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長玉面無表情的出了寒墨夜的臥房,然後敲開了曲漓的房門。
她只問了幾個問題,曲漓的答案直叫她難受。
“如果小夜只用楚楚的處子血作爲藥引,再配以那些尋好的稀世藥材,有幾成的可能活着?”
曲漓的面色很淡,“三成。”
寒長玉眼眸猛地一震,臉色倏地慘白,似是沒想過這麼做,寒墨夜活着的可能性竟然會這麼低。
她的聲音顫了又顫,“那……如果取了楚楚的血,就是一切按照計劃進行,他能不能……活下去?”
曲漓看了她一眼,“只要有充足的血,王爺體內的蠱都會引出來的,既然能引出來,王爺自然會沒事。”
“那楚楚呢,她能活麼?
“加上血蓮的藥用,有七成的可能性活着。”男人精緻的娃娃臉上繃得厲害,脣角抿着,“曲漓不能保證她一定不會死,但總體來說,值得一搏。”
只是寒墨夜畏手畏腳,就缺那麼三成的可能,也不願意對鬱唯楚下手。
他望着寒長玉,見她的面色也明顯的低落下來,冷淡的抱着胳膊。
“曲漓不是沒有想過辦法,只是藥引需要太多,光憑曲漓的本事,無法做到將蘇涼的血全部冰封,或者一點一點的冰封起來。因爲到時候引蠱,需要的是溫熱的血液,更是需要同時引進藥引,曲漓只是人,並非神,沒那麼大本事在同一時刻將那麼大量的血全部解凍,並且使其溫熱起來。”
他的口吻正經嚴肅,“自然,全部人加起來,也不能做到。”
能將鬱唯楚的處子血冰封起來,完全是因爲量太少。
到時候解凍容易,融入新鮮的血液中,也容易溫熱起來。
所以才至今保留到現在。
寒長玉的臉色在昏黃的燭光下顯得愈發蒼白,嘴脣也微微翕動着,“難道真的沒有辦法了麼?”
“怎麼,王爺也給公主洗腦了麼?”
曲漓冷冷的嗤笑了一聲,“公主難道忘了,當年的貴妃娘娘,是怎麼死去的?”
寒長玉渾身一顫,忽覺有些站立不住,單手撐在了一側的桌面上,這才穩住了身形。
貴妃娘娘……
他們的母妃……
是怎麼死的。
是……是與寒墨夜身上一樣的蠱毒摧殘致死的。
冰魄蠱,凍住了他們母妃身上所有流動的血,冰封住了他們母妃跳動的心。
當血液不再流淌,心臟不再跳動,人……又怎麼能活?
……
…………
大婚前兩日,宮裡忽然來了人。
府中上下人等慌忙無措的跪着,鬱唯楚如今身份高貴,與寒長玉一同跪在前方。
寒墨夜只行拱手禮。
順天國待娶中的新郎,的確可以免去一些禮節。
福公公的聲音嘹亮,“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因靖王重病纏身,幾近下不來榻,長玉入宮請願,朕與皇后思量再三,決定將婚期延後十日,望靖王安心養病,靖王妃好生照顧,十日後再行大婚典禮,欽賜。”
衆人紛紛道,“謝主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站直身子拱手的男人面色蒼白如雪,脣色也黯淡無光,那福公公身爲皇帝的貼身太監,瞧着都覺得十分不妙,忙揮了揮手,將老皇帝賞賜給寒墨夜的珍貴藥材,遞到男人的跟前,等他一一過目。
“皇上說了,王爺身子不適,這些天儘可安心養病,福公公揚手指了指那些藥材,這是太醫院指定治療傷風退熱的絕世好藥,還有一些滋補的藥材,都是皇上賜予王爺的,大婚在即,望王爺好生休養。”
寒墨夜的面上掛着一抹虛弱的笑容,朝福公公頷首,“有勞公公了。”
福公公笑了下,朝寒墨夜行禮,“奴才告退。”
“慢走。”
等福公公走後,衆人便起身,落蘇揮了揮手,指着那些藥材道,“都搬到藥房去,小心些,這些都是御賜之物。”
衆下人連忙應是。
鬱唯楚走上前,正要扶着寒墨夜回房歇息,寒長玉卻是先她一步攙扶住寒墨夜的胳膊。
前者微微一怔,後者朝她歉意的勾了勾脣角,“楚楚啊,昨夜小夜病的很重,所以我才連夜入宮請旨,希望能延緩婚期,大婚推遲,姐姐希望你不要介意。”
