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記住
“你必須……死。”
說完這樣的話,雷加手中的烏鴉劍卻猶豫了起來。
殺獅發格魯克和刀疤臉諾斯,他絕不會如此拖泥帶水,因爲他們侮辱了謝普老闆,殺西蒙時他也沒有心生憐憫,因爲對西蒙那樣的人慈悲,最終只會害了烏鴉嶺。
可面前的這個奴隸女孩做過什麼錯事?
她的家園被像格魯克和諾斯這樣的人給毀掉了,這一點從她充滿憎恨的眼瞳中不難看出;她失去了自由之身,要被當成貨物賣給森巖城某個大貴族;她根本就聽不懂四王大陸的通用語,也根本就不知道外面究竟發生了什麼,牢籠打開的一瞬間,她衝出來拼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只因爲她完全是把雷加當成了壞人。
想到這裡,雷加清秀的嘴角扭曲成苦笑的形狀,喃喃的自語道:“我還真是個壞人吶。”
他手中的烏鴉劍仍沒有放下,而奄奄一息的少女卻只是恨恨的瞪着他,橘色的眼瞳裡沒有半分畏懼,除了憎恨還是憎恨,彷彿是把雷加當成了摧毀家園的惡棍。
這樣不含一點雜質的恨意讓雷加非常不舒服,握住烏鴉劍柄的十根手指也不停的開開合合。
“對不起。”
雷加不知道爲什麼會脫口而出道歉的話,或許是因爲自己失手重傷了無辜的人,又或許是爲女孩悲慘的命運而惋惜。“你傷的太重了,我救不了你。把你丟在路上是一種殘忍,一劍結果你反倒是一種仁慈。你雖然聽不懂,但,真的對不起……”
他將刺眼的九階鬥氣加持在烏鴉劍之上,殺一個毫無還手之力的女孩並不需要這樣費力,但爲了能讓那雙憎恨的眼瞳闔上不盯着他看,雷加寧願這樣做。
女孩果然閉上了眼睛,乾裂的嘴脣發出莊嚴的唸誦。
雷加聽到幾個曾在《雪愛》中出現過的蠻族詞語,好像是風、火、元素之類的信仰,至於其他的詞語,他就完全聽不懂了。
朔風從東方吹來,夾雜了西蒙屍體上的血腥味道。雷加重重的將烏鴉劍斬落,然後插回到背後的劍鞘之中。
奴隸女孩的祈禱聲仍在,但連她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強悍的九階鬥氣會斬空。她試探性的睜開眼睛,疑惑的審視着面前這個面色冷酷的男人。
“這裡……”
雷加沒有去看女孩的眼睛,而是擡頭環顧四周。“沒錯,就是這裡。幾個月前,我被一個善良的夫人所救,隨後又被她的惡僕所傷。我當時的狀態比你還現在還要差,我失去的東西讓我整個人都陷入了絕望,我以爲我自己死定了,可最終烏鴉救了我,老闆救了我。或許,我也該救你……”
“嗚啊!”
烏鴉唳叫一聲,表示反對,就如同它之前反對謝普救雷加一樣。
雷加將目光重新移轉到少女的臉上,“如果你自己能堅持着不死,我會把你帶回烏鴉嶺,讓老闆幫你治療傷口,等你傷好之後,再還你自由,但這之前,爲了掩人耳目,你必須做我的奴隸。”
奴隸這個詞讓少女身體一震,她顯然知道這個詞意味着什麼,橘色的眼瞳裡立刻又恢復了恨意。
“你恨不恨我沒關係,我只做我認爲該做的事情。”
雷加俯下身子,將癱軟的奴隸少女橫着抱起,少女不顧刻骨的傷痛,拼命的掙扎起來。雷加沒有想到少女反抗的心意如此決絕,甚至不惜毀掉自己的生命。
“卡拉烏,馬薩拉烏。”
他試着用《雪愛》那本書裡男奴隸經常說的一句口頭禪來安撫少女。這句話也是《雪愛》中唯一一句沒有翻譯過來的蠻族語言,雷加懷疑原書的作者只是用這樣毫無意義的話來拼湊韻腳,但在這種時候,他能想到的唯一蠻族語就只有這句。
少女立刻停止了掙扎,瞪圓了眼睛望着雷加,彷彿是在看一隻會直立行走的蒙多獸。
雷加稍稍鬆了一口氣,他發現奴隸少女的眼睛很美,橘色的眼瞳是他前所未見了,就像兩輪同時於黎明時分升起的太陽。
片刻之後,少女吃力的張開了嘴巴,說出了一大串發音古怪的蠻族之語,其中大部分是問句,但雷加連一個詞都聽不懂。
“慢慢來,我會教你學說四王大陸的通用語,你也可以教我蠻族語。”
雷加做出了一個微笑的表情,“我只是想讓你明白,我不會害你。”
少女的臉上掛着幾分失落和困惑,憎恨似乎減輕了幾分,但戒備之心仍然存在。她閉上了嘴巴,不再說話,也沒有掙扎。
雷加抱着奴隸少女走到馱着西蒙屍體的戰馬旁,在馬臀上重重一拍。戰馬痛苦的嘶叫一聲,揚起四蹄,朝森巖王國飛奔起來。
見戰馬進入到森巖王國的境內,雷加轉頭對烏鴉說道:“鴉兄,煩勞你先回暴鴉酒館,讓老闆準備一下救傷的藥。”
“嗚啊!”
