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戰鬥中,楚雲升一向是做出了決定就會全力以赴,如果不是沒到絕境的地步,他當時甚至可能不會逃走,而是裝出衝向戰艦的樣子,生死一搏。
所以,當掠奪命源之戰艦中的女子被生生嚇走後,他其實還是有一點後悔的,如果他當時衝上去,那個女子之後即便反應過來,也會遲疑一陣子,弄不清楚自己的虛實,進而要謹慎許多,即便想回來,也不會那麼快。
但他偏偏跑了,也就沒了什麼虛實,真相一覽無遺,不過現在後悔也沒什麼用,可惜他不會在自己的命源裡“下毒”,否則這也是一條不錯的反擊之法,就是不知道自己命源對血族的影響,會不會也能對那個女子起到作用?
在楚雲升的經歷中,還很少有被敵人直接抽取過命源,像今天這樣的情況還是頭一遭,如果不盡快找到應對的辦法,在不久的將來,楚雲升懷疑自己還會不會戰鬥了?
先是節點中的那個聲音,接着是掠奪命源的戰艦,攻擊的方式越來越脫離他的習慣性經驗與思維,一點跟不上節奏,就處處跟不上。
而危險又不會等着他習慣熟悉纔會到來,這還沒有離開冷星,計劃中的星航連影子都沒有,便接二連三地遇到恐怖的危機,而被細高人成爲墳場的星空又將是如何的險惡?
可不得不馬上就走,他感覺冷星和地球一樣危險。甚至更加危險。
地球的危險來自於虛無縹緲的古老戰爭延續,他連邊都沾不上,只是被波及而已。而冷星比起地球,危險則更加現實與接近一些,相比起來,冷星的威脅反而更大一些。
或許和那什麼座標有關係,破鎮之人出現過在這裡,銀光也擊中過這裡,骨骸六序就說過。很多高層次生命都前往調查真相。
這也是楚雲升在最後一刻決定模仿破鎮之人使詐的原因,破鎮之人既然來過這裡,肯定發現過大神山下的秘密。而掠奪命源之艦中的女子驚恐而逃,則證明了她與破鎮之人的確可能血戰過一場。
破鎮之人的下落未爲可知,但操控掠奪命源之艦的女子,竟然被打到命源乾涸需要吸取他的命源才能甦醒的程度。可將當時戰鬥的激烈與兇狠。
這裡面一環扣着一環。如迷霧般錯綜複雜,大神山、節點入口,那個聲音、掠奪命源之艦、甦醒的女子,以及破鎮之人等等,到底是什麼關係,當時又發生了什麼,誘騙加囚禁那個聲音的人又是誰?
爲什麼離開節點口的微入宏觀區域,會出現在奧芸雪峰?
他一出現。便被掠奪命源之艦自行捕捉到,這是巧合。還是某種陷阱?其真正的目標又是誰?
肯定不是他,他只是一個意外闖入者,定然另有其人。
這裡肯定發生過靈之戰,而且極有可不止一次!
還有,爲什麼掠奪命源之艦與奧芸雪峰之間的古老飛船會在一起?以致冷星人找了無數年也無法找到那艘傳說的飛船?
楚雲升在聖城的時候,就聽阿萊說過赫爾曾在奧芸雪峰見過宮殿般的飛船,但就是找不到,像是地球上的世外桃源經歷一樣,又是怎麼回事?
黑髮人到底來自何處?越來越多的跡象表明,即便是藍髮人也不是冷星的土著?那麼是誰將他們“移民”到這裡?目的又是爲了什麼?
