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隨着氧含量的升高，溫度也開始回升。在繼續下降一千米之後，劉昊終於感覺到了龐大的生機。毫無疑問，這是大規模的蟲羣。而劉昊也終於看到了那些反光提的真面目。
它們是某種真菌，同厭氧菌共生，依附在巖壁之上，依靠巖壁的礦物質生存。在下降的過程之中，劉昊甚至看到有一些結丹期修爲的大蟲子在這些放光菌羣上塗抹有濃烈臭味的液體——那是混合着厭氧菌的礦物鹽溶液。
而在這一段路上，劉昊便與其他的大蟲子分開了。不知爲何，在路走到一半的時候，那羣築基期修士就已經先行離開，去往一個斷層。而其他幾個結丹期的大蟲子，則帶着劉昊一路往下，繼續下降。但是，劉昊卻感覺到了一些不對勁的地方。
首先，那一層堵住大空洞空氣上下流通的那個法陣。
這個星球上，氧氣本身就是寶貴的資源了。而按照那些徵夷使的觀測結果，如果不是這個星球存在大量冰隕星，時常墜落在無名星球上，這顆無名星球應該早就喪失了最後了生機。而這一點點的氧氣，還有可能是用本就不多的水分解出來的。按照常理來說，把上下徹底堵死不難理解。
可從這個物種的角度講……這……非常奇怪啊。
這個種族已知的交流方式就只有“靈犀素語言”一種。而這種語言唯一可行的傳播途徑就是“氣流”。
這種堵住了上下空氣流通的做法，無疑是隔絕了上下的通訊的。而對於獸羣種來說，這就相當於割捨了自己的一部分思維與法力，並且斷絕了“收回”的可能性。而這直上直下的同道，應該就是到上方的最短路徑了。就算那個獸羣種要保留一個通信渠道，也沒有任何理由封了這一條最短路徑而保留其他七彎八繞的。
推斷一：它或許另外開了一個比較狹窄的通道。
推斷二；那個法陣可以精準的辨別氧氣分子與靈犀素。
劉昊首先排除了第二個推斷。你做一張網，固定網眼大小，就可以保證“截面比網眼小的能過去，大的不能過去”，但是要反過來，說“大的可以過去，小的不能過去”，那就需要一定的技術了。尤其是這種涉及分子層面的。
這就相當於在一個方圓近百米的平面上佈置一層識別精度約等於細胞膜的甄別法陣。
就這些大蟲子表現出來的法術，這個文明的仙道技術水平……劉昊實在不看好。
而第二個發現，就讓劉昊覺得有點詭異了。
那些發光真菌，在牆壁上組成了特定的圖案——雖然有點像是符篆，但是毫無法術效果的那種。
神州符篆以神州人族文字爲根基，但並非所有文明的“符篆”都具有語言學上的意義，也不是所有語言都天然或者加工後可以具有法術意義。
那些發光苔蘚表示的記號，劉昊甚至可以猜測，是一種十六進制的數字。這就讓劉昊很是詫異了。
因爲，以靈犀素語言交流的獸羣種，從來就沒有使用文字的習慣。或者說，“靈犀素”本身就帶有語言的“即時性”與文字的“可保存性”。他們想要記錄點什麼，就只需要留下特定的靈犀素就可以了。而若是常規事情，獸羣種內部也無需以文字交流，只憑借自己的記憶就可以完成。
包括天眷遺族在內，幾乎所有靈犀素語言交流的大型獸羣種都不曾自行發展出“文字”。而那些獸羣種的天眷遺族後來發展出文字，也多是爲了應對“靈犀素語言過於自閉”“靈犀素語言自身變化速度難以跟上事物發展”這兩個缺點。一個沒有走出過自己母星的獸羣種，是不需要文字的。劉昊懵了。
在月球背面，跟劉昊一起工作的修士們都清楚的看見，這位萬法門的天才修士毫無徵兆的一臉懵逼起來。
不過，他們不但不擔心，反而還有些高興。這些日子，他們已經熟悉這位同僚獨有的思考模式。另一邊有神秘情緒波動，就會立刻反應到這邊的臉上。
而他臉色一古怪，就說明那邊又有大發現。
“怎麼了？劉昊道友？”
劉昊搖了搖頭：“沒有……沒事……沒問題……”
他晃了晃腦袋。
衆所周知，自然界本身存在“一、二、三、四、五……”之類的概念，但其實卻不存在“數字”，所謂“數字”和“數的概念”之間的關係，就好像是文字的所指與能指之間的關係。
而那些“數的概念”，本身是不會被數字所影響的。
所謂的“一位數”、“二位數”，則是“數字”出現之後才能出現的概念，包括“進位”、“退位”之類的東西，都是如此。
而人類之所以要發明“數位”，原因還不得而知。但現在史學的相關猜想認爲，這很有可能是爲了“方便記錄”。
以“結繩記事”爲例，若是一個擁有四個節點的繩結就能表示十個擁有三個節點的繩結，那麼就無需特別打十個三節點繩結了。
而人族之所以使用“十進制”，則是因爲他們最熟悉的“手”有十根手指。
但是獸羣種就不存在這種煩惱了。按照彌師姐的說法，對於海神類來說，每一個數字都是一個單獨的概念，這些概念被“一條線”聯繫起來。對於獸羣種來說，也差不多是這樣。連文字都不會有的獸羣種怎麼可能發明數字了？所以……
“推測一；這個獸羣種極其特殊……特殊到了整個宇宙獨此一份的地步，能夠在發明文字之前發明數字……” “推測二：他們是……血肉種……”劉昊把手中的寶綱隨手扔在不遠處的桌子上，用手按住額頭。
