操場邊的草叢裡,各種蟲子發出輕微的聲音,向世界宣佈他們的存在。操場上,我大口的喘着氣,我的對手,蘇震浩,也一樣低着頭,手壓着膝蓋,大口喘氣。
這是我第三次約他出來單挑。我身後的三槍小聲對我說“雲哥,咱們一起上吧!”我不理他,往地上啐了口,一股血腥味在口腔裡氤氳。我的鼻子也淌着血,嘴破了,頭,不知被踢了幾腳,昏昏沉沉。不過我知道蘇震浩也好不了哪去,他很會打,所以我在經歷兩次慘敗的交手後知道,要想打贏他,只有一個辦法,進攻,不停地進攻,不要命的進攻。所以,這一次我們打得很慘,他每擊中我一次,代價都是被我擊中。
我感覺得到我的拳頭把他鼻樑打踏的快感,“滾!”我粗魯的罵了三槍一句,然後朝着那團黑影衝過去。
我只有一拳,一拳過後,要麼他倒下,要麼我倒下。我感覺那團黑影也向我衝來。
來吧,蘇震浩。
我聽見他擡腿的呼呼風聲。是側踢。他曾用這招把我踢傷,可是,現在我只能攻擊。我沒有停,我必須靠近到我的右拳能擊到他的臉部。他的膝蓋已經頂到了我的肋上。一股強大的力,衝擊過來,我突然呼吸不了。我不能倒,因爲我知道一倒,我就攻擊不到他了。我用力挺着,然後把所有的力氣,集中到右拳上,我聽不到任何聲音,腦袋一片空白。
我只知道,我不能倒下,我只知道,必須讓他倒下,我只知道,攻擊,攻擊。
我的拳頭重重落在他的臉上,我只覺得我的手上的骨頭,“咔嚓”作響。然後劇痛傳來。
蘇震浩的最後一擊也是拼命的,他沒想到我前進那麼快,他一腿側踢過來,我已閃過他鋒芒閉露的腳面,他的膝蓋撞到我的肋骨。按照以往的經驗,我應該是被擊出去了,可是,我硬硬的挺住了,瞬間他的身體失去平衡,這時,一陣風聲,接着我的拳頭已經過來,加速了本來失去平衡的身體倒地。
我看着蘇震浩轟然倒地,然後伏在地上,再也爬不起來。終於自己也再支撐不住。兩腿一軟,跪了下去。
三槍和明子跑過來,抱起我往校醫室跑。另一個孩子也奔過來,趴在蘇震浩旁邊大聲喊着他的名字。在明子寬厚的背上,我睜開眼,看見無數白光在眼前一閃一閃。我知道那時教學樓的燈光。我只記得,我倒下的時候。蘇震浩沒有爬起來。
這時,距離我15歲的生日只有三個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