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雲升走到廚房門口時,覺得嗓子有點難受,便向格恩說道:“你去幫我拿點潤喉的藥來,我的喉嚨估計還在恢復,乾澀發癢,一說話就很難受。”
格恩應了一聲,讓楚雲升張開嘴,檢查了一翻,然後說了聲沒事,轉頭回去配藥。
楚雲升揉了揉嗓子,咳嗽了幾聲,清爽着喉嚨,跨過門口,進入廚房吧廳,餘光一閃,又退了回來,站在門關通道間的一面鏡子前,驚訝地望着自己。
他摸了摸自己的臉,半響纔回過神來。
他沒見過克勒本人,但克勒一個歐美人絕對不會長成這個模樣,面容面孔,棱廓,等等,分明就是他自己的模樣,難道這是補死後帶來的補生?
自出擊幾大家族後,他就一直沒有卸甲,直到剛纔才卸下所有甲片,卻不想竟容貌發生了這麼大的變化。
格恩之前沒見過自己,可能以爲這就是他自己的模樣,而那三個侍女或許是因爲知道自己不是克勒的緣故,總之都沒有人提醒他,不過,這樣也好,不管長成什麼樣,還是自己的樣子讓人踏實,放心。
重鑄身軀之路,到今天爲止,總算看到了一點點希望,楚雲升心情稍稍好了許多,廚房裡的噪音與吧檯上的放蕩聲似乎也不再那麼扎耳。
進了廚房,看見人很多,地方又小,有些擁擠,楚雲升以最快地速度掃了一圈。發現一張矮桌上擺着一盤在美國難得一見的炒飯,便立即走了過去。
從凱爾文市出發的時候,考慮到以後的吃飯問題,楚雲升就用快艇上多餘的名額選了一個幸運的中國廚子老王和他的一家一同帶走,在這片土地上,找到一箇中國人或許不容易,但在已經找到的中國移民中,找到一個開餐廳的人實在太容易了。大都數中國人在以前移民國外時都是以此爲生的。
布特妮的那些麪包、披薩、意大利麪以及通心粉、綠豆湯,他都吃得快吐了,在食物上,曾有着物納符的楚雲升,除了港城一戰後,一無所有,但他那時也沒心思吃任何東西。在其他時間,還是很充足的。黑暗時代。他還能湊齊材料燉出一鍋牛肉鍋仔。
出僞碑節點後,就被關在零維空間那麼久,今天算是第一次見到一份蛋炒飯,心情又難得的有些好,便更難得地產生了很久沒有的食慾——不知道有多久了,他都一直是在飢餓的情況下才想起來吃東西,根本沒有心思考慮吃什麼。只要填飽肚子就行。
如今,一份簡單的蛋炒飯。便能讓他產生了食慾。
那份飯似乎是文蘿叫的,楚雲升看到了她正準備動一隻精緻的小勺子。
食慾一上來。便管不上許多,再等下一份,還不知道什麼時間才能做好。
對一個特想吃的人來說,那是一份煎熬,而且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一份飯而已,用不着非要剋制,想吃便先吃唄。
楚雲升一個箭步衝到文蘿桌前,說了一聲抱歉,搶過盤子,再從文蘿手裡奪過勺子,立馬開吃。
文蘿目瞪口呆,看着一個陌生男人從自己手裡閃電般搶走盤子和勺子,不知道說什麼好。
“沒事,你先吃吧。”
文蘿愕然後,笑了笑道,她也不是特別餓,只是到了吃飯時間,多少也要吃一點,此去洛杉磯的路還很長,正好有中國的廚子,便叫了一份蛋炒飯,誰想還沒吃到嘴邊,就被自己的“同胞”給搶去了。
雖然很不文明,但想到這位“同胞”可能是餓壞了,也就算了,凱爾文市很多亞裔的物資都首先遭到暴徒劫掠,警察人力資源有限,重點保護對象是白人和黑人,根本管不了其他人,本來準備最充分的亞裔,反而在幾天後,成了最飢餓最窘迫的一羣。
不過這位同胞的吃相有些難看,勺子颳着盤子,發出難聽的聲音,咀嚼的聲音也有些大,像是舌頭不太靈光,還有吞嚥時也似乎忌憚,喝水就更不用說,咕咚就是一大口。
其實,如果是在中餐廳裡,這樣也很正常,沒什麼大不了的地方,但這條船是血族的船,而血族最講究禮儀與優雅,別看他們在廚房和吧檯間不時發出放蕩的聲音,一站一動,喝酒吃東西,舉止都非常優雅,聲音大都來自調笑,絕無杯盆胡亂碰撞所致。
她和其他幾個亞裔以及同胞,吃任何東西時,都小心翼翼,儘量合乎禮儀,省得被人家白眼,可這位同胞倒好,三下五除二,上來就將她們維持的形象全都破壞了。
不過,她也不會說什麼,說起來都是凱爾文的美國人逼的,沒有他們的暴徒劫掠,這位同胞至於來搶吃一盤普普通通的蛋炒飯嗎?