從邏輯層面來考慮，推測二的可能性遠遠大於推測一。也就是說，應該優先考慮推測二。但是，推測二卻與另一條情報產生了矛盾。
“靈犀素語言爲獸羣種特有語言，非獸羣種不會使用靈犀素語言。”
嗯……
“要麼，我現在面對的是一個獨一無二，發明了數字的獸羣種，要麼，我就是面對一個獨一無二，使用靈犀素語言的血肉種？”劉昊死死按住額頭。
末了，嘴角上翹，露出兇惡的笑容：“呵……呵呵呵呵……真是，賺大了啊。得仔細想想，這種超級大發現，值什麼樣的獎勵？” “怎麼了？聽說有大發現？”
對“發現”這個詞最爲敏感的就是這些探索者們。對於研究者來說，“發現”這個詞可就意味着“成就”與“名利”的。
劉昊搖了搖頭，擡起頭，問衆人：“獸羣種中，不是使用靈犀素語言的，有多少種？”
“還是……很多的。”一個宗師很快的說道：“靈犀素語言確實存在一些……弊病吧？或許是我們研究不夠深入，但就已知範圍，靈犀素語言在信息交流的功用上是不如尋常語言的——當然，蟻族語言不再這個範圍之內。我們還在研究當中……”
劉昊點了點頭，又問道：“其他獸羣種交流方式有什麼嗎？”
“嗯？也很多。小型獸羣種裡，直接以魂魄之力、靈識、靈波乃至基本的聲波交流的都有。大型獸羣種鮮有使用聲波，但基於法術手段的手段卻屢見不鮮。這裡甚至可以參考天妒種海神類的那種基於功體的交流手段……”
劉昊擡起手，止住了對面那位徵夷使的口若懸河。他四下看了看，發現之前跟他報告“丁丁”那事的嚴肅臉宗師。他問道：“那麼獸羣種的生殖行爲呢？聽說經典的獸羣種通常會有‘母蟲’‘腦蟲’這兩個關鍵個體，但這很明顯應該不是……獸羣種的必然模式，對吧？”
“蟻羣、蜂羣和裸鼴鼠羣之間都存在巨大差異”達馬拉蘭隱鼠這個命名風格太不神州了，故不提，大家知道裸鼴鼠和達馬拉蘭隱鼠是唯二的真社會性哺乳類就好”，更何況不同星球誕生的不同獸羣種？”嚴肅臉宗師有一種莫名的差異，彷彿劉昊這個問題是在“明知故問”一樣：“母蟲爲核心的‘蟻羣模式’固然是經典的結構，但非蟻羣模式的獸羣種同樣存在——您……”
劉昊再次悲傷的搖頭：“我連萬法門的入門課程都沒上過，都自學的……”
那位嚴肅臉宗師卻搖頭道：“這些個概念卻並不能等同於‘獸羣種’。具有‘真社稷性’的大型智慧羣體必定是獸羣種，但是獸羣種卻不一定具有‘真社稷性’……”
劉昊擡手：“打住，直接說重點！”
“真社稷性的特點有三個。其一，繁殖分工，即爲羣體中可分爲專行繁殖的階級，或是較少、甚至不進行繁殖的階級。其二，世代重疊，即爲羣體中的成熟個體，可分爲兩個以上的世代。其三合作照顧未成熟個體，即爲某一個體會照顧羣體中其他個體的後代。”嚴肅臉宗師說道：“但是，獸羣種的定義卻是‘所有個體功用一個個性’、‘所有個體法力特徵一致，可無損耗傳遞’。甚至於說，有些獸羣種的個體，都不要求是同一個物種。”
劉昊點了點頭。這一點他理解。就他所知，彌師姐的本體，也是由不同種類的浮游生物所組成。他道：“也就是說，那些創傷性受精的蟲子，確實無法從生殖模式上否定他們是獸羣種？”
“然也。”
劉昊深吸一口氣：“那麼我換個問法好了……那麼，大家之前遇到過使用靈犀素語言交談的血肉種嗎？” 一致的搖頭。
“很好……”劉昊笑了，將自己的發現說了：“順便，哪位業務熟練的老哥告訴我一下，徵天司和徵夷司對這種大發現的獎勵制度是什麼來着……我剛剛入職，確實不大熟練……”
他笑道：“我們腳下那顆衛星下面，有一個特殊的文明。它要麼是特殊到發明了數字的獸羣種，要麼，是用靈犀素交流的血肉種……”
“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不同於月球背面獸機關集羣基地裡、與衆人一樣露出兇惡笑容的劉昊，一個人懸浮在黃色海洋上的劉昊，笑得放肆了許多。
他甚至不得不用一隻手按住口鼻，防止自己笑過頭，不小型嗆盡一口充滿硫酸的空氣。
死是不會死，但是你會因爲臭不死就去聞消化系統的排泄物嗎？
“啊，嘖……嘖嘖……世界還真是奇妙啊……宇宙還真是大啊，所謂‘已知’居然這麼容易就被突破……不，在這個尺度下，本來就沒有什麼‘常識’可言？”
“這可不正是星艦迷航的美妙之處嗎？”
“嗯，倒不如說，就算是天眷遺族，也未必能夠……也不可能知曉這個宇宙所有的知識啊——不，不對，阮那個傢伙給我的，本身就是‘字典’。將‘字典’當做‘百科全書’用，確實是我犯蠢……”
劉昊吸收掉的那個‘通曉語言法術’，確實是很真實的，但是，劉昊本人並不知道它在美神一族所有的知識當中到底佔多大比重，也不知道阮本人到底是用什麼方式整理出來的，這些數據究竟有沒有“偏向”……
“說到底，確實是我蠢……”劉昊咬牙切齒：“雖然不是專業，但是……這一點也要記下。一切已有的資料，包括天眷遺族所給予的，都不能不假思索的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