撲朔迷離的冷星,在楚雲升此刻的眼裡,已經變得的極爲危險起來。
他不是來探尋真相的,他是來尋找造艦資源逃命的。
這兩者之間的區別,完全是兩個方向的道路。
因爲擔心再出意外,楚雲升沒有進入古老飛船查看,順着自己對冷星地理位置的記憶,繞空飛行一圈,找到了在奧芸雪山進行挖掘的基地。
基地位於雪山主峰山腰下,挖掘的思路仍然參照了赫爾家多年的資料收集,經過許多地底人專家評估,覺得失蹤的飛船因爲地殼運動而墜入山體底部的可能性依舊存在,而且這也是地底人的專長——往地下深挖深探。
楚雲升尚未落入地面,就看到基地裡的人正在朝外跑,他們身上手上攜帶的各種儀器,像是沸騰的海洋,瘋狂閃爍着各種顏色的信號。
更多的人則是興奮地手指巨大雪峰之間的古老飛船,尤其是冷星的黑髮人,早已熱淚盈眶。
找到了神話傳說中的飛船,便意味着很多歷史要被改寫,他們的來歷也會被發現,確認真實的地位……一切的一切,對他們的衝擊是全方位的!
這時候,楚雲升從飛船撕裂口處,旋轉着漂飛下來——實際上他是在找基地,但在地面上人的眼裡,便如神臨般地從天空中弧線降落。
爲避免不必要的麻煩,被基地當做不明生物攻擊,並且危險暫時解除,楚雲升再一次融入蟲甲,飛落向基地。
地底人還好些,冷星黑髮人早已黑壓壓地跪倒一大片,激動與無比興奮的情緒交織在一起,尤其是看到楚雲升從古老飛船中落下,心神激盪之下,竟有人昏厥過去。
雖然新教的教義已經寬恕了黑髮人之罪,在奴隸戰爭與大革命後,從法律上講,藍髮人與黑髮人的權利是平等的,但事實呢?曾經爲奴的經歷猶如刻入到靈魂裡,在開往聖城的軌道車上,楚雲升親身便經歷過藍髮人對黑髮人毫無掩飾的歧視,而黑髮人也似乎默認了這種地位,甚至還因爲僅僅不再是奴隸而沾沾自喜。
這一切都是舊教帶來的,舊教教義模糊,而且無從考據,只要找到了傳說中的飛船。證明黑髮人曾經的地位,即便他們的祖先真的背叛過,如果已經不知多少年過去了。
而且至高神熾武也寬恕了他們這些後代——雖然關於至高神熾武的說法。曾經是奴隸戰爭期間的爭議,直到現在,也仍然有質疑的人,只不過大勢所趨,不敢明面上說出來罷了。
但今天過後,奧芸雪山基地的黑髮人相信,再沒有人會有任何質疑。即便有,也沒有了依據——
傳說中的飛船找到了,和神話中的記載。赫爾大老爺的回憶,幾乎完全相似,歷史得到了確認,而楚雲升又是剛剛顯露出真跡的飛船中飛落出來。這無懈可擊地證明了熾武神的的確確是他們曾經的至高神!
除了曾經的至高神。還有誰能夠找到無數年都找不到的傳說飛船?
