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東莛眉心的皺褶越來越深。
他知道夏青青一向說一不二,可是現在,她的問題,他的答案已經很分明瞭。
“既然知道是在逼我,你又何苦要逼我。”
霍東莛微微蹲了下去,男人狹長的眸子就這麼看着對面的女人,夏青青原本優雅大方,可今晚,卻看起來是那麼可怖。
他剛纔進來的時候,甚至就覺得坐在這兒的,是一個穿着紅色衣服的女鬼。
此刻,加上夏青青絕望的神情……
“是,我就是要逼你,”
女人緊緊的握着刀把,微微的刺穿了自己胸口的皮膚,嫣紅的鮮血就這麼順着自己雪白的皮膚流了下來,可怕,霍東莛看着,一邊是頭疼,一邊是心疼。
他畢竟不希望,她在他面前受傷。
如她所說,她也曾經是一個爲他付出過性命的人,他欠她的,的確是太多了。
只是。
男人菲薄的雙脣微微的抿着,脣線冷漠,眸子裡面深沉如寒潭,看得夏青青一陣心寒,女人勾脣,眼底卻如同有血淚一般,不知道心疼到了什麼地步。
修長的手指已經渾然冰冷,脣色依然是如同染了鮮血一樣的紅,酒精讓女人的全身都有些熱,一張臉,一顆心,都如同被烈火灼燒了似的感覺。
霍東莛看着夏青青,敢伸手去碰她,女人卻狠狠一退,不允許他過來。
“霍東莛,你說話呀,你爲什麼不說話?”
她不喜歡他抿着脣不說話的樣子,看起來,就像是她做了多麼十惡不赦的事情一樣,可其實,她只是想要和他在一起,只是想要完成這麼簡單的一件事情而已,不是麼?
這是有什麼值得讓人頭疼的事情嗎?他爲什麼看起來這麼糾結?
夏青青一顆心如同被無數雙白骨森森的手攥住了,難受的厲害,讓她整個人如同被束縛着,靈魂都在被撕扯一樣,自己卻無藥可救的感覺。
真的是,如同置身水火,難受,百感交集。
霍東莛看着面前的女人,脣色也變得有些蒼白,男人修長的手指就這麼落在毛毯上面,也一點一點的滲入了一點冰涼的氣息。
“青青,你到底要我說什麼?要我不要她了,再和你在一起?”
男人搖了搖頭,眼底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樣,嗓音也有些冰冷,“你明明什麼都知道,比如現在,我是真的愛上她了,你又何必拿着過去來糾纏?在我眼裡,你不是這麼死纏爛打的人,有些事情,你應該可以放下的。比如當年,你轉身的時候,不就那麼狠絕麼,現在你再說這些,又有什麼用?事情真的都已經過去了。”
他也已經不再是當年的那個霍東莛了。
當年,那麼狠絕的轉身……
女人低低的笑着,修長的手指按着刀刃,鮮血就這麼流了出來,空氣裡瀰漫着濃濃的血腥味。
“霍東莛,我是走了,可我不是那麼狠絕,不是沒有給你留下隻言片語的……我給你留了東西的,只是你,卻從來沒有發現……”
女人笑了笑,眼淚順着眼角落了下來,女人擡頭,看着牆壁上掛着的風鈴。
修長的手指指過去,女人低低地笑,“你看見了嗎,我不是什麼都沒有留下,那個風鈴,是我親手做的,是我留在這裡的……我在上面寫了什麼,這麼多年了,你難道就從來沒有看見過麼?”
“自從我走了之後,你就從來沒有來過這裡,是不是?”
他一直都沒有來過。
否則,就可以看見,她當年,留給他的東西,那些字句……
只要他看一眼,也許,他和她,現在就不是這個樣子了。
霍東莛轉身,果然看見她指着的那個地方,掛着一個風鈴,時間已經過去了很久了,風鈴只是蒙上了一層灰,還是要麼精緻和好看。
上面掛着一塊木牌。
霍東莛走過去,隔着三米遠的地方驀然頓住。
上面,果然有字。
等我……
回來。
……
等我回來。
那是當年夏青青留下來的字。
她不是一聲不吭就走了,所有人都這樣以爲,可是她知道,自己並不是一個字都沒有留下,她不是不告而別。
她怎麼可能對他不告而別呢?
