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夜晚的冷風驚醒了林曦言。她對自己說,不管是林曦言也好,何歡也罷,她都要活下去。先前的境況那麼艱難,她都熬過來了,今日她成了何歡,不過是從頭開始罷了。她能讓沈經綸娶她一次,也能讓他娶她第二次。眼下的關鍵,她得先弄清楚沈家發生了什麼事,她的兒子是否安好。“扶我起來。”林曦言吩咐白芍,聲音異常冷靜。
白芍怔怔地看着主子。
“扶我起來。”林曦言重複。
白芍急忙站起身,彎腰扶起林曦言,憂心忡忡地問:“小姐,現在怎麼辦?家裡正等着您買米回家呢。”
林曦言沒有說話,慢慢走了幾步。她已經確信,脖子上的勒痕是何歡意圖自殺時留下的。先前的男人確實救了她。
她不同情何歡,同樣不覺得內疚。兩年多前,林、何兩家的商船同時被海盜洗劫,那時候如果嫁給沈經綸的人是何歡,那麼倒黴的就是林家。
林曦言攥緊拳頭,仰頭望着繁星點點的夜空。
“小姐?”白芍怯怯地喚了一聲。
“先找地方歇一晚,天一亮就回城。”
“可是……”白芍才說了兩個字,就聽到自己的肚子“咕咕”直叫。她羞得垂下頭。
林曦言亦是飢腸轆轆,但何歡典當鐲子得來的銀子,已經被白芍交給了先前的陌生男人,她們身無分文。兩人餓了一晚上,天矇矇亮便步履蹣跚地趕回城內。
回到城內,林曦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打聽沈家的情況。很快,她得知自己難產而亡,留下一個兒子。沈經綸悲痛萬分,一整夜都抱着兒子守在產房內。
一聽這話,林曦言很想馬上告訴丈夫,她沒有死,她只是變成了何歡。她才走兩步便停下了腳步。
一直以來,她都小心提防着何歡。今日,她以何歡的身份去沈家,不止見不到兒子,只會自取其辱。
“小姐。”白芍眼巴巴看着林曦言,哀聲勸說:“您就不要再想着沈大爺了。”
“爲什麼不能想?”林曦言朝沈家的高牆看了一眼。她告訴自己,她不再是林曦言,她是何歡。不管老天爲何捉弄她,她都不會向命運低頭。
“小姐?”
林曦言握緊拳頭,一字一句鄭重誓言:“林曦言已經死了,我,何歡,終有一天會成爲沈大奶奶。”
“小姐。”白芍頓時又哭了起來,哽咽着勸說:“表小姐心腸歹毒,她說過……”
“我記得她說過什麼。”林曦言皺眉。她曾威脅何歡,她若是靠近沈經綸一尺之內,或者踏入沈家半步,她就殺了她的弟弟何靖,讓何家再也無法在薊州立足。她雖然不至於真的殺人,但她的確安排了很多事,禁止何家的人靠近林、沈兩家。如今的形勢,她根本就是作繭自縛。
她默唸着“何歡”二字,強迫自己接受新身份。爲了兒子,爲了母親與弟弟,她必須忘了“林曦言”,真正融入“何歡”的人生,一步步謀劃將來。
主僕二人回到何家差不多已經辰時三刻了。林曦言,確切地說是何歡,她看到弟弟何靖坐在屋前的門檻上,不由地微微皺眉。
“大姐!”何靖看到她們,飛快地跑至何歡身旁,仰頭看她。
何歡勉強笑了笑。何靖是外室曹氏抱回何家的。“你爲何坐在門檻上?”何歡詢問。她擡頭看去,只見斑駁陳舊的大門上,“何府”的牌匾歪歪斜斜,彷彿風一吹就會倒下,就連門口的兩頭石獅子亦是無精打采。
何靖朝門內看了一眼,低聲嘟囔:“二嬸孃說,大姐一晚上沒回來,一定是丟下我們,一個人走了。”他口中的“二嬸孃”是他的親生母親曹氏。他早在幾年前過繼給了大房。
何歡蹲在地上,與何靖平視,鄭重承諾:“靖弟,你是大姐唯一的弟弟,大姐絕不會扔下你不理,大姐還等着你高中狀元,向朝廷請命,領兵剿滅海盜,替父親報仇呢。”
“恩。”何靖重重點頭。
何歡摸了摸他的頭,笑問:“你吃過東西了嗎?”見何靖心虛地垂下眼眸,她猜想,一定是曹氏偷偷給他吃過東西了。她只當不知,說道:“靖弟,大姐昨天想了一晚上,以後我們不能再靠典當東西過日子。從今天開始,大姐要存錢給你上京趕考。”
“大姐,我已經長大了,我可以幫你幹活。我……我可以去街上找活幹。”
“你去找活幹,哪裡有功夫讀書。你讀不成書,如何高中狀元,如何爲父親報仇?”
何靖低頭不語。
“靖弟,大姐知道你是極孝順的,但家裡不能再像以往那般,總是吵吵鬧鬧。我們首先得有飯吃,才能給你請先生,你說是不是?”
“大姐,我知道,你對我最好,你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
“大姐不要你做什麼。待會兒回去之後,你就呆在房裡看書,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能出來。從今往後,二嬸孃是曹姨娘,祖母是姨奶奶,記住了嗎?”
何靖睜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何歡。
何歡抓住他的手,低聲承諾:“大姐向你保證,這只是暫時的。大姐這麼做,只是希望大家能夠一條心。這件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是極難的。若是連你都不支持大姐,大姐就真的走投無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