鬱唯楚靜靜的看了一眼別開視線的俊美男人,而後才牽着脣角衝寒長玉笑了聲,“如果勉強的話,我也可以不行大婚之禮,婚書已經下來,在順天國的史冊上,已經有我的名字,行不行大婚之禮,我都是王爺的人了,沒關係的。”
“那就好那就好。”寒長玉笑的有些尷尬,“我怕你芥蒂,畢竟此事在此之前,還沒有過先例。”
“姐姐想多了,我不會芥蒂什麼,”嬌俏女子的面容淡淡,眼中的男人的視線依舊看向別處,她的口吻也清淡許多,“我只芥蒂……人心。”
寒長玉登時就沒話說了。
她的眼珠子轉了轉,扶住寒墨夜的手也輕輕的捏了下他的,示意他趕忙救場。
不過男人的身子比她緊繃的還要厲害,離的那麼近,她甚至都聽見了男人握拳時發出的清脆的聲響。
寒長玉眼眸微暗,都不容易啊……
她剛想開口說些什麼,身側的男人卻是微微側眸,視線瞥及鬱唯楚,嗓音寡淡,“這些天出去走走罷,府裡的事情你不必操勞。”
言罷他便轉身,甚至都沒有再看鬱唯楚的神色,寒長玉吃驚,連忙跟上男人的腳步。
落蘇一直站在原地,就那麼清晰的將眼前的一切看盡,她的面上多的是不敢置信,眸色驚詫了厲害。
從未想過,主子竟然真的會有冷落鬱唯楚的那一日……
鬱唯楚還站在原地,她側着身子對她,落蘇能瞧見的只有她的側顏。
面色倒是沒有什麼波動,只是那雙烏黑明亮的眼睛,一瞬不瞬的凝着寒墨夜和寒長玉離開的身影,落蘇正要上前,卻見她的脣角忽然扯開了抹笑。
哪怕只有一半的神色可以窺見,但那抹笑,笑容那麼淡,笑的那麼自嘲,笑的人眼裡那麼生疼,落蘇的腳步頓時滯住,心裡突然也像是被揪住了心一樣疼痛,眸色黯淡,“殊影……”
……
寒長玉扶着寒墨夜回屋。
前段時間一直是鬱唯楚睡在他的臥房,昨夜他病了睡在裡邊,鬱唯楚便沒有再出現過。
也許怕惹着他不高興。
也許是怕等她來了,他也要拖着重病的軀體離開,索性乾脆回了之前自己的屋子睡。
等進了屋子,男人便拂開了寒長玉攙扶着的手,寒長玉微微一愣,“過了河就拆橋,你瞧瞧你現在,走的比烏龜都慢,還不讓我扶着,真的是……”
訓歸訓,到底是自己的親弟弟,見他神色落寞臉色慘白的躺在了牀榻上,總歸還是心疼的。
她上前將棉被蓋在他的身上,“心疼了?”
男人清俊斯文,眸色卻是溢滿了掙扎和痛苦,他緊緊的抿着脣角,不言不語。
寒長玉深深的嘆了口氣,爲他掖好被角之後才坐在牀沿邊上,“既然已經做出了選擇,那就不要想的那麼多。不管以後別人怎麼想,姐姐都是站在你這一邊的。”
她的眼眶驀然紅了些,趕忙背過身來擡手擦了擦眼角的淚,“江湖上的人都說,你頂天立地,言而有信,是個非常好的主子,也有許多人願意跟隨你……現在你也只是忠於自己的心,順從自己的想法去做,是個有情有義的好孩子。
眼角不斷的滾出淚珠來,她擦了又擦,語調儘量保持平穩,“母妃說過,太多的枷鎖鎖在身上,就容易迷失……若處子血對你,真的起不了什麼作用……你就儘管放心的走。千離的事情,作爲補償,姐姐會好生照顧他一輩子的……
江湖上的事情,愛誰理誰理,曲漓喜歡我也會舉薦的。至於綰綰,秦風之應該是喜歡她纔會想娶她,就算秦風之複雜,她也有秦風之保護着的,還有落蘇千世,我也會放他們自由,等府中的下人遣散時,都會好好的給他們一筆錢,你毋須憂慮那麼多……”
她絮絮叨叨的說着,男人安安靜靜的聽,從不插話,等坐在牀沿邊上的女人終是受不住失聲痛哭起來的時候,他才伸出了手,將她的身子往懷裡拉了拉,不要哭
寒長玉整張臉都埋在了蓋在他身子上的被單裡,聲音斷斷續續,哽咽的難受,“從前都是你保護姐姐,今後……姐姐會保護……你所想要保護的人。”
“但是,但是臭小子啊……能不能,讓我們姐弟倆多相處幾日……你要是走了,這個世上,姐姐就只剩自己一個人了……”
母妃走了,現在你也要走了……
在宮裡困了整整八年,我不過纔出宮幾日,還未曾與你嬉戲打鬧多少,亦未曾見你娶妻生子,便要與你生死相離……我摯愛的弟弟,你可知,姐姐心會有多痛?
男人緊緊的抱着她,眼底猩紅一片,他深深的閉上了眼,聲音艱澀語調抖顫,“六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