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飛看不到別人的笑,自然他自己也不會笑。
但此刻,他卻真的笑了,只是笑得非常不自然。這種笑有點像小孩子在模仿大人動作時的神情,所以,他擡起頭來的那一剎那,給我的感覺是笑得很悽慘,但現在卻是覺得分外詭異。
“我前幾天給你留了一句話,以爲你應該會猜到呢……”王飛的語調非常沉穩,和他臉上那些傷痕以及淤青顯得格格不入。
說實話,他的聲音很有磁性,甚至可以說和某個知名的電臺主持人很像,極具成熟的魅力。
我沒有在第一時間就和他說話,只是用一種審視的眼神看了他大概兩分鐘,但我沒有看到他臉上表情的變化,一直是那個詭異的笑容。我想,他以前的表情具有一種僞裝功能,現在的表情則可以說具備了迷惑功能,這讓我完全看不出他心裡哪怕一絲的想法。
“何大夫,您沒必要坐那麼遠的,我只是你的一個病人,難道不是嗎?”
“呵呵,但現在的情況看起來卻彷彿……我是你的病人。”
“哦?你也生病了?”
“是啊,不過我也以爲你會知道呢。”
“何大夫,您別說笑了,真的,我讓你過來只是想讓你再幫我治治病而已。”
聽到這句話,我有點疑惑起來,關於先前的猜測難道真的是我自己多想了麼?不過我還是說道:“王先生,真湊巧,我也想讓你幫我治治病。”
“哈哈!”王飛乾笑了一聲,這笑聲很不自然,就像是從電視裡學來的那種官腔笑法,笑完後繼續說,“既然何大夫這麼說,那我也當回醫生吧,您先說說您的病情看?”
“我最近一直疑神疑鬼,甚至懷疑我妻子已經死了,但她沒有死,你說對吧?”
“這樣啊,你妻子叫什麼?”
“董昕潔。”
“哦,她沒有死。”
我猛地一拍桌子,站起來大吼一句:“她在哪裡?!”
還沒等到對方回話,就聽見身後的門哐噹一聲巨響,凌志傑像頭西班牙鬥牛一樣衝了進來,直接將王飛撞倒在地,騎在他身上掐他脖子,往死了掐。
看到這個情景,我沒有上前阻止,因爲凌志傑此刻正在做的和我心裡想做的完全一樣。
但審訊室裡緊接着又衝進來一個人,是先前那個小夥子,他一邊喊着“凌隊,冷靜!”一邊將凌志傑拖了開去。
凌志傑氣頭仍未消,幾番想上前,但一旁的小夥子把他拉得死死的。僵持了一會,凌志傑彷彿意識到自己的確太沖動了,如果真把王飛弄死了,那唯一知道昕潔下落的人也就跟着沒了,所以他稍稍冷靜下來後,就只是用發狠的眼神盯着王飛。
王飛從地上坐起身來,低着頭,嘴裡“嗚嗚”了幾聲,然後擡起頭來,表情非常奇怪地衝我道:“何大夫,您看,我現在這樣是不是就是在哭?”
我看着他那“哭”的樣子,無言以對。因爲在這場強烈的心理碰撞中,他佔了絕對的上風,他已經掌握了主動權,我們都成爲了被動者。
看凌志傑的表情,他一定想把王飛生吃了,所以他也說不出話來,倒是一旁的小夥子開口了。
“犯人王飛,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你老實交代,我們就不打你!”
小夥子說話顯然還很稚嫩,他甚至沒有完全弄清楚現在的狀況,但王飛聽後卻馬上站起來,拉了自己的椅子坐下,裝出一副很乖的樣子,指指我說:“報告警官!能否讓我單獨和他談,我保證馬上就把地點告訴他!”
小夥子這下不知該怎麼回答,去看凌志傑,凌志傑盯着王飛一動不動,根本就沒有離開的打算。
“王先生,你爲什麼要單獨告訴我?能給我一個理由嗎?”我清了清堵住的喉嚨問道。
“很簡單,因爲董昕潔啊!”
我聽到這個名字,喉嚨再次堵了一下,就轉頭去看凌志傑,希望他已經完全恢復了冷靜,明白事情的輕重緩急。
但凌志傑還是不動,王飛向我招招手說:“既然這樣,那您過來,靠近一點,我現在就說給您聽吧。”
我下意識就走過去,但被凌志傑一把拉住,只聽他說道:“王飛,你別以爲我不知道你想幹什麼!”
凌志傑這麼一說,我馬上就會意了,但看看王飛的手銬和腳鐐,心想就算他是個殺人狂魔,但在這樣的情況下,總不至於會對我的生命有什麼威脅。於是掙了凌志傑的手,徑直走到王飛身邊。
王飛扯了扯我的衣角,示意我我俯下身去,把耳朵貼在他的嘴上,我猶疑了一下,還是照做了。
而同時,凌志傑幾步跨了過來,將一把槍頂在了王飛的腦袋上,說:“你知道的,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
王飛馬上點點頭,說:“報告警官!我很明白,我很明白!”說完後就用雙手擋在我耳廓上,用輕到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和我說了幾句話。
他說:“地點是在松林場的一間屋子裡,但我可以保證,如果在凌晨六點十五分之前,我還沒有出現在那裡,董昕潔就會死。前面這幾句話你可以原樣說給凌志傑聽,但後面我要加一句,只說給你聽的,如果你不想董昕潔在我們到達之前死掉的話,就要按照我說的去做點事情,至於具體什麼事情,到時候我會給你指示。”
他說完這幾句話,我馬上翻出手機看時間,然後將他說的前幾句原樣給凌志傑說了一遍。
“他還跟你說了什麼?”凌志傑很敏銳,他清楚王飛不可能只跟我說了這麼點話。
可我更清楚眼前這個表情怪異的人,他所能做到的事情能有多可怕,只好給了凌志傑一個眼神,希望他別再多問,並強調了下時間問題。
凌志傑不知道有沒有會意,但他已經不再糾結於王飛剩下說的話,看了下手錶,道:“現在是凌晨四點四十四分,而松林場離這裡大概30公里,不過外面的雪很大,加上那邊的路況相當糟糕,我們確實沒多少時間了……”轉頭朝小夥子道,“小宋,現在隊裡面還有哪些人?”
“其他人都回去了,只有老姚和老葉在辦公室睡覺……”
“去!去把他們叫醒,現在就去松林場!”
叫小宋的小夥子一看隊長下命令,應了聲趕緊去叫人了。
凌志傑回頭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然後走到王飛邊上,猛地朝他臉上甩出一拳,王飛整個人都被甩飛了起來,連帶椅子一同滾到了牆角。
但他很快又爬了起來,抹了抹嘴角的鮮血,裝作沒事一樣,擺出一個別扭的笑臉。
凌志傑也沒再上前,轉過身,狠狠地丟下兩個字:帶路!
幾分鐘後,四個警察加上我,共五個人,押着一名殺人狂魔,在風雪漫天的凌晨,開車往松林場的方向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