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做什麼……”
沈綰綰的目光驀地一閃,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陳平露出這樣的神態。
“我問你話,你只管答。”
笑了笑,陳平手中的茶杯連帶茶水齊齊化作了粉末。
一個平時城府極深的人把心裡的情緒表現在外,可想而知,他此時的憤怒。
沈綰綰嬌軀一顫,話音無奈的道:“常駐浮幽城的四位金丹修士確實已經趕赴天獸島,但二十支護衛隊仍留在城內維護秩序。”
“而且,浮幽宮的修士不會離開,他們無時無刻的在主持陣法運轉,你絕不能被仇恨矇蔽,導致自己深陷死境。”
聽着沈綰綰的苦口良言,陳平啞然的搖搖頭,他還未自大到當着全城修士的面,把七凰商會的基業一窩端了。
他掌握的破陣仙雷法境界太低,對付一座四級陣法還勉勉強強。
但浮幽城坐擁六座四級陣法,二十二座三級陣法守護,一經全部啓用,金丹大圓滿修士都得飲恨黃泉。
“不提其他的,單單七凰商會就有五名元丹修士坐鎮,一個假丹境的烏高歌便讓你無從下手,所以,平郎一定要從長計議。”
一隻玉手輕輕搭上男人的手背,沈綰綰柔聲的勸道:“平郎日後進入金丹期,七凰商會當任你宰割,爲了你的家族,也爲了……綰綰,莫衝動行事。”
“綰綰多慮了,我若是草率冒失之人,怎能活到現在。”
不動聲色掙開她那略微冰涼的小手,陳平風輕雲淡的道:“本族隕落了哪幾個築基修士?”
沈綰綰隱去臉上的詫異,袖裙一甩,飛射出一枚玉簡。
接過神識一掃,下一刻,陳平面無表情的捏碎了玉簡。
邪修攻島,家族一方死掉了六名築基修士。
客卿冬雨曦赫然在列,其餘五人則是嫡系的後代晚輩,陳平素未謀面。
他不由感到一絲慶幸。
薛芸、陳興朝、冬青、姜佩玲、貫倪兒等人平安無事,算一個小小的安慰了。
“恕我招待不週。”
話畢,陳平身形一動,消失的無影無蹤。
沈綰綰張了張嘴,最終化作一聲無言的嘆息,孤零離去。
……
第二日清晨,陳平迴歸了道場之外的洞府。
地下平臺,一具具氣息迥異的傀儡林立當場。
登雲馬、吞影知了王、蛛王、玉魂蠍王、雷龍鯨、冰骨蚯蚓、珍寶蝦王。
七頭三階傀儡!
除了登雲馬,每一具傀儡中都佈置了一道自爆秘術。
“前後交合了三次,也沒留下種子,你還真是中看不中用。”
逗弄着手指上纏繞的青華晶蟲,陳平不滿的道。
御獸宗的惑蟲幽粉效果極佳,數次使用下來,一對晶蟲的感情深厚了不少。
令他無語的是,彷彿哪一方天生沒有繁殖能力般,直到現在,母蟲的肚子裡也還未產生絲毫的動靜。
面帶憂慮的摸摸下巴,陳平把公蟲扔進了登雲馬的傀儡核心之中。
而母蟲則控制住了吞影知了王。
畢竟這是他身上唯二的兩頭三階極品傀儡,擅長飛行,實力出類拔萃。
目前,七尊三階傀儡中已然塞滿了上品靈石,足夠一次鬥法所需。
儲物戒內的二階傀儡,陳平沒打算放出。
“上古傀儡師,一人滅一元嬰宗門,本座尚未有那個本事,就先滅個小商會練練手好了。”
陳平的語氣森然無比,舉袖一揮,傀儡紛紛靈光一爍的消失。
不錯,他一開始就沒有到處拉幫手的企圖。
那次拍賣會中,千仞苑的首修俏娘嫗雖然主動邀他對付七凰商會,可陳平始終認定此女心懷鬼胎。
沈綰綰、翁富鴻等人,他更是一點都不指望。
七凰商會與幽火門牽扯不清,誰願意甘冒奇險,相助一名外來修士?
……
“牧兒,爲師欲去天獸島參加雙城之會,海昌坊的經營就交給你了。”
站在頂層的樓梯口,陳平衝着翁牧吩咐道。
“恭祝師父布帆無恙。”
翁牧重重的點了點頭。
他心中頗感奇怪,距離雙城之會開啓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師父爲何早早動身?
“若遇到你擺不平的事,直接去攬月閣求見沈閣主。”
陳平毫不客氣的道。
據他了解,沈綰綰要坐鎮攬月閣,並不準備前往天獸島。
“徒兒不會輕易麻煩師母的。”
翁牧撓撓鼻尖,嘿嘿一笑。
在他眼裡,一向是苦修士的師父,居然有着兩位道侶。
海昌島上的是正牌師母,不過好像只是一位下品靈根。
而師父新收的道侶,身份不可得了。
來自攬月宗的元丹女修,還是浮幽城攬月閣的掌舵之人。
第一次見到魅惑衆生的沈綰綰時,海昌坊裡的男修女修盡皆傻傻呆呆,被她的氣質深深吸引。
這讓翁牧感慨萬千,越發覺得師父的話是金玉良言。
實力強大了,什麼樣的道侶尋之不到?
