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風看了看這個女孩,又低下頭去看她面前的書。正是盧梭的另一本名著《懺悔錄》,這本和《孤獨漫步遐想錄》是這位法國18世紀偉大的思想先驅,著名啓蒙思想家、哲學家、教育家、文學家集爲一身的巨人,一生中最光輝的兩部鉅作。
“沒想到在學校還能遇到同樣愛好的人。這兩年多我一直在看他的書,像《新愛洛伊絲》,《愛彌兒》,《社會公約》等等,及你手中的這本《遐想錄》,越看越喜歡,沉浸其中,都快不能自拔了。”那女孩有些開心地說道,但舉止還是很拘禮,很穩重。她的聲音有些近似臺灣人的話音,不像大陸的。
文風點點頭,回道:“恩,這些我也都看過,盧梭的思想在他的時代是超前的,很多思維用於現在也適合,他是位真摯的自由民主論者,像他在《論人類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礎》,還有《社會公約》裡狠狠地批判了社會的不平等和奴役,歌頌平等及自由,代表了平民階級的思想和意願。在《論科學與藝術》中,他勇敢地否定了那時的一切,否定了封建階級一手打造的文明。在其體現的意義上,他是整個歐洲平民階級的代言人,當然,這是被當時的統治階級所不允許的,他宣傳的是一種全新的教育理念和社會思想,這被統治者看來,不亞於洪水猛獸,這也是觸及他們封建統治根本的東西。所以,他們一致反對這些言論,盧梭也因爲這些付出了沉重的代價。唉!”說到最後,文風忍不住微微嘆了一聲。
“是啊,他在《新愛洛伊絲》中,熱情地歌頌人權,歌頌自由的愛情,歌頌美麗的自然,這樣的理念在當時無異於叛逆。他受到那些宵小攻擊也就不可避免了,何況還有統治階級的推波助瀾。現在看來,這麼一位偉大的思想巨人,在那個時代竟受到那樣的待遇,是不敢想象的。盧梭流亡一生,悲慘了一生。人們都說他是精神病,瘋子,但現在看來,正是這些瘋子般的言論影響了整個歐洲,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歐洲的民主制度發展。若盧梭在天堂有知,也足可***了。”那女孩也感嘆不已。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勞其筋骨,後享成就。別人都是先苦後甜,盧梭則只是年輕時順利了一段,聲名驟起,後來卻被聲名所累,被受迫害啊。在朋友,親人,不明事故的平民,都對他產生曲解,或者背叛後,他的性格不可避免地大變,用草木皆兵來形容也不爲過,可見他當時的遭遇何等悲劣,不過,他的神智卻仍是清醒的,他靜靜地看着這一切,直到他對自己所處的社會完全絕望,只能寄希望於後世的讀者。後世的人也確實給予了他最崇高的讚譽。可惜啊,哲人早已逝!”文風說着,也不自覺地投入進來......
他們聊得很投機,大有相見恨晚之感。聊了會兒,那女孩又問道:“你喜歡歷史和文學嗎?”
“呵呵。”文風聽了一笑,“從哲學又轉向這個了。”他點了點頭,回道:“這些都是互相聯繫的,我有空的時候,經常看。看不出來,你的涉略還挺廣呢。”
“哦,不上課的時候,我就是喜歡看書,看書能叫人安靜,同樣對人的心境也是種陶冶。”那女孩看着文風說道,樣子淡而溫和。
“你都喜歡什麼書,或者什麼人呢?”文風也來了興趣,下午又沒事,索性和她聊個痛快了。
那女孩聞言眨眨眼睛,睫毛微動,想了想回答:“歷史人物嘛,我喜歡的不是很多,我喜歡那些與世無爭的智者,人物嘛,我倒喜歡一些虛擬的,例如金庸筆下的小龍女,玉語嫣,清麗脫俗,若仙子一般,可惜,這樣的人在現實裡是明白的。”
“呵呵,怎麼沒有,你不正是一位嗎?”文風輕笑着插話。
“呵,我可夠不上,人家的樣子多漂亮啊,而且那麼有氣質。”那女孩倒是落落大方,她接着說道:“至於文學麼,我喜歡詩歌,短小而意境幽雅,回味無窮,比如戴望舒的〈雨巷〉,有着溫情的朦朧,和讓人心傷,但感覺唯美的悽迷,還有徐志摩的〈再別康橋〉等等。”
文風聽着這女孩子說話,心裡也不由平靜起來,他只覺得這女孩的聲音配着她所說的內容,都能深入到自己心裡。“這是個喜歡安靜的女孩子。”文風想到。
