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門之後是另一片天地。
衛祁有些不適應地扯了扯袖子,她對着鏡子照過,這是她十三歲時候的長相,她分的這樣清楚是因爲額角還未完全痊癒的傷痕,那是她十二歲的那年生日與衛星宇起了爭執後他失手打的。
打女孩子是最沒品的事。
因爲這個原因,夏慕訓了他很久,他也反思了很久,還給她買了很多好東西,誠誠懇懇地道了歉,才總算是把這個事故平息。
畢竟,就算平時再怎麼不肯承認,她也是他最重要的人之一。
雖然她平時管着她,但劍峰就這麼大,夏慕又總是神龍不見尾,他們倆可以說是相依爲命。他所有的惡聲惡氣也不過是建立在確信她不會離開的基礎上。
年少的男孩不總是喜歡用欺負的方式表達自己的喜歡麼?
他其實也是一樣。
可直到她受傷以後他才恍然,她也是個脆弱的女孩子。
也是那次以後他才漸漸變成了那個被許多女孩喜歡着的大師兄,褪下了那層調皮搗蛋的幼稚,再加上他本就天資卓越,即使夏慕教導的半吊子,但架不住他經驗豐富,隨口說的話都可能是一場頓悟,是以他們成長的很快,完全是讓同期的那些弟子仰望着,嫉妒着的存在。
想起這些過去,衛祁有些想笑,但她很快收斂了心思,摸出木劍朝着宗門飛去。
她並不是沒有想過直接破了這個幻陣,但這個陣法能夠勾起她的往事,還能夠構建出一片廣袤的完整的地域,這種程度的幻陣本身就體現了其複雜性,而且幻陣一般都會連接着別的陣法,如果不是足夠強大,暴力破陣必然會受到反噬。
而稷山地宮這種埋葬歷任魔主的地方,她可不敢裝逼託大。
是以她乾脆安安心心地跟着回憶走了下去——就當回憶一下她和衛星宇“糟糕”的童年好了。
夏慕也不是從來不管他們的。
他動真格訓練他倆的時候,完全是不知道“憐香惜玉”和“溫柔”幾個字怎麼寫的“鐵面無私”。大概是怕他們弄傷了自己,他們的起步是木劍,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他們的訓練就是揮劍,揮滿千下一般會被允許休息一小會兒,但很快又得重新投入訓練。
衛祁是女孩子,年紀又小,在體力上比起衛星宇要差得多,是以兩個人一起訓練的時候,先倒下的人總是她。
可倒下的懲罰是加倍,他並沒有因爲她是女孩子而放鬆了要求。
他們訓練的時候,他常常就在一旁絮絮叨叨,說的最多的,無外乎這個世界絕不會因爲你是女孩而對你寬容以待。
敵人是沒有性別的,紅顏終將枯骨。
這世上你能完全相信的,只有自己的力量。
這纔是能讓你依靠的東西。
他說這樣的話的時候特文藝特裝逼,再配合上她和衛星宇揮汗如雨的背景,是以她其實有大半個月的時候都不能完全理解他這樣做的用意。
直到他帶上她們去了凡間歷練。
毋庸置疑夏慕的厲害,是以第一次外出的時候,他們只以爲是要漲漲見識。
沒想到他說跟着就真的只是跟着,兩個初出茅廬的小孩子,就算衛祁有上一世的經驗,在住店的時候儘量提高了警惕,也沒想到那使人昏迷的藥竟然是抹在杯口。
所以就算她什麼都不吃什麼都不喝,但還是因爲抿了抿做了姿態被算計了。
這是她和衛星宇的第一次落難。
年幼的女孩醒來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四處張望,在看到衛星宇以後,她狠了狠心,直接從地上捧了灰,抹了他滿臉。
衛星宇沒醒,是以也不知道她做了什麼。
他醒來的時間比她要晚上十分鐘左右,而就在這麼短的時間裡,那迷暈了他們的人已經推開了牢門到了他們的面前。
那高大又醜陋的男人在他們面前站了幾秒鐘以後,毫不猶豫地指了指衛祁。
“你,出來,外面點翠樓點名要個美人,你這個相貌,應該能夠賣個好價錢。邊上那個髒兮兮的小鬼,算你躲過一劫。”
衛星宇懵了一下。
十六歲的少年對自己的相貌很有自信,他和衛祁不同性別,相貌也不同風格,但他暗搓搓地比過,自覺要比衛祁要美,再加上他素來愛乾淨,衣服慣例是極爲稱他的白色,是以就連衛祁在她的面前,單純相貌也有隱隱被比下去的趨勢。
但現在對方竟然說他……
髒兮兮?
然後他聯繫上眼前這個醜男人的話,瞬間反應了過來衛祁做了什麼。
她爲了保護他,寧願拿自己當擋箭的!
他心裡開始着急,可對方不止給他們下了迷藥,他試着催動靈力,結果發現毫無反應,這讓他對即將離開的小師妹愈發擔心,只是他還沒來得及夠到她的手腕,她就已經走出了牢門。
這是他第一次痛恨自己的弱小,第一次升起那麼濃烈的想要保護衛祁的情緒。
他扒着牢門想要衝出去,可是平時用木劍都能劃開的門此刻卻成了隔離他和衛祁的屏障。
衛祁。
衛祁。
衛祁!
他擔憂的不得了,可卻什麼都做不了。
他痛恨着自己的無能,渴望着擁有力量,就在這樣的情緒中,他突破了。
事後夏慕說,就算他沒有突破,他也不會讓他唯一的徒弟出事的,而他也算是因禍得福了——夏慕一直覺得衛星宇太淡薄了,而現在他終於有了慾望,像是個正常人了。
夏慕並不知道,對於衛星宇來說,失而復得能夠改變很多東西。
走上一條不歸路的衛星宇後來常常想,他之所以會“壞掉”,大概起源於突破牢籠後,看見的陽光下的那個少女,她的木劍上滴着血,而她臉上帶着微笑,那種微笑透着的,是保護了重要的人以後的安心。
他衝過去緊緊地擁抱了她,那瞬間好像所有的情緒都穩定了下來。
而這,或許就是一切的開始。
一切的孽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