當然,此時的他心結未解,還無法瀟灑自如的接受任何人。
就在翁牧尋思之中,陳平悄無聲息地遁入了地下。
半個時辰後,當他再從一片山坳現身,面龐已變幻成了另一副模樣,修爲也降至築基後期。
……
這天,陳平正走在一處有些偏僻的小街上,不停向左右打量着什麼。
忽然,他身形一頓,目光落在一處兩層的小閣樓上。
此閣樓並不高,五、六丈左右,在門前有個刻着“茶”字的小幡。
而在樓外正站着一名練氣七層的黃袍男修,正望向陳平。
“前輩又來了,今天泡哪種茶水呢?”
這人一見陳平過來,立刻恭敬的束手迎接。
“老規矩,烏山雪菱。”
陳平點點頭,不動聲色走了進去。
四周還挺熱鬧,一層大廳幾乎坐滿了客人。
在二樓一座靠窗的八仙桌前坐下,黃袍男修端上茶水後,悄悄退了下去。
陳平端着一杯清茶,慢慢品味。
變幻面貌以來,足足過了二十天時間。
而他所在茶樓,是某個中型家族的產業,距道場的唯一入口僅僅五千丈。
他的目的,自然是等待七凰商會的船隊了。
烏高歌畢竟是假丹修士,神識比他差不了太多,在道場內監視,很容易被其發現蛛絲馬跡。
“七凰商會怎麼還龜縮在道場,難道不打算前往天獸島?”
轉着茶杯,陳平眉頭微微一蹙。
眼看臨近大會開幕,卿客居、幽火門、攬月宗、抱丹商會等大勢力的船隊都已先後離開,連散修也走了七七八八,他竟還未等來七凰商會。
這不禁使他生出了一絲忐忑和焦急。
他決定覆滅七凰商會,和家族這次突發的意外無大關聯。
縱然邪修的背後不是烏高歌指使,但鄧玄逸乃是他必殺的對象之一。
最關鍵的一點,七凰商會掌握的龐大資源,着實讓人牽腸掛肚。
若不搶了七凰商會,他短時間壓根湊不齊爭奪星象精露的資源。
總不能賣掉幾頭三階傀儡吧?
一杯茶喝到日落,中途,黃袍夥計甚至加了四、五次熱水。
就在陳平漸漸失望之際,他抿茶的動作戛然而止。
釋放出去的神識驟然一縮,遠遠地繞在了下方的峽谷之上。
只見青玉製作的長廊上,出現了一行服飾各異的修士。
打頭的是一高一矮的兩名老者,和一名脣紅齒白的幼童。
後方一羣十多人的築基修士,則簇擁着一名儒雅翩翩的中年白衣男修,正是七凰商會的會主烏高歌。
“尺小妖,宗姓兄弟都來了!”
陳平暗暗的思量着,眯了眯眼睛。
爲了保障路上的安全,七凰商會的高階力量基本傾巢而出。
烏高歌,大名鼎鼎的假丹修士。
那位頭扎小辮、頸掛銀鎖,看上去僅五、六歲的幼童,其實是元丹大圓滿境界的強者,尺鯉兒。
此子是七凰商會的副會主,跟在烏高歌身邊數百年,一直忠心耿耿。
因爲他曾經心狠手辣的滅掉了一座小島生靈,從而被外界取了一個“尺小妖”的別名。
和他一塊的兩名宗姓老者,修爲皆是元丹後期,聽說是一對堂兄弟。
主修的是一門威力奇大的合擊劍術,兩人合璧對付一名普通的大圓滿修士綽綽有餘。
接着,陳平刻意的朝十幾名築基修士的陣營裡觀察了一下。
令他面色一沉的是,鄧家之人竟一個不在。
鄧玄逸區區元丹中期,即使易容換形,也絕對逃不過他的神識探測。
看來,是無法將鄧家餘孽和七凰商會一網打盡了。
一旦鄧玄逸知曉烏高歌隕落,必然藏在道場不露面,或者乾脆離開浮幽城。
“鄧族的氣運未盡啊!”