但她不說,不等於她旁邊的同伴不說,一個同樣黑頭髮的女孩,覺得很丟臉地看了一樣楚雲升,這時候已經有幾個血族注意到這邊,她趕緊隱蔽地敲了敲桌面,然後輕輕地咳嗽一聲,提醒楚雲升注意舉止。
楚雲升擡起頭,看幾個亞洲面孔的人都在看自己,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揮了揮沾着米粒的勺子,還在抱歉道:“看我幹什麼,你們繼續聊你們的。”
說實話,他並不知道這些事情,別說吃飯,就是坐着和別人一起,也已經很久沒有過了,他只是正常的吃飯而已,也沒有誇張過分,和以前也是一樣的,因而壓根就想不到那個層面上去。
許是這具身體還未完全能夠精準控制,在揮舞勺子的時候,稍稍用力過了一點,一顆金黃色的飯粒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落在一直站在一旁窗口的布特妮的頭髮上,布特妮因爲側背對着他們,沒能看見,可這一桌的亞洲人都看見,頓時心驚肉跳,這顆飯粒落在哪裡不好,非要飛落在這個女人頭髮上,誰都知道。在這條船上,除了那位王,就數她最不好惹了。
但見楚雲升也沒看見,仍低頭吃着他的蛋炒飯,一個個便覺得臉紅害臊起來,羞愧難當。
吧檯周圍的血族男男女女們像是看大熊貓一樣,用一種讓這幾個亞洲人感到自尊嚴重受到傷害的眼神。皺着眉頭,望向這裡。
爲打破尷尬。其中一個衣服整潔戴着眼鏡的年輕男人。連忙恢復原先話題,試圖淡化楚雲升吃飯所造成的不良影響,讓血族們那些厭惡的目光不再落向這裡。
“我覺得還是應該發槍,如果去新世界,有了槍,普通老百姓就能有自保的能力。”
他說的是英語,而楚雲升一直說的是漢語。顯然要將楚雲升區別開來,保持距離。
“你的想法倒是挺好。但是不可能,一是中國政府不可能把槍與子彈發給老百姓。二是,國內老百姓素質參差不齊,發給他們槍,弄不好會出大亂子。”
馬上就有人用英語說道,不過觀念相反,似乎仍在堅持自己的意見。
他們是什麼意思,楚雲升壓根就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一邊吃飯,一邊在思考守護者的問題,如果守護者不能在一個月內再次穩定打開通道,別說時空阱大爆炸,就是洪水也能毀滅一切,現在的問題是,他根本聯繫不上守護者了。
“沒有槍,到了新世界,如果遇到野生生物,手無寸鐵的老百姓怎麼辦?等待軍隊的救援嗎?十幾億人,只有那麼點的軍隊,能保護得了多少?”剛纔敲桌子的小姑娘,跳動着馬尾辮,反駁道。
“莉娜說得對,軍隊保護不了那麼多人。”女孩身邊一個身穿高檔奢侈品牌衣服的男孩,點頭道。
“你們想的太美好了,有槍就會有暴徒,到時候可能會更亂,凱爾文市的暴亂就是例子。”持相反觀念是一個年輕女人,繼續堅持己見道。
“暴徒畢竟是少數,凱爾文市大部分市民還是很文明的,也樂於助人——”馬尾辮女孩說到這裡,突地聽到一聲異音,轉頭望去,只見楚雲升實在忍不住了,嘴裡一邊咀嚼着米飯,一邊插嘴道:
“真服你了,被人家搶得連褲子都不剩了,還說人家樂於助人,你這麼“寬宏大量”,人傢什麼時候拿你當一回事了?頭一個搶的還是你。”
楚雲升沒什麼顧忌,說話聲音自然大了些,滿嘴還是飯粒,那個女孩實在忍無可忍,用英語說道:“你就不能文明一點嗎?這裡是國外,不是——!”