所以他們熱淚盈眶,所以他們無比激動與興奮。
從今天起,他們才真正擺脫了卑賤的奴隸陰影,從今天起,他們不用再擔心任何對寬恕他們的熾武神模糊質疑,一切的一切,都隨着古老飛船的出現與楚雲升的飛落,雲消雲散。灰飛煙滅。
他們恨不得立即離開這裡,奔走相告。讓所有的黑髮人在第一時間內聽到這個消息,讓藍髮人在熾武神的仁慈光輝下顫顫發抖吧,雖然藍髮人在舊教中,也依然是信奉至高神的,但他們管不了那麼多了。
可他們不能走,熾武神還在這裡,亂走亂跑那是大不敬,聽說神殿中的一個小聖女就是因爲守神時大不敬,熾武神大怒,賜死了她,即便大神殿掩飾說是自殺,但是調查後的“真相”還是流傳了出來。
當然他們覺得那小聖女的確有罪,但這種畏懼仍然十分威懾。
因而,此時沒人敢亂動。
楚雲升落在地面上,便準備讓基地的軍隊安排飛行器去地空地面基地,然後回到太空。
這個時候,他也冷靜下來,意識到以掠奪命源之艦的速度,以及那個女子的反應速度,如果能夠回來,他想跑是不可能的了。
且不說這麼多人根本一時之間無法集中起來,就是他立即乘坐細高懸椎體逃亡,也來不及,如果細高人戰艦完好說不定還有機會,可現在已經殘廢到不能再殘廢,在那艘充滿進攻欲的戰艦追擊下,無論如何也是跑不掉的。
事已至此,他只能馬上召集那幾個樞機,準備迎戰,除此之外,也只能寄希望於那女子在全力一逃後,沒力量再回來。
楚雲升一邊思考着如何應戰,一邊腳步不停地向飛行器停靠場走去,他與地底人溝通還算順暢,雖然沒有意意斯協助,基本上基地的地底負責人還是搞懂了他的意思,向地底人總部立即傳去消息。
快要到停靠場的時候,楚雲升稍稍緩了緩繃緊的神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以目前的複雜形勢,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這時候,在地面上匍匐的人羣中,他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但並不是很確定,因爲那人是匍匐着的,屁股撅得老高,臉面卻是朝下,但他以樞機的境界,還是感覺到一絲熟悉。
於是他向那人方向走了兩步,周圍的黑髮人迅速向後退去,那人也跟着向後爬,但此時楚雲升已經認出他來了:
“阿萊?你還活着?怎麼會在這裡?”
這人不是別人,正是楚雲升曾經的“工友”,嫉妒楚雲升的力氣,鄙視楚雲升的小氣,更氣憤楚雲升幹活賣力,而且還是一個大嘴巴。
認出他來,楚雲升便又向前走了幾步,幾乎到了他的跟前,但他就是不敢擡頭,連盯着楚雲升的腳面都不敢。
不知道是不是極度的緊張,他竟連楚雲升稱呼他的名字也沒聽見,渾身繃緊地發抖着,楚雲升的腳面在他頭頂前只停留了不到兩秒的時間,一股腥臊臭味便從他雙腿間赫然地飄飛了出來。
這時候,飛行器已經準好起飛,楚雲升不能在這裡耽誤時間,示意旁邊的地底人軍官道:“把他帶着和我一起走。”
那軍官老老實實地執行了命令,兩名地底人士兵隨即上前,它們雖然身材矮小,但是在戰服的輔助下。力氣卻是很大,在楚雲升一個閃身已經進入飛行器,與太空艦隊通話的時候。兩名士兵像是拖着死狗一樣,拖着已經徹底嚇傻了的阿萊,朝飛行器走去。
這倒不能怪地底人士兵粗暴,實在是阿拉的雙腿已經軟得不能站立,只能拖着走。
飛行器裡,楚雲升簡單地與太空艦隊通了幾句話,讓梅爾蒂尼立即召集所有樞機到旗艦。他隨後就到,另外,全部艦隊戰艦進入一級戰鬥狀態。所有士兵歸位,準備接敵。
跟着飛行器起飛,飛往地空飛船的地面基地,然後他將乘坐飛船返回太空。
這場有可能隨時發生的戰鬥。是以地面爲主。還是以太空爲主,楚雲升還沒有最終確定,需要和電商量之後,才能明確,他剛剛已經把簡單的信息發給了電,讓它儘快分析。
目前,對正在重建的艦隊實力瞭解最全面的只有地底人和電,而對極高層次的敵人。地底人基本沒經驗,電作爲細高人。是唯一能夠給出合理建議的人了。
飛行中,楚雲升已經不需要再維持蟲身之軀,爲節約戰力,再一次將生命蟲甲分離,恢復本體的模樣。
這時候,被地底人士兵嚇暈了的阿萊也醒了過來,經過剛纔的猝驚,現在反而“安靜”了不少,大概是當初大屠殺時留下的陰影,面色卻仍舊蒼白。
見到楚雲升從前艙進來,阿萊明顯地楞了一下,向前艙張望了一眼,不確定地小聲問了一句:“塞斯比亞?”
