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沒心思攔他了,火速就往自己家走去。
雖然那個小朋友的話還沒說完,但餘下的估計也就是控訴下阿行對他的暴行吧,我實在不想聽到有人詆譭我的兒子,還是在我面前!
回到家,阿行還愜意地躺在椅子上看書。哼!欺負了人,居然完全沒有愧疚感麼?
不過,我突然也有點放心了。
因爲我突然覺得,兒子不再是什麼神童了,他是一個普通的,會犯錯的孩子。這讓我之前的壓力——作爲”神童“父親的壓力瞬間小了不少。
這樣想,我心裡竟然有點竊喜······
但終歸還是要教育他的,我準備讓他承認錯誤,然後再領着他去特倫斯家道個歉。
以他的能力,他絕不會被別人施以武力上的欺負,最多隻是被孤立罷了。倘若是被孤立了,那他又怎麼可以用暴力去解決問題呢?
他年紀還小,會想去用這樣的方法倒是也正常,但作爲父親我必須糾正這個錯誤的想法——首先得讓他意識到自己錯了。
我問他是不是打了人,他承認了,可是他居然還想狡辯······
如果繼續讓他說下去,以阿行的口才,估計黑的也能說成白的,屆時我可能會心軟,所以我打斷了。做錯了事情必須得到懲罰,我以更加嚴肅的口吻質問他,是不是告誡過他不能欺負人。
他沒否認,但還是試圖辯解,並且居然說他的父親是一頭沒有理智的野獸!
我第一次感到了失望,對自己的失望。
原來我在孩子眼裡就是這樣的一個存在嗎?原來阿行這麼看不起我麼?
······失望的情緒也帶來了憤怒,理所當然的吧,被自己兒子罵野獸,怎麼樣都會生氣的啊。
但我真的沒想到,也從沒想過——我居然打了阿行!我真的沒想到自己會這麼剋制不住怒氣。
打完我就後悔了,開始覺得自己是個失敗的父親,認爲自己和那個對着兒子大聲吼叫的特倫斯一樣,是個粗魯的野獸。明明是想告訴他,不能用暴力解決問題,可我自己卻先用了暴力,這下好,我不論說什麼都不再具有信服力了。
我原以爲阿行會哭,還在擔心該買點什麼禮物哄他開心比較好——阿行不怎麼玩玩具,也不愛吃零食。
可是,阿行一滴淚也沒掉,只是非常冷靜得說,哪怕是斷絕父子關係也不會爲這件事道歉······
斷絕——關係麼?這樣的字眼從四歲的孩子嘴裡蹦出來可能會顯得很可笑,但如果是阿行的話,我覺得這一點都不可笑。
無吟誦的異者,還是如此年幼的異者,如果廣而周知,一定會是各大組織瘋搶的人才,再加上他這精明的頭腦,就算是離開了我和麗雅,也絕不用擔心生存問題······
雖然羞恥,但聽到兒子這樣的發言,我居然有點想哭。他是我第一個孩子,也是現在唯一的孩子,若是真走了······
他轉身走了,我當然想拉住他,但是那廉價的“父親的尊嚴”像是從地裡長出了一雙大手似的將我的腿拉着······喂,阿行,別走啊,爸爸沒聽你講完話就打斷你,是爸爸不對,爸爸打你是爸爸不對,別走啊!
我很想說,但到嘴邊的話又全都化成了泡影。這份廉價的尊嚴真的是······我很討厭那些高等貴族常掛在口中的”貴族尊嚴“,可現在,我也被這種奇怪的尊嚴束縛着,做着心口不一的事。
呆站在原地,我想起那個小胖子是不是還有什麼沒說完的話,我沒聽完他的發言,也沒聽完兒子的發言,就一廂情願得將錯誤全推給了阿行······萬一這件事還有轉折呢?萬一阿行只是失手呢?一想到這些,我的心就愈發難受了。
“徐少爺!徐少爺!”遠方傳來特倫斯的聲音。
看着喘着大氣的他,身邊是同樣喘着大氣的他兒子,似乎是一路跑過來的。
“少爺,我看您氣沖沖得走了,擔心您回來教訓小少爺······”特倫斯說着說着聲音就小了下去,估計是看出我臉色不好,猜到發生了什麼吧,“您不會?”
“你說吧,來找我幹嘛。”我的心情還在低谷,“我兒子做了錯事,打了你兒子,我罵他也是正常的教育,你不需要來制止我。”
“是這樣的,少爺,我剛剛已經全部問清楚了,我家這,這混蛋!”他說着直接揪起小胖子的耳朵,把他推到了我的面前,“他說他這兩天搶過別的小朋友玩具,然後還把不要吃的菜給別人吃······”
我好像猜到是什麼結局了。
“咳咳,然後,在今天中飯的時候,這混蛋他······和徐小少爺坐在一起。”特倫斯的臉越來越紅了,似乎被阿行打了一巴掌的是他。
“你自己說!”特倫斯吼了一聲。
帶着哽咽,小胖子開口了,“我想把徐行——小少爺碗裡的肉搶過來,但是他不肯,我想揍——阿不,我想給小少爺一點顏色看看,但是卻被他一巴掌打趴了,然後他還讓我給所有被我欺負過的人道歉······”
嗯,我猜到了,我的兒子是正當防衛,但我着實沒想到他還讓這個霸凌者給所有人道歉。
“小少爺還說,人和人都是平等的,做錯了事會受到懲罰。所以——所以我覺得小少爺沒有做錯事情!”小胖子眼睛都哭紅了,怪讓人心疼的。
他這大大咧咧的模樣應該是學了大人的吧,小孩子沒什麼判斷能力,也不能全怪他。況且這中午被打,晚上被罵,是蠻可憐。
但最可憐的還是阿行吧?
明明制止了不正確的事,到家卻被不講理的父親質問,甚至還被父親打了一巴掌。
“人和人都是平等的嗎?”我重複了一邊阿行對小胖子說的話。
阿行轉身離去前,沒叫我“爸爸”,而是改口叫了“父親大人”,他是在諷刺我吧。
他是不是想說,我用暴力能獲得的,只有口頭上的奉承。
“罷了,”我知道自己該做什麼了,“你們,額,應該還沒吃飯吧,我夫人快燒好了,就留在我家吃吧,特倫斯,不準推脫。”
特倫斯剛想推辭,但是跟我對視了一下就服了軟······我這算不算是又用了社會地位上的“暴力”呢?
哎,我也沒有惡意。特倫斯妻子很早就死了,但他一直沒有再娶——以他的地位,娶一個嬌妻不是什麼難事。但他沒這樣做。
估計是不想讓孩子委屈吧,不過,他一直忙公務,估計也沒時間管教兒子——所以纔會導致兒子這樣橫行霸道吧?
沒了妻子,家裡連個燒飯人都沒有,今晚又是這麼急匆匆地跑來解釋,估計是連飯也沒燒吧,姑且還是讓他們在我家吃吧。
“哦對了,在我兒子面前不準稱呼我什麼少爺,也不準叫他小少爺!叫名字就行。”我補充了一句,眼下還不是讓阿行知道家裡情況的時候。
“啊?”特倫斯一臉不解,“啊啊啊,是!”
不過腦筋馬上就轉過來了。
好了,至於我嘛,要去找我的兒子了,就算他不肯輕易原諒我,我也得道歉。
因爲,人和人是平等地,父子也是平等的,而且,做錯了事就要“受到懲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