文蘿見她情緒激動,急忙拉住她,不讓她再說下去。
“真丟人!”那女孩看到四周的血族再次投來那種眼神,氣憤地低聲嘟嚕一聲。
楚雲升一愣,再看看幾個人的眼神,之前再怎麼想不到那層上去,此刻也明白了,他倒沒有勃然大怒,只是看着一直沒說話的文蘿,皺眉道:“這個白癡是你朋友?”
文蘿詫異,不明白這位同胞怎麼突然說這句話,很是奇怪,她也不可能知道就是楚雲升,在墨菲家,很確定楚雲升用的是克勒的身體,而且離開凱爾文市的時候,聽說楚雲升也帶上來幾個她不認識的中國人,除了一個廚子,其他人也沒來得及見過面,所以,她一直認爲是那幾個沒見過面的中國人。
那女孩見楚雲升用漢語和文蘿說話,爲保持自己的形象,權當沒聽到,還是剛纔的那位戴眼鏡年輕男人,插嘴道:“這位先生,還是先把飯吃完再說話吧,大家能在這條船上避難不容易,希望你不要用不文明的舉動引起船主們的不必要反感。”
“反感?”楚雲升指着吧檯周圍的血族,道:“我吃飯不文明,他們在這裡打情罵俏一肚子淫蕩勾當就文明?”
後半句,楚雲升是用英語說的,說的就是給血族們聽的。
廚房不大,他的聲音很大,不用多費力,所有人都能聽見,被罵的血族們頓時個個臉色陰沉,他們本就不太喜歡船上的亞洲人,此刻被楚雲升指着鼻子大罵,自然頓生怒火。
“嗨,亞洲佬,你說什麼呢!”馬上就有一個血族人冷冷走上前,在其他血族看好戲的目光中,首先出頭道。
“閉嘴!”楚雲升指着那名血族男子,沉下臉,回頭仍對戴眼睛的男人道:“你想用英語和我說話嗎?你要用英語,這條船,你根本上不來。”
戴眼鏡的男人見楚雲升似乎失態了,且開口又得罪了廚房裡的整個血族,攤開手,做出一個無奈的動作,撇清自己道:“如果說英語觸碰到您脆弱的民族自尊心,我只能說抱歉,可能是我生活上已經美國化的原因吧,希望你能理解。”
布特妮也轉過身,她很驚訝,文蘿帶上來的亞洲人一直都很謹慎和禮貌,怎麼突然冒出一個膽子這麼大的人?
但她很不幸,剛轉過身,就被吃飯的楚雲升,因爲說話,又噴了一粒金黃色的米粒,黏在光滑的鼻子上,尷尬異常。
這下還得了?
血族人先前沒有看到第一顆米粒,這一顆可全都看到了,本來還有些顧忌,畢竟這些亞洲人都是王同意上來的,現在竟然敢用飯粒噴布特妮,那無論如何,也要教訓一下這種不文明的舉動了。
見血族們都陰沉着臉圍聚上來,文蘿急忙起身,遞給布特妮一條紙巾,道歉道:“布特妮小姐,請您原諒,我的這位同胞,可能,可能喝多了。”
她找不到任何藉口,只能這樣說道。
楚雲升吃完最後一勺飯,喝了一口水,擦了擦鼻子,平靜地說道:“既然已經美國化了,就到洪水中和美國人民站在一起吧,別賴在這艘船上了!說起丟臉,外面的災民連飯都吃不上,你們還在這裡講究什麼文明禮儀,誰才丟臉?
布特妮,這裡如果有十七血騎的人等下全部提來見我,其他人你自己決定怎麼處理。”
說完,他站起來,向廚房開放式竈臺後面的師傅道:“老王,炒飯味道不錯,不過下次別放糖。”
廚子老王愣在那裡,血族的人也愣在那裡,幾個亞洲更莫名奇妙地愣在那裡,有幾個聰明的人,忽然想到了某種可能,頓時雙腿發軟,魂飛魄散。
這時候,格恩終於取藥回來了,一見廚房裡氣氛不對,心中咯噔一下,在血族和文蘿等人看着他越來越窒息與緊張的目光中,一步步走到楚雲升面,小心翼翼地說道:“王,藥拿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