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香菜冷冷道。
房門打開,顧晨夕的身影屹立在門口。
“香姐,別來無恙啊。”顧晨夕笑道,找了一個沙發安然坐下,和香菜遙相對望。
香菜臉上短暫的失神,隨後便恢復如常。
“回來了?”香菜輕輕道,“吃了嗎?要不要給你點個外賣?”
這次輪到顧晨夕啞言了,他嗤笑一聲,語氣變得低沉,“你在跟我裝傻嗎?”
香菜也笑了,笑聲如銀鈴般清脆悅耳,“不是你先跟我裝傻的嗎?”
“你在說什麼?香姐。”
“別裝了,難看。”香菜眼睛微眯,重重道:“李子健!”
顧晨夕微微愣神,笑道:“看來,被識破了呢。”
“香姐還是一如既往的聰明,佩服。”顧晨夕拍着手掌,撕掉臉上的人皮面具,李子健的面容赫然露出。
“我很想知道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從得知顧晨夕逃跑開始,我就對你產生懷疑了。”
“爲什麼?”
香菜冷笑一聲,“不爲什麼。”
“只是相信他不會逃跑而已,要跑早跑了,何必等現在。”
李子健低聲道:“你是從沒有懷疑過他吧,一切的一切都是你們做的局?”
香菜點頭又搖頭,“黑潮確實下達了對顧晨夕的扣押令,也確實派遣了相關人員來提審顧晨夕,這些都不是演戲,全是真的。”
“至於對顧晨夕的信任問題,誠如你所言,我們從沒有懷疑過他,對於隊伍中的任何一個人,我都無條件的選擇相信,即使是嫌疑最大的你,我也沒和任何人提過,包括隊長。”
“甚至於我對你還存留着一絲僥倖,可惜了……”
李子健忽然大笑,瘋癲似狂。
“你是想說我讓你失望了吧,別裝的這麼虛僞行不行?像香姐這麼漂亮的女人,戴上這種面具,讓人覺得噁心。”
香菜無奈的搖搖頭,沒有說話,對於眼前這個神殿的爪牙,她也無話可說。
本來還想勸說的話被她硬生生嚥了回去。
當然,此刻的李子健也聽不進去。
他已經入魔太深。
“跟我走一趟吧,香姐。”李子健說。
香菜看着他,依舊無言。
“打開天窗說亮話,或許別人不知道,可我但是清楚得很,你腦子裡裝的東西,我們神殿很感興趣。”
“當然,如果你願意加入我們是最好,又不傷了彼此的和氣,也能讓我們少費些功夫,何樂而不爲呢?你說是吧。”
李子健癲狂的笑聲在屋內迴盪,喧鬧刺耳。
香菜扭頭望着窗外,滿不在意道:“就憑你一個人嗎?”
話音剛落,一道粗狂沙啞的聲音想起,“還有我。”
一個身材魁梧,面露兇光的男人推門而入。
男人身着黑色皮大衣,頭戴半面面具,遮住左側臉龐。
面具上一條黑色游龍赫然聳立,目露寒光,讓人汗毛直立。
香菜看到來人,略微有些驚訝,“左面妖龍,趙重樓,原神殿六大主神之一戰神阿瑞斯座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雙子星,沒想到啊,居然是你,看來我的價值還不低。”
香菜自嘲的笑了笑。
趙重樓重重一哼,顯然對於這些名頭很是得意。
只不過香菜接下來的一句話讓他頓時冷了臉。
香菜故意做出一臉遺憾的樣子,笑着說:“可惜,十年前那場曠世大戰,你被人一刀斬斷兩條手臂,差點身死道消,即使後來重新接好了雙臂,武道修爲也是一瀉千里,大不如前,從原先的一品中境,直掉二品初境,可惜啦,不知道阿瑞斯是否念及舊情,保住你雙子星的職位?再退一萬步說,給個名頭當當也是可以的嘛。”
香菜連說了好幾個可惜,如同無數把細針刺入趙重樓的心臟。
“你找死?!”趙重樓一聲低吼,周生氣流猛然翻涌,渾身氣勢如猛虎下山,勢不可擋。
對此情景,香菜微微眯眼,“二品巔峰?看來這幾年你是下了苦工啊,不過你這一輩子是沒指望再入一品了,可惜,可惜。”
趙重樓再也忍不住了,眼看就要動手,卻被一旁的李子建急時攔住。
“前輩,她對我們還有大用處,可不能這麼輕易就死了。”
趙重樓滿含怒意的望了一眼李子建,後者瞬間如墜冰窟,全身顫抖不已。
不過,在經過一番天人交戰後,趙重樓還是選擇了忍耐。
之前這麼容易被香菜激怒,除了他本身就是一個脾氣火爆的人之外,還有就是香菜所說的正是紮在他心裡的一根刺,一根讓他整日寢食難安,即使這麼多年過去了,仍是不能釋懷的一根刺。
那一戰打掉了他的一切,把他從雲端拉回了陸地,這怎能不讓他耿耿於懷?
