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檯燈摁亮,一種叫做光明的東西鋪展開來,我又把檯燈摁滅,黑暗又把我包裹,我再恩亮,摁滅。屋子空空曠曠,在我失眠的夜顯得空間遼遠。
我想知道,父親他們戰況如何,我在心底相信他們,有實力收服一個小小的自強會。
可是我又會莫名懷疑.
因爲好像一切太順利了。
太過順利就是最大的不順。
我起身去冰箱裡摸出一罐啤酒,坐在沙發上慢悠悠的喝着,苦澀瞬間在食道撐得滿滿的,滿滿的。
在那瓶啤酒還沒有喝盡得時候,窗外傳來了驚天動地的警笛聲,波濤洶涌。
這麼多的警察被出動,我知道肯定是戰鬥已經打響了。
正當我準備再去睡的時候,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我在心底打鼓:不可能這麼快吧。聽這敲門的節奏,火急火燎的,會是誰……
那種不詳的預感又在腦中閃現。
我走到門口,透過貓眼看見蘭子的形象被玻璃折射的變形,她一邊敲門,一邊左顧右盼。我打開門的一瞬,險些被她用力推門而撞翻。
“你爸爸他們呢,你三叔呢?他們是不是去找山貓了?”
她進來也不道歉,劈頭蓋臉的問我父親等人的去向。我在很久以前對她很是不滿,可是經歷了一些事,我再不是原來的我,對待她的態度自然有些改變。
“是啊,怎麼了?”我強作鎮定問她。
她聽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像一節乾枯的木頭。
“他們中計了,他們肯定中計了……”
我的腦袋瞬間膨脹,不可能,這不可能。
可是很快我就明白自己的莫名焦慮絕不是沒有來由。
“怎麼回事?你,你說清楚。”我一把把她拉起來,晃着她的肩。
此刻她已經眼眶紅了,“是那隻狐狸精,我早就說你三叔跟着她胡鬧不會有好下場,誰知道她竟然這麼狠,他這是要致天雲於死地。”說完她就“嗚嗚”的哭起來。
我雖聽得一頭霧水,可還是隱隱覺得是出了內鬼。
我問她“那女的是誰?她在哪?”可是蘭子只顧自己哭着,不再回答我的問話。
我感覺到自己不能再在這間屋子待下去,父親他們身處險境,而我卻在這裡喝着酒躺在軟軟的牀上。
我推開蘭子,正準備出門。蘭子突然中電似的攔住我。
“正雲你要去哪?他們肯定會馬上來這裡的,你去跟他們拼只會送死。”我扯着我的衣服,硬生生的把我往屋子裡拽。
我甩開她,我怎麼能不出去?我的父親,我的三叔,我的兄弟們正在浴血奮戰,他們有難,難道讓我這個七尺男兒窩在這窩裡?
蘭子本來身子消瘦,加上突然地打擊狀況更是不佳,剛纔我的一甩也着實有力,她狠狠地摔倒在地,大口喘息。
我回頭看到這個撫養着我長大的女人,年華已逝,此刻早已不在妖嬈。她趴在地板上像是一隻奄奄一息的小動物般,我的心突然柔軟起來。
我回過身扶她起來,她臉上還沾着淚。
“正雲,你聽我的,他們早已經布好了局,要把咱們一網打盡,你快,快去市裡,快去北京,去上海,快離開S城。”蘭子語無倫次但她的意思卻很明卻。
我必須離開。
我看着她問“那你呢?你怎麼辦?跟我一起走,要麼大
家一起留下。”
她苦笑了下,“我,他們能把我怎樣?我不會怕他們。”
“那你就讓我去怕他們?蘭姨你知道的,長這麼大我從沒怕過誰。你還讓我走?”
她不在和我理論,不由分說的拉着我走出屋子,風微微的吹過來,溫柔的夜色透着些許寒意。
我被她拽上車的時候,明白了她的意圖。
送我走,不由分說的送我走。
在車子開出小區的時候,我看到了幾個大漢氣勢洶洶的涌進小區。
蘭子一邊開車,一邊跟我講述她所知道的情況。
作爲天雲地產的副經理之一,蘭子有在公司加班的習慣。她本是紅塵女子,別的事情做不好,可是管理後勤這一塊她是綽綽有餘的,她很勤奮,爲了她的大哥,爲了天雲。
所以當我在碧豪宮幹王輝的時候,她正在公司忙着計算下個月的後勤的開銷。她當然不知道,從黃昏到入夜這段時間天雲到底發生了什麼。
在她準備離開的時候,她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閃了進來。
是陳豔。
陳豔一邊急急的往辦公室走,一邊大聲地講着電話。
陳豔當然不會想到在這個時候還有加班的蘭子存在。
蘭子輕輕一閃,躲到了飲水機後面,她覺得事情不對,便偷偷聽着陳豔的說話。
“對,我現在已經到了天雲樓,是現在麼?都已經下班了,魏天正會不會懷疑?”