“近些年的詩歌,我也很喜歡,尤其是寫景緻的詩歌和愛情詩。就像東面的A市有一位少年詩人寫的,我就很喜歡。比如那首《靜水深流》即含景色,又飽滿溫和,寫的即大氣,又婉轉,山水在情感間流淌,情感在山水間聲聲不息,還有他寫的《天籟之音》《夏之雨夜》等等,尤其是那個《夏之雨夜》的第二首,利用同音的‘聲’和‘生’字把境界提高到絕妙的程度,意境回味俱佳,簡直是神來之筆,而且又不失深情..”女孩講得投入起來,神色不禁有些飛揚。
文風聽得臉微訕,不過,也發自內心對女孩獨到的解析表示歎服,心裡不覺有了疑問,若是這個女孩子,知道她所說的人就在她對面,會是什麼狀況,是不是會驚訝地不得了呢。文風想到這裡,嘴角溢出了溫和的微笑。
“夜踩着細碎的步子/走進雨裡/陷入,一片迷離/雨聲喧譁卻又寧靜/
誰,在此刻上路/去和秋天提前約會/是失落的人兒/或是他的心/
漸行漸遠,雨也漸停/月亮又露出了笑容/月光照在小路上/只見一行足跡,身入了歲月/
“早已忘懷約會的滋味/我們置身於同一個雨夜/——
無語,你我的心在急促地跳/咚咚,咚咚,咚咚”/外面的雨也滴嗒作響/
心雨相合——一聲,一聲,一生/”(《夏之雨夜》兩首)
那個女孩子說着說着,竟然輕輕地讀起了這首詩歌,她的聲音不粘,不做作,輕靈,飄渺,卻又真切。文風聽她念着,感覺就像一首寧靜的樂曲,她就像自己所想象的那個立於西湖之上的仙子,於暗夜之中輕啓朱脣,訴出天籟之音。
這整個大廳裡似乎只有他們兩個人,在相對而談,像知音,像相濡以末的知己。那個女孩子讀完了,聲音仍然在耳邊縈繞。這時,就聽文風也輕輕地讀了起來:“那一夜/你對着我,徐徐綻放/在那一刻/我聞到了花朵的清香/沁人心脾/叫心微微盪漾/
我是站在西湖之上/靜靜地凝望/樓中的你,輕依着窗/長髮被風輕輕地撩起/素衣微顫/你的明眸,含情脈脈/
你用最溫柔的目光望着我/話音低迴,襲耳入心/身下的水,慵懶地流淌着/魚兒擺着尾,聚上水頭/安安靜靜,眨着眼睛/如隱沒的星光,那麼晶瑩/
一抹笑,也悄悄地/掛在了/彎月上——《天籟之音》”
那女孩也靜靜地聽文風讀完了,眼神裡微微浮現一絲驚訝,但一閃而沒,聽着,也露出沉浸的神色。聆聽文字,是一種安寧的享受。
文風讀完了,一種溫和的目光看着女孩,那女孩對他輕輕一笑,很燦爛很溫暖的一笑。文風也還之微笑,溫馨的感覺頓時盈滿了這個小空間。
“原來你也記着他的詩啊,我還以爲只有女孩子纔會喜歡呢。對了,前幾天咱們學校也流傳了一首詩歌,據說是一個轉學新生在課堂上直接做出來的。很生活的一首詩,但飽滿小家庭的溫暖,也很不錯,叫做〈寫給愛人〉,你知道嗎?”女孩子覺得現在文風給她一種,兩人早就熟識的感覺,臉色生動了不少,但給人的感覺仍是高雅不俗。或許,這是與生俱來的吧。
“恩,我知道。”文風含笑回答。
“對了,你在哪個年級,哪個班,我以前好象沒見過你。”那孩子問道。
“哦,我在二年級自選專業C班,和趙若寒一個班的。”文風回道。
那女孩聽到這話,神色一凝,似乎想到了什麼,就聽她說道:“好象寫上面那首詩的人也是那個班的吧,聽說這首詩還是趙若寒出的主題呢。你是那班上的,那你當時在場嗎?”
“恩。”文風點點頭。
“那你可以不可以把當時的情況給我講講,還有他當時說過的話?”那女孩眼神裡露出些渴望。文風看着她,不忍拒絕,就以別人爲主角講了一下。
“唉,真希望能和這樣的人傾談一番啊。”女孩聽完幽幽一嘆。
就在這時,文風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他拿出一看,是呂成的號。頓時他神情一整,站起了身子。“你要走麼?”那女孩子聽見他的樣子,微微有些失望。
“恩,我有急事了,必須要走了。”文風說道。
“能不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呢?”那女孩也站起了身子,有些期盼地問道。
文風轉頭看着她,微微笑了笑:“你剛纔不是一直在說我嗎,還有,我來自A市,你前面說的兩個人,應該是一個人纔對。好了,有機會再聊,我必須走了。”說完,文風轉身走去,邊手邊按下了接聽鍵。
“什麼,是他!他就是李文風麼”女孩子聞言明顯地一愕,望着文風的背影,眼神裡透出淡淡的迷惘。過了沒一會兒,那女孩神色平靜了下來,看文風已經走出了十幾米遠,她輕聲地喊道:“我的名字是蘇秀焱,你要記住有!!!”
“蘇秀焱?”文風聽到了她的喊聲,微微詫異之後,嘴角就浮現了淡淡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