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岸的心裡太亂了,他需要鎮定,他走了出去。何岸心裡很明白,其實她一直也都是活在自己心裡的,他在她不在自己身邊的時候,只需看自己,就能看到她。
何岸再次走上了這條初中上學時天天走的馬路,他覺得這條路像自己的一個老朋友,但想了想又覺得這好像只是他一廂情願,自己上初中的時候,還很落魄的街,現在很是繁華,很是閃亮,可是這與自己又有什麼關係呢?他能做的只是當冷風吹過時裹緊自己的衣領。穿過馬路時,何岸想,就像剛纔自己從家裡窗口看別人時那樣,自己此刻又成了別人眼中的螻蟻。走到橋中間橋的時候,他停了下來,扶欄而立,橋下的河流越來越細,而河的兩岸卻越變越寬,河的左岸是繁華市區,右岸是安靜的校區,左岸車輛穿梭,人聲鼎沸,右岸綠樹成蔭,比較安靜,他只是一個在橋上看流水的人。
何岸買了一個手機,一百多,只能打電話發信息的那種,順便辦了張電話卡。在古代,人們不短信,不網聊,不漂洋過海,不會被堵在路上,如果有事要見面,或者想他人了,就翻過兩座山,走五里路,去和那個人去見面,而現在不行了,有什麼事情,直接網上或者電話解決,連見一面都成了奢侈,而且他覺得現在的人也不太喜歡見面,最主要是不喜歡見面後的應酬,何岸需要這個電話。他坐上了公交車,要去以前他的出租屋那兒看看,他準備把那間房子再租回來。
公交車上,一個渾身散發着濃烈的旱菸味的老人,縮在一角,用一雙藏在鏡片後面的古老的眼睛,審視着車上那紅髮女郎腥紅的嘴脣,以及她旁邊的狼的語言,何岸看着這幅情景,心裡笑了笑,覺得這位老人像是一個藝術家。下了公交車,何岸盯着前面一個扎馬尾辮的女孩蹦蹦跳跳地從他面前走過,他在想走路明顯是上下顛簸的,爲什麼她的馬尾辮會左右搖晃,可是他的目光很快又被這個老人吸引過去了。老人戴着厚重的石頭般的眼鏡片,衣衫襤褸,彎着腰問着別人什麼,那些被問的人都搖搖頭,見了瘟疫般地走開了,最後只留下了那個老人木訥地站在那兒,老人的身子在抽搐,嘴角喃喃的。
“大叔,請問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嗎?”。何岸看着這個老人,想到了程洛的父親。
“你知道秦淮大廈怎麼走嗎?”。
“什麼?我沒聽明白,你能再說一次嗎?”。老人是用方言說的,何岸沒聽明白。
“你知道秦淮大廈怎麼走嗎?”。
“你說的是不是秦淮大廈啊?”。何岸只大概聽出了“秦淮大廈”四個字,因爲只有這四個字是用很不標準的普通話說出來的,其他的字都是根本無法辨別的方言,顯然老人不會說普通話,“秦淮大廈”四個字也是別人之前教他發音的。
老人思考了一會兒,嗯嗯的點着頭。
“你是不是要問我怎樣去秦淮大廈?”。何岸知道,下了公交問別人的問題,一般都是問路怎麼走。
老人又是一陣思忖,然後興奮地點頭肯定着。
何岸本來想說怎麼走怎麼走的,可是話到嘴邊卻又沒說出來,一來他想這路拐來拐去的老人肯定記不住,二來秦淮大廈離這兒也比較遠,老人走路累不說,迷路了怎麼辦。他招手叫了一輛出租車,老人猶豫着不肯往上坐,何岸想有可能老人是太過感激自己覺得不好意思,再有可能就是老人把自己當成了騙人的騙子,他爲了讓老人相信自己,直接把去秦淮大廈的打車費給出租車司機付了,然後還向司機介紹說老人是他的父親,老人最終給何岸說了很多感激的話就坐着出租車走了。
何岸想如果剛纔是個美女問那些人怎樣去秦淮大廈,那肯定是有人願意回答的,更有甚者還會有人主動送她過去,何岸感慨着人性的自私與勢力。
很快來到了以前的出租屋,何岸照着牆上貼的號碼給房東打了個電話,房東一會兒就過來了,是個四十多歲的女人。見了何岸,先是一驚,繼而接着說她剛纔接到她老公的電話說這兒惟一的一間房子已經被他給租出去了,連連說不好意思,一副很過意不去的表情。何岸說着沒關係,心想肯定有空着的房子,只不過是不給他住罷了,他知道這老女人很迷信的,他在這兒住的那段時間就見她有事沒事在房子裡面燒香唸佛。從她剛見到何岸時那詫異的表情,何岸看得出她認爲李靜就是他殺的,她所詫異的是何岸爲什麼沒在監獄,現在她肯定認定他是一個不詳物,她是不會把自己的房子租給他這個“不詳物”的。他早該想想這包租婆的爲人的,那樣他就不會過來這兒受到她的歧視了,看着包租婆肥胖的背影走在蕭索的道路旁,他想,在這個荒蕪的人世上,豐腴的也許只有背影與冷漠了吧。
何岸回到賓館就直接睡下了,他不想繼續再去找出租房,他想着今天發生的一切,他想到了程洛,想到了獄友們,想到了監獄裡面的同事們,還有劉蘇,也許如她所說的那樣,自己真要重新開始一段新的生活的話,那他能夠再次愛上,並和他一起走下去的女孩,就只有她了吧,他的內心最起碼對她不會感冒,說真的還是挺喜歡的,他很想去看看他們,和他們聊聊天也好。
但是睡覺還確實早了點,何岸從自己的行李裡面找出了大學同學劉臺寫給他的那封信,他又看了一遍,然後下樓去買了信紙,他要告訴他們自己已經出獄的事,他要告訴劉臺讓劉臺別放棄自己的愛好,勇敢地朝着自己喜歡的方向走下去。
早上起來,外面的天陰沉沉的,像極了何岸此時的心情,他給陳警官打完電話,就奔監獄而去。
估計是陳警官給他們都說了自己要來的事了,剛進去,室友們一個個興奮地擠過來同何岸擁抱着,寒暄着。和他們在一起,何岸心裡的惆悵,迷惘少了很多,站在後面的劉蘇剛看到何岸還有些害羞,可是等何岸和舍友們的聊天終於有了點間歇時,她就馬上主動上前同何岸打招呼。不知聊了有多久,車間管理員出來把他們叫進去工作了,錢大民抗議着今天早上就不工作了,落下的活下午幹回來就行,管理員目不轉睛地盯着何岸看,何岸有些爲難,最後說自己去監區長辦公室還有點事情要處理,讓他們先進去幹活,下午他還會再過來的。就這樣,他們進去了,何岸去了監區長辦公室,他要處理一些工作上以及生活上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