楚雲升也楞了一下,一是這個名字他有段時間沒用了,二是他發現阿萊竟沒有認出他來,仍以爲他是那個塞斯比亞。
也不知道大神殿是怎麼宣傳的,難道將他那段窘迫的經歷給掩蓋或者模糊化了?
要不然阿萊怎麼會不知道呢?
楚雲升其實是來休息的,大戰在即,他還沒那個精力與功夫和阿萊敘舊,但他還沒說話,阿萊就一把拉過他,神色慎重道:
“他們把也你抓來了?知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唉,估計你也不知道。不過我就知道你小子這麼小氣的人,肯定還活着,哪裡捨得死?可惜老易安他們都沒能活下來,沒能挺過來,都貝格麻麻的死了!
你說里爾那摳門的傢伙怎麼就死不掉呢?
不過他也夠慘的,全家都死光光了,就剩下他一個,還是靠昔日的小情人被一個地球人大老爺看中了,才保下了他一條小命。
你小子也別不服氣,更別鄙視人家,人家現在靠着這條關係混得可好了,又成監工老爺了,他也算照顧我,給了我一份還算不錯的工作。
說起來,他還記得你呢,前兩天還和我提起你,說也不知道你還活着沒有,要是還活着,沒事情幹,他願意幫忙,不過我看他是看中了你的力氣,如今他手底下原來的那些工人大都都沒了,新手那裡有我們老人好用呢?”
說了這麼一大通,其實都是他在緩解自己的害怕與緊張,通過這種方式來轉移對自己處境的恐慌感,並不是真的要說什麼。
楚雲升也想起了那個老工人易安,一個很本分的老工人,那天因爲赫爾經過,他昏倒在工地,也是靠着這些人才回到了橋墩底下,一轉眼,這些人就全死在了大屠殺之中,只剩下了阿萊一個。
見楚雲升不說話,臉色也有些不好,阿萊嘆氣道:“塞斯比亞,我這次怕是躲不過去了,剛纔我想起來了,我應該是衝撞了熾武至高神,神啊,那是死罪啊,說不定他們會用最嚴厲的刑罰處死我,然後鞭屍示衆!
看在我們同工一場,我求你個事,我也沒親人了,等我死了,屍體示衆完了,你隨便找個比較好的地方把我埋了,另外,我還有一些錢存在里爾那裡,你幫取出來,大屠殺之後,我有個相好的女人,你幫我把錢給她,也算是我們好過一場,唉,我已經很小心,誰想到不知道怎麼搞的,還是犯了這麼大的錯,活不了……”
楚雲升搖頭道:“不會的,阿萊,你想多了,其實——”
誰想到阿萊立即激動起來,原先的平靜也是裝出來的,或者是他覺得必死無疑也不想掙扎了,這時候面對與他一個層次的人,立即反彈發泄起來,道:
“塞斯比亞,你不知道,我犯的是死罪,雖然我也不知道怎麼就犯下了,但不可能還能活命。
你不知道的,我們工地上有個女的,原來還是赫爾家特戰隊的隊長啊,就因爲衝撞了一個地球人大老爺,聽說那個大老爺看中了她,她寧死不從,才被罰到我們工地上來,我聽里爾那傢伙說,那地球人大老爺放了話,要是她再不聽話再不老實去伺候,就殺她全家,然後抓起來折磨到死。
她人現在還在地底下受罪呢,里爾可不敢把她放出來,最苦最累的活全給她了,還不讓她上來透一口氣。
你看看,這還是得罪了一個地球人大老爺,就落成這個下場,我衝撞的可是熾武至高神啊!……”
楚雲升知道阿萊是個大嘴巴,本也不想聽他囉嗦,但聽到了這裡,眉頭頓時皺起,打斷他道:“那個女的叫什麼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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