她這麼喜歡他,即便是自己要走,也不可能一句話都不說。
她選擇這樣的方式,是以爲她走了之後,他一定會到這裡來的,可沒想到,這句話,他竟然這麼多年之後,纔看見了。
還是在她的指引之下……
他才能看見了。
如果是她不回來,又或者,她沒能夠回來,那麼他是不是這輩子也不會再來這個地方,那是不是,他這輩子也不會知道,她曾經也說過這麼一句話。
等她回來。
她說過自己要回來的。
她當時,只是沒辦法親口告訴他離別的事實,何況她那個時候那個樣子,也根本沒有辦法來看他。
她根本就是做不到的……
女人眼淚一點一點流下來,霍東莛轉身的時候,夏青青眼淚已經爬滿了一整張臉。
她今晚上,可能流下來的淚水,比她這輩子都要多。
她住在醫院裡的那些年,她一次又一次的化療,她也沒有哭過。
因爲她知道,在南城,有個人在這裡等着她……
所以她才能夠那麼努力,那麼積極地接受醫生的治療,她曾經一次又一次的在鬼門關度過,她一次又一次的和死神較量,他知道她那個時候唯一的信念,就是想要回來和他重逢麼?
他不知道。
“所以你從來都沒有回來過這裡,”夏青青咬了咬脣,女人的下脣都被咬出了牙齒印,咬出了鮮血來,“如果你回來了,你就知道,我不是不告而別。”
夏青青一次又一次的重複這一句話,而霍東莛,卻是眸色深深地站在那裡。
是,他是一次都沒有回來。
他在知道她離開了的那一天,那一刻,他就對自己說,不能再回到這裡了。
這是他們回憶最多的地方,所以,這麼多年了,他從來也不曾來過。
“我不知道你在這裡留了東西。”
其實現在說這些,也還是無濟於事。
夏青青又哭又笑,女人從地上站起來,手裡握着那把瑞士軍刀,一步一步的朝着男人走過去,眼睛有些酸澀,脣畔有着最冷最豔的笑容。
“所以,你現在知道了……”
“可有些事情,已經沒有辦法改變了。”
霍東莛擰了擰眉心,看了一眼女人流着血的右手,菲薄的脣瓣幾乎抿成了一條直線。
“事已至此,青青,權當我們沒有緣分。”
他也不是沒有等過她,只是,在他決定放棄的瞬間,蘇青嬈出現了,成了他生命裡的一道鮮明的光彩,她活力四射,所以,他愛上了。
男人和女人,之間的遇見,產生了愛情,其實就是這麼簡單。
權當我們沒有緣分。
夏青青聞言,一張臉就這麼徹底冷了下來,眸色也變得冷冰冰的,女人擡眸,與此同時,拿把刀重新貼上了自己的心臟。
“既然如此……”
女人冷冷的笑着,“那我死。”
話落,那把瑞士軍刀就這麼刺了下去,霍東莛急忙伸手過去阻攔,男人徑直握住了刀刃,刀尖卻還是刺破了女人的皮膚。
卻刺偏了一點,沒有刺刀心臟的位置。
夏青青因爲流血過多和疼痛就這麼暈了過去,霍東莛急忙抱着女人朝着外面走去,一地的燭光,就這麼在風中搖曳着,看起來浪漫,卻又覺得,有些可怖。
霍東莛去了最近的一家醫院。
夏青青進了急救室的時候已經是半個小時之後的事情了,男人坐在走廊的長椅上,有護士看見他手上的鮮血,驚呼,“先生,你的手在流血!”
說完,有些顫抖着打開男人的手掌,這才發現男人的手心都已經劃開了血肉,鮮血還在源源不斷的流着。
護士嚇壞了,急忙轉身去找醫生,這個樣子,說不定還傷到了哪裡,她甚至都不敢輕易地幫忙包紮傷口,只能先讓醫生檢查檢查。
更何況,流這麼多血,很有可能會因爲流血過多而死的!
護士急忙的就跑開了,霍東莛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然後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卻發現出門的時候忘記了拿手機。
他記得自己當時是拿了手機的。
可能是當時走得匆忙,忘記了也有可能,他當時分明記得自己把手機和車鑰匙拿在一起的。
他卻忘記了當時自己走的時候只拿了車鑰匙,手機在出門的時候就掉在了地上。
去醫生的辦公室借了電話,讓夏青青的父母過來,然後男人就在辦公室接受了包紮。
出來的時候手術室的燈已經熄滅了,手術結束,醫生出來了,醫生的白大褂上面甚至都染了一些鮮血。
“病人好在沒有傷到心臟,只是刀尖刺進去還是有一定的深度,所以要暫時在醫院觀察兩天,不過先生放心,您太太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
太太。
男人微微的皺眉,“她不是我太太。”
“可是剛纔……”
“手術必須及時進行,所以我才簽字了,但是她不是我太太。”
霍東莛讓護士好好看着夏青青,並說了一會兒病人的家屬就會過來,然後男人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傷……
剛纔單手開車,實在是沒辦法。
現在,只好出去叫個出租車了。
現在還在下雨,也不知道蘇青嬈,醒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