烏鴉不滿的唳叫一聲,但還是順從的振翅高飛。
雷加又騎上諾斯留下來的那匹戰馬,懷裡抱着氣若游絲的奴隸少女,快速的朝烏鴉嶺的方向奔去。
臨到烏鴉嶺前,雷加勒住馬頭,抱着奴隸少女翻身躍下,然後在戰馬的後臀上重重一拍,將它趕往森巖王國的方向,以免被追查到。
徒步進入烏鴉嶺後,街上的行人見到雷加紛紛低頭致意,雷加沒時間回禮,只是急匆匆的衝向暴鴉酒館。
懷裡的奴隸少女瑟瑟發抖,不知道是因爲乍然見到如此多的四王大陸人而害怕,還是因爲身體就快支撐不住了。
雷加加快了腳步,用最短的時間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羣,進入到暴鴉酒館中。
一進門,雷加就怔住了。
杜蘭敵正陰沉着臉,雙手插在小蠻腰上,堵在閣樓的樓梯前。她看到雷加滿頭大汗,懷裡還抱着個衣衫襤褸的女孩子,烏雲密佈的臉色更加難看了。
“你說的急事就是幹這個?”
“我等會兒會給你解釋的。”
雷加心平氣和的說道:“你先讓開,讓我把她放下。”
“我又不是你什麼人,你何必給我解釋呢。”
杜蘭敵瞥了一眼金色膚質的少女,氣鼓鼓的說道:“領主大人的口味真是與衆不同啊。”
懷中少女的顫抖更厲害了,雷加忍不住擰起眉頭,厲聲喝道:“讓開,我沒工夫搭理你的胡攪蠻纏!”
杜蘭敵被雷加的氣勢嚇呆了,嘴脣微微開啓,卻顫抖的發不出任何聲音來,眼淚一瞬間就從眼眶裡涌出,滑落到臉腮下面。
雷加也知道自己的語氣有些重,但他既然選擇了要救奴隸少女,就不想讓少女的生命因爲一些不重要的瑣事而耽擱,所以在說完之後,他並沒有表現任何悔意。
杜蘭敵眼淚狂飆,沒等雷加再開口說話,主動讓開了樓梯,捂着臉跑出了暴鴉酒館。
雷加暗暗的鬆懈了一下緊繃的肩膀,強忍着心中涌出的難受感覺,抱着奴隸少女登上閣樓,進入到自己的房間裡。
剛把奴隸少女平放在牀上,謝普就抱着一大堆藥水走了進來。
“吵架了?”他嘴角掛着近乎幸災樂禍的笑意。
“沒有的事。”
雷加掩飾的說道:“我只是剛纔語氣不好,等找時間跟她道個歉就沒事了。”
“別傻了,要是道歉就能哄女孩子開心,我他嗎早就是情聖了。”
謝普一屁股坐到牀邊,打眼一看女孩的膚色,嘶的倒抽了一口冷氣,“奴隸?”
“是西蒙黑鐵囚籠裡的人。”
雷加簡單的解釋道:“我殺了他們三個人,然後不小心把她打傷了——”
謝普皺着眉頭說道:“自己的成員被殺無所謂,但給大貴族的貨物丟了,義血團可不會當沒發生過。”
“老闆,我知道不該給你惹麻煩,我也試着殺掉她,可我始終下不去手。”
雷加懊惱的嘆了口氣,“她還只是個孩子而已,如果她再長几歲,我應該會硬起心腸來。”
“你不會。”
謝普早就將自己心愛的徒弟看透了,“你要殺的人,你會毫不猶豫,你不想殺的人,哪怕你給自己找無數借口,你還是不會殺。”
“老闆,我……”
“這很好。”
謝普評價道:“雖然有點我行我素的味道,但真正的傳奇人物,哪個不是我行我素呢?”
雷加安心的點了點頭,指着奴隸少女說道:“那就拜託老闆救她一命。”
謝普仔細的看了看少女身上的傷口,隨即驚訝的問道:“你九階了?”
“是的。”
這本應該是個振奮的消息,但雷加現在一點兒心情都沒有。“她還有救嗎?”
“如果是四王大陸上的一般女孩兒,她現在死一百回都夠了。”
謝普臉上的皺紋緊繃,“可奇就奇在她不是一般女孩兒。”
“你是指她的蠻族血統?可蠻族血統再強悍,也不可能抵得住九階鬥氣啊,不然的話,那些奴隸傭兵早就被九大蠻族部落清理掉了。”
謝普輕輕的搖了搖頭,將已經陷入昏迷的奴隸少女翻了個身,一把撕開她後背上的衣物,金色的皮膚上,一副面目猙獰的狼頭紋身立刻顯露出來。
“這是什麼意思?”
“阿奇索拉。”
謝普解釋道:“這個女奴隸是被蠻族信仰的元素之力祝福過的,一旦擁有了部落圖騰紋身,她就是該部落的阿奇索拉,即領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