而讓他強制忍下心中怒火的也是香菜,李子建說的沒錯,這個女人對於神殿的作用很大,如果能把她活捉回去,阿瑞斯要是一開心,重回雙子星也不是什麼不可能的事。
以前的一切又將重回他的手裡,他憧憬着,緊握成拳的手漸漸鬆開。
看見趙重樓平息怒火,李子建終於長舒了口氣,這個莽夫要是硬來,他指定是攔不住,也不敢攔。
不過,對於香菜那從始至終的泰然自若,他很不爽。
明明大難臨頭,還是這般有恃無恐,你憑什麼?
香菜時不時的偷瞄窗外的動作被李子建察覺。
“你在等什麼?趙昊明?”李子建笑道:“此刻的他應該還在長江邊上忙着清理死士呢,哪裡還有功夫來救你,別說救你了,說不定他自己都可能殞命那裡,畢竟,這次的死士數量空前的多。”
香菜笑笑,對於李子建的危言聳聽並不感冒。
她確實是在等人,不過不是趙昊明。
她也不知道他能不能來,但她還是相信他就在趕來的路上。
事實也的確如她所想,一人在雨夜中發瘋似的狂奔,街上的雨水已經淹沒膝蓋,但仍是阻擋不了他前進的腳步,一路風馳電掣。
“動手吧。”李子建說了句。
兩人緩步向香菜逼近,香菜卻是嘴角翹起,無聲微笑。
這個細微的動作在李子建的眼裡無限放大,還未等他震驚,巨大的聲響便如晴空霹靂,在他耳邊炸起。
“滾遠點!”
顧晨夕宛若大鵬展翅一般,強勢撞破二樓窗戶,攜帶着無數玻璃碎片,霸氣登場!
……
半小時前。
平安高架橋下,長江岸邊。
趙昊明一臉嚴肅,藍梅,大貓亦是神色緊張。
“你說的是真的?”藍梅一邊殺敵,一邊震驚的問道。
顧晨夕點點頭,“十有八九了。”
“可小菠蘿這麼做是爲了什麼?”大貓問。
“哪有這麼多爲什麼?”藍梅沒好氣的回道。
“不是,我們總要把事情的來龍去脈搞清楚吧。”
“你能不能先把你面前的事搞清楚?”
“你這人怎麼這樣?”
“怎樣?”
“……蠻不講理。”
兩人日常的鬥嘴又開始了,即使手上忙個不停,也不影響他們動嘴皮子的速度。
“好了。”趙昊明叫停兩人,他略做沉思,說:“也許是爲了香菜吧,香菜那裡保管着很多絕密文件,想必神殿打的是這個主意。”
“這樣一來,也能解釋爲什麼這次死士的數量會如此多了,看來是想拖住我們。”
趙昊明冷靜的分析着,顧晨夕着急道:“那不是說現在香姐的處境很危險?”
趙昊明把手中奪來長刀猛的擲了出去,然後朝顧晨夕點點頭,“你說的沒錯。”
說完,便又投入到搏殺當中,看得身後的顧晨夕目瞪口呆。
“那我們還不馬上去救援?”顧晨夕語氣急促。
而趙昊明卻一臉淡定的表示,“沒空。”
沒空?開什麼玩笑?顧晨夕快急得跳腳了。
趙昊明又說:“死士一旦發動,便不死不休,這麼多的死士,絕對不能讓他們流入鬧市,所以,必須現在殺光他們。”
“那香姐怎麼辦?等我們解決完這邊,香姐怕不就已經……”
“不是還有你嗎?”
“我?”
顧晨夕指着自己,再次重複了一遍,“我?”