蘭子一聽,便覺得陳豔這個人有兩張臉。她不敢出聲,又繼續聽下去。
“我怎麼說呢?他這個人疑心很重。”然後便是陳豔“嗯嗯”之聲,顯然對方教她如何如何。
“我這就給他打電話,什麼,魏天正沒有搬家,還是原來的小區。嗯,好,就這樣。”
然後蘭子看見陳豔抓起了公司的電話,按了鍵。
“魏總,不好了,你,快回來吧,公司,公司……”陳豔說到這裡一把扯斷了電話線。
暗處的蘭子一時不明白陳豔的目的,但可以肯定的是陳豔要加害天雲。這時陳豔掏出手機又打開了電話。
“辦好了,魏天正估計很快就會在路上了,你現在來接我吧,我害怕。”陳豔一邊嗲聲嗲氣的說,一邊朝門口走去。
蘭子此刻明白了七八分,不能讓大哥上當,她趕忙掏出手機撥出了魏天正的號,耳邊傳來的是關機提示音,她又給瘸三,給老七等人打電話,都是同樣的關機,她想起了這是一個常識,每一個混社會的在鏖戰之前都會輕裝上陣。手機多半要關。
她心裡恨死了那個陳豔,她追出去準備狠狠教訓那個忘恩負義,背信棄義的壞女人。等她追到陳豔后面時,她隱隱的聽到了陳豔說“我也不知道他兒子去了沒?你們去他家看看不就成了?”然後她又假裝仁慈的說“你們真是太狠了,連一個小朋友都不放過。”說完“咯咯”的笑起來。
蘭子好像明白了,陳豔所說的小朋友應該就是魏正雲。
她很想上去掐死陳豔,可是理智又告訴她如果她那麼做了,電話那頭的人就會加快他們殺人的速度,這反而不好。
她開着車從地下車庫衝出來,衝着那個站在天雲大樓下面等人來接的陳豔踩下油門橫衝過去。
發泄了她的怒氣,她知道現在的當務之急是魏正雲。對於這個她看着長大的孩子,她是傾注了
自己的一腔母性的。
現在又剩我一個人了,和最初一樣。一個人在S城北破落的火車站。
蘭子把我放在這裡,開着車急急地回去了,她撞了陳豔,不知後果,她不能逃,她肩上還揹負着天雲的使命。
而我,現在是一個懦弱的人,我選擇了離開。
車站上人潮涌動,我茫然的攥着那張開往H市的火車票。兜裡還有一張銀行卡,蘭子剛剛交到我手中的。
她說等這一段時日過去,她會通知我回來。
我相信她,卻不相信自己。
車站上放着那首很古老的歌,那是我還是一個學生時狂熱喜愛的。可是現在聽來卻是那麼蒼涼。
再見,S城。
蘭子驅車回到天雲大樓,那裡已經被警方控制了。她馬上給給S城警隊的一把手掛了一個電話。
蘭子的一撞,使陳豔肋骨斷了數十節,她的下半輩子基本上在牀上交代了。
她找了律師,準備好了錢,可是她知道,這次錢不一定可以擺平。
處理好一切後已經凌晨,她把自己放在辦公室的靠椅裡,等着警方的到來。
而另一方面。
魏天正躺在手術室,迷亂的雙眼前,晃動着慘白慘白的光,各種白色的精靈在眼前紛飛。他全身上下數十條傷口,骨頭碎了十幾根。連醫生都驚歎他的頑強的求生慾望。
他深陷昏迷,可是腦海中一幅一幅涌現的全是自己當年戰鬥的場面,他深陷在那些輝煌的腥風血雨中。
然而他的潛意識裡是知道自己已經身受重傷。他明白自己無論曾經多麼勇猛無懼,可是在這一戰中,他甚至連對方什麼人也沒有看清就被活生生的揉碎了,連同他的尊嚴與傲骨。
此刻魏天正被仇恨和惱羞狠狠的包裹。
他不願醒,也許在這虛幻的影界裡他纔可以安慰。
可是,他又不願死,好幾次耳邊總有柔柔的聲音傳來“大哥,你太累了,不行就好好休息一下吧。”可是他知道,那些聲音是那些跟着他已經提前逝去的兄弟的靈魂發出的。
他們通向地獄,萬劫不復。
他就這樣堅持着,堅持着。
瘸三和老七守在觀察室外面三天了。這三天來,先是市裡警隊王隊親自過來了解情況,安撫天雲的領導,然後發下豪言壯志一定要爲魏天正把事情查個水落石出。
接着是蘭子被S城警廳帶走。故意傷人罪,兩個月後開庭。
之後是天雲的人被一幫莫名的勢力圍剿。他們打着自強會的旗號,滿城搜索只要和天雲有關的人大部分被打殺。
天雲旗下的賭場被一夥新生的勢力搶走,除碧豪宮有黑虎黑龍等人強壓外,另外的大型娛樂場子都已經丟失。
現在的天雲除了天雲建設還勉強支撐外,其他產業基本喪失。
而他們的手底下能動用的人手更是捉襟見肘。
更重要的是天雲現在羣龍無首。
所有道上的人都驚慌,近幾年來迅速崛起的天雲居然被一個二流組織打得元氣大傷。
但是還是會有老的江湖油子看的透徹。
包括瘸三,包括老七,也許還包括昏迷不行的魏天正。
這件事絕對不那麼簡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