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驗片刻,杜迪安這才發現,自己失去的不單單是黑暗視覺,還有力量,以及魔痕能力。他現在僅有肉身力量,而且大幅度削弱了,大概只有拓荒者程度,沒有附加任何割裂者魔痕的能力,就像是……魔痕從體內被剝離了一樣。
但他胸口的魔痕刻痕仍在,毫髮無損,他想到注射進體內的紫液,應該是此物抑制住了他的魔痕能力。
“不知道是永久性,還是時效性。”杜迪安心中暗想,他頭一次遇到如此神奇的藥物,能夠讓一個深淵失去魔痕能力。
吱呀一聲。
囚室的門被推開,身材魁梧的博羅走了進來,輕輕冷哼一聲,剎那間,整個喧鬧的囚室頃刻寂靜下來,各個囚籠內的恐怖陰影瑟瑟發抖,停止了鬧騰,蜷縮在陰影角落深處,唯有那不停咬着鐵欄的屍化少女,依然在低聲吼叫,純黑的眼眸中充滿猙獰,暴虐。
博羅看了她一眼,輕嘆了口氣,沿着過道走到了她的牢籠前,靜靜地看着她。
少女從囚籠內伸手抓撓,張牙舞爪,滿是嗜血。
博羅凝視了片刻,慢慢地轉過頭,望着杜迪安,“你知道控制行屍的辦法,是麼?”
杜迪安默然,沒有否認。
不是他不想掩蓋這個秘密,而是無法掩蓋。這博羅雖然外表看似粗獷,但心細如髮,在帶他回來的途中,多半就能識破海利莎的異常,畢竟,海利莎如影隨形地跟隨着他,這本來就是一件詭異的事。
“這辦法是從帝國那裡得來的,還是從遺蹟中找到的?”博羅沒有直接問什麼辦法,而是忽然問起來源。
杜迪安目光微動,凝視着他,“她在哪裡?”
“她很好。”博羅別有深意地看着他,“失去你的控制,她好像只是個傀儡。”
“她不是傀儡。”杜迪安立刻糾正道。
“我說的是好像。”博羅隨意道。
“她不是!”杜迪安沉聲道。
博羅微微皺眉,眼中有一絲瞭然,“莫非她是你的愛人?或是親人?也是,像你這樣的情況我見多了,如今這世道,感染病毒並不稀奇,總有一些人的朋友或親人感染了病毒,卻束手無策,無能爲力,即便是我,也無法改變被病毒感染的人。”
說到這裡,他眼底閃過一絲沉痛,但隱藏極深,一閃即逝,隨即神色恢復如常,繼續道:“不過,能夠控制被病毒感染的人,你倒是頭一個,即便是帝國裡的那羣卑劣的呆子,也沒找到辦法,如果你想活得好一點,可以把這辦法跟我說說。”
杜迪安沉默不語。
博羅似乎也很有耐心,靜靜地看着他,等待着。
片刻後,杜迪安緩緩開口,道:“這辦法也不稀奇,只是你們專注於藥物和研究,沒有想到這方面來罷了。”
“哦?”博羅饒有興趣。
“「條件反射」知道麼?”杜迪安瞧着他,沒有隱瞞這個辦法,雖然看似掌握這個,是他活命的底牌,但他知道,即便自己不說,後者也有辦法讓他招供,譬如用海利莎來脅迫,或是用藥物摧殘自己的意志力。
雖然他自認足夠堅強,但現實往往能輕易擊碎你倔強的外殼,就像許多意志堅強的人,卻在毒貧面前低下了頭一樣。
“條件反射?”
博羅一怔,頓時恍然大悟,他研究生物學多年,自然知道這最基本的知識,此刻杜迪安一說,他便知道是怎麼回事,不禁有些失笑。
“沒想到聰明一世,糊塗一時,這麼簡單的東西就擺在眼前,大家卻都視而不見,好一個條件反射,哈哈……”博羅忍不住大笑,但笑聲中卻充滿譏諷,也不知是自嘲,還是嘲笑他人。
等笑聲收歇,他看向杜迪安的目光中充滿欣賞,“利用條件反射控制行屍,也真虧你能想的出來,這訓練的過程肯定無比痛苦和艱難吧?”
“還好。”杜迪安卻沒驕傲和歡喜,不動聲色地道:“比起你的研究,這只是皮毛罷了,以前聽聞能夠將生命克隆複製,還從未見過,沒想到你已經把這項傳聞付諸實踐,而且還如此成功,要是你還在帝國的話,單憑這一點成就,應該就足以凌駕於萬人之上,僅次於七王了。”
博羅微微揚眉,嘴角露出一絲冷笑,“就算沒有這個,我也是凌駕萬人之上,七王?嘿,想曾經我也是王者,不過……”說到這裡,眉頭一皺,似是想到什麼不愉的事情,收住了口,沒再說下去。
杜迪安卻聽得瞳孔微縮,心中大驚,曾是王者?眼前這個博羅居然是一位王者?!