趙昊明再次給予了他肯定的回答,“對,就是你,顧晨夕。”
“別不相信,其實在我們出發前,香菜可能就預料到了如今這個局面,也可能猜到了真正的叛徒是小菠蘿,但她沒有明說,只是私下囑咐我,如果到時候我們遇到什麼困難走不開時,就讓你趕回來,點名道姓,非你不可。”
“當時我還納悶她爲什麼會這樣說,現在終於知道了。”
趙昊明等着顧晨夕的回答,沒想到卻等到了一陣笑聲。
顧晨夕自嘲似的傻笑起來,沒想到自己還被寄予厚望,香姐啊,該誇你聰明呢還是罵你傻逼呢。
把命交給我,交給一個連真氣都運行不了的二品武夫。
大姐,你搞錯了吧,選誰都不該選我啊。
我就一垃圾,不是隊長們相救,死都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不是我不想來救你啊,而是以我現在的狀態,連走路都困難,實在是愛莫能助。
顧晨夕低着頭,望着地上的小石頭髮呆。
一記鋒利的手刀劃破空氣,在顧晨夕頭上落下。
世界瞬間安靜了。
顧晨夕只覺得很疼,卻沒有叫出聲來,藍梅一手拉起顧晨夕的脖領,把他半提了起來。
“混蛋!你是不相信自己還是不相信香姐?叫你去你就去,屁事真多。”
不知是疼痛的催化,還是對於自己無能的不甘,一股怒氣從顧晨夕內心深處爆發,“我有什麼辦法?我不想救香姐嗎?可我能怎麼辦?我現在就TM廢人一個,連揮上一拳的力氣都沒有,你告訴我我能怎麼辦?”
“我也想啊,可是我真的做不到。”顧晨夕哽咽道。
發泄完怒氣的顧晨夕就像泄了氣的皮球,不敢直視藍梅的眼睛。
藍梅詫異的看着顧晨夕,她從未覺得眼前的人如此的陌生。
恍然間,她手上力道驟減,顧晨夕狼狽的摔在地上,沒有起身。
藍梅陰沉着臉,不再看他。
沉默良久的趙昊明開口道:“我不知道爲什麼香菜會指名道姓要你去,但我有兩點很清楚,一,她是個很聰明的女人,比你想的還要聰明很多很多;二,她很信任你。”
拜託,都把自己的性命交給別人了,這早不是簡單的信任了好嗎,這是信任過了頭。
顧晨夕這樣想着,搖着頭低聲道:“曾經有個人也很信任我,但就是我害他丟掉了性命。”
顧晨夕平靜的說着,平靜的望着趙昊明。
可趙昊明卻在他眼裡看到了汪洋,一片波濤洶涌的汪洋。
看着呆坐在地上的顧晨夕,趙昊明只能輕輕拍拍後者的肩膀。
“我不知道你之前遭遇過什麼,但在場的所有人都有過類似的遭遇,他們也曾經深陷迷茫,不知所措,也會懊惱自己的實力太弱,能做的太少。可那都是一會兒的事,埋怨一會兒,迷茫一會兒,喪一會兒,之後又恢復如常,繼續解決自己該解決的事。”
“人的一生,肯定會遭遇形形色色的曲折磨難,可如果一個海浪拍過來就把你拍死在沙灘上的話,人活這一生又有什麼意義?”
“因爲自己的緣故害別人丟掉了性命,肯定很後悔吧,後悔當時自己爲什麼不在現場,又或者後悔自己要是能早點趕上就好了,也許結果就會截然不同。”
“絕大部分情況下,人真正後悔的,並不是沒有機會,而是錯過機會。”
趙昊明坐在顧晨夕身旁侃侃而談着,像是一位老師在給走進思路衚衕的學生講解人生大道。
“很少有人能有重來的機會,上一次的機會你錯過了,難道這一次你還要選擇錯過嗎?”
趙昊明聲音很輕,但在顧晨夕耳裡就像炸彈,砰的一聲把他的整個腦袋炸壞掉。
世界嗡聲一片,吵鬧異常。
“爲什麼這麼信任我?”顧晨夕喃喃問。
“開玩笑,你是我們隊的王牌,不信任你信任誰?”趙昊明豪邁道。
緊接着,他又補充了一句,“香菜也是這麼說的。”
一道閃電劃破夜空,照亮顧晨夕震驚的臉龐。
顧晨夕猛的站起,面容扭曲,接着沒有任何預兆的衝了出去,朝着相反的方向。
他發瘋似的奔跑,背影如流浪狗般狼狽,又如雄獅般兇猛。
……
……
在看着顧晨夕的身影漸漸消失不見後,藍梅纔不解的問道:“爲什麼不解開他身上的封印?就這樣去的話真的沒問題嗎?”
趙昊明笑着搖搖頭,一腳踢飛一個死士的頭顱。
“有人說,不能解。”
“誰?”
趙昊明手指天上,笑而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