看着杜迪安難以置信的樣子,博羅冷哼一聲,道:“王者有什麼稀奇的,不過是一羣苟且求生的懦弱之輩罷了,可笑的是所有的人都認爲他們是大英雄,崇拜愛戴,甘願如牛馬任由驅使,可笑!”他臉上露出毫不掩飾的譏誚,以及厭惡和鄙視。
杜迪安怔了怔,心中有些不解,問道:“苟且求生?他們已經是我們人類中最強的存在吧,還需要如此卑微?”
博羅聽到他的話,嘿嘿地冷笑不止,卻沒有再與他多說,只道:“看在你還算老實的份上,我纔跟你說這些,也算是對你告訴我控制行屍辦法的回報,至於別的,你無需知道,那不是你能接觸到的層次,知道也無用,螻蟻有螻蟻的命,不知天高,照樣高高興興的過完每一天,何必去想那麼多?”
杜迪安微微默然,心中想說我是螻蟻還是巨龍又豈是你能說的算?不過轉念想想,似乎還真是他說的算,如果他現在動手把自己殺了,自己就真的成螻蟻了,一隻暴屍荒野命賤如草的螻蟻,在芸芸衆生中,區區一個深淵又算得了什麼?只不過是浩瀚星海中暗淡下了一顆星辰罷了,又有誰會留意到?
見博羅準備離開,杜迪安收起思緒,連忙叫住他,“我的魔痕被你剔除了麼,你準備用我做什麼實驗?”
“不是剔除,剔除的話還要你何用?”博羅轉頭目光一瞥,“不過你現在的狀態,跟魔痕被剔除也沒什麼兩樣,勸你老實點,別試圖逃跑,這裡機關重重,小心丟了性命。”說完,轉身大步離去。
杜迪安見他沒提是什麼實驗,心中失望,但也知道他多半不會說給自己聽,等博羅離開後,他轉頭看着旁邊兩個囚籠內躺着的扎西特和傑森,道:“都聽到了吧?”
“昏迷”中的扎西特和傑森慢慢坐起,傑森嘆了口氣,道:“看來我們真要栽在這裡了。”
“這人曾經居然是一位王者!”扎西特眼中仍充滿震撼,心有餘悸地道:“我們之前居然試圖斬殺一位王者,簡直是瘋了!”
傑森苦笑一聲,忽然想到什麼,道:“我好像聽說過,曾經有位王者叛逃出帝國,莫非就是他?”
扎西特錯愕地看着他,“你從哪聽說的?”
“一位壁主那裡。”傑森沒細說,再次嘆氣道:“現在我們只能聽天由命了。”
扎西特臉色灰暗,無精打采地道:“早知道就該一開始跟隨那個黛娜過來,也不會淪爲階下囚了。”
杜迪安瞥了他一眼,冷聲道:“對方之前帶我們過來,也只是圖省事罷了,對方察覺到我們時,就已經打算讓我們當他的實驗品了。”
“那也至少比現在待遇好點。”扎西特惱怒地看着他,先前他就對杜迪安有氣,但礙於杜迪安實力高於他,只能忍氣吞聲,順從杜迪安的意思,但此刻都是階下囚,他也不怕杜迪安敢攻擊他,何況博羅已經說了,他們現在跟剝離了魔痕差不多,沒什麼戰鬥力。
“愚蠢!”杜迪安冷哼一聲。
“都是你害的!”扎西特咬牙切齒地看着他。
“夠了!”傑森低吼一聲,瞪了扎西特一眼,“事到如今爭吵有什麼用?再說這時杜迪說的沒錯,你沒看見對面的那個也是她女兒麼,他要真對自己的女兒感情深厚,早就把我們折磨致死了,就算留着有實驗的價值,也免不了一番折磨,生不如死,要怪,就怪我們當初就不該逃亡!”
“不逃難道等死?”
“現在不也是死?”
“誰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
“呵呵……”
杜迪安聽到二人爭嘴,忽然間索然無味,坐回到自己的囚籠深處,望着自己斷掉的左腿,微微摩挲着疤痕,先前他走回來全靠魔化的利刃當左腿支撐着走來,此刻失去魔化能力,徹底成了瘸子。
常在河邊走,終於溼了鞋。
相對於其他經常離開巨壁出來狩獵的狩獵者,大多數都以身體殘缺的姿態退休,他混了這麼多年,直到今天才斷掉一條腿,還算是幸運的。
傷感了一會兒,杜迪安便不再去想斷腿的事,若是能夠活着離開回到戰神壁內,他相信以神羅帝國的科技足以讓他斷肢再生,畢竟當初在希爾維亞巨壁中,黑暗教廷的頂級生命派系煉金術士就能夠做到這一點,只是程度較輕,最多隻是斷指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