陳平暗歎一聲,視線轉移向了一名身穿紫袍的三角眼修士。
此子的修爲是築基大圓滿,而他多施關注的原因很簡單。
三角眼修士乃是沈綰綰口中,疑似斐鴉嶺派遣在七凰商會的邪修。
“大家都上船吧,時間不多了,路上萬一遭遇妖獸羣襲擊,還不知要耽擱幾天。”
烏高歌淡淡的說着,單手一揚,一團紅光大放下迎風狂漲起來。
轉瞬間就化作了一艘百多丈長的中型靈艦。
一道道身影衝進船艙,靈艦兩邊突然張開一雙神似鷹翅的巨大雙翼,悠悠的一扇,便極速朝城外飛去。
陳平慢條斯理的喝着茶,感應到靈艦即將衝出他的神識極限時,一束青意逼人的遁光破開天際疾馳而出。
二樓的八仙桌上,則多了一塊中品靈石……
之後的一個時辰,陳平保持着兩百里的間距,死死追蹤七凰商會的靈艦不放。
靈艦從渡口飛出,降落在海面上,速度當即緩慢了數成。
而陳平也藏匿在數百丈外的高空,神識不斷刺向附近。
雙城之會當真引起了衆多修士的興致。
渡口旁,全是大大小小的船隻,一副整裝待發的樣子。
擁有靈艦的大型宗門,一般獨自前行,或者邀請交好的勢力互相照應。
數量更多的築基期散修,大部分會選擇繳納一筆靈石,跟隨浮幽城四大金丹宗門的靈艦趕赴天獸島。
至於練氣期的小輩,很少參加三十年一度的雙城之會。
天獸山脈危險重重,隨便遇上一股妖獸羣,極可能就屍骨無存了。
“這艘中型靈艦上,佈置了兩座三級陣法。”
經過大半天的尾隨,陳平把七凰商會展示在外面的實力摸了個透徹。
眼裡瞳術閃動,他的身影又融入了雲層之內。
直至一萬五、六千里後,四周的海面漸漸空寂了起來,經常半個時辰遇不見一艘船隻。
在下方破浪航行的衆人,萬萬想不到,一雙冷漠無情的眼睛正牢牢盯着他們。
中型靈艦,頂層包廂。
“烏前輩,那枚三道紋的絳雲真丹爲什麼不賣給我爹?”
那名三角眼的紫袍男修坐在椅子上,臉色陰沉的質問道。
烏高歌對他的口氣不以爲意,溫和的笑道:“午小友,你爹爹進入元丹後期已過四十餘載,衝擊大圓滿之境猶如探囊取物,花上百萬靈石購買破階丹藥純屬浪費吶!”
“我爹率隊攻擊空明島,當中的風險誰不清楚,可你們七凰商會連顆丹藥都不捨得提供,看來待晚輩回去,要同嶺主大人以及爹爹如實稟告一番了。”
三角眼男修嗤了一聲,十分不滿的道。
“呵呵,烏某在幽火門預定了一枚清虛化漏丹,三年之內必定交給小友,麻煩午小友在竇前輩面前多多美言。”
烏高歌雙手合十,柔聲細語的道。
“烏前輩有心了,不過時間不能太遲,晚輩五年內就會返回斐鴉嶺,你們這裡的規矩太多,殺個人都要顧忌半天,實在無趣。”
得到了清虛化漏丹的許諾,三角眼男修的表情終於緩和,如此講了一句,便大搖大擺的走出了包廂。
“會主,這小輩猖狂過頭了!”
角落的一個巨大花瓶中,一名幼童的頭顱露了出來,語氣憤慨的道:“仗着竇瀚海是他的姨公,全然不把我七凰商會看在眼裡,你可是堂堂假丹,高了他足足一大境界!”
“我跟你說了多少遍,竇前輩現是金丹之身,豈容你尺鯉兒直呼其名!真惹怒了他,雙城邪修誰敢與我們合作?”
烏高歌出言打斷,陰森的目光掃了過去。
“以往倒也罷了,自從斐鴉嶺有了一名金丹後,我們的利潤又讓出了八成!遠的不說,數月前我們拜託他們偷襲空明島,竟只派了兩名元丹後期修士隨便應付,導致計劃失敗。”
“這樣一來,陳家有了防備,日後更難覆滅!”
尺鯉兒一躍跳出花瓶,氣鼓鼓的道。
此時他生氣的模樣,再配上稚嫩的面容,反而顯得可愛無比。
“哎,斐鴉嶺也想不到碎星門的兩位元丹當時也在島中。”
烏高歌鼻尖一皺,惋惜的道。
“會主,別怪我多嘴,鄧家那小子,真值得你傾盡全力與陳家作對?”
尺鯉兒搖頭晃腦,疑惑的道。
“有些事你不懂。”
雙手扶着窗沿,烏高歌的眸中劃過一抹溫柔之色。
“本會前往天獸島如此重要之舉,也不見他主動參與護船!”
尺鯉兒捏捏瘦弱的手腕,不屑的道。
“玄逸在閉關突破後期境界,分身乏術。”
烏高歌淡淡的解釋道。
“什麼!”
尺鯉兒一蹦三尺高,嫉妒且狐疑的道:“不可能,他才進入中期境界數年時間,難道是會主你賜下破階丹藥了?”
瞧着得力手下吃味的樣子,烏高歌神色詭異的一笑,神秘的道:“你不必多加猜測了,假以時日,陳平的性命,玄逸取之易如反掌!”
尺鯉兒眼睛一縮,心中雖瘙癢萬分,但深知以會主的城府,絕不會和他再透露一絲,於是岔開話題道:“陳平是沈綰綰姘頭,我們指使斐鴉嶺的所爲,他估計已經知曉,他會不會聯合素與我們有仇怨的俏娘嫗半路截殺?”
“我用了一筆巨大的代價,打動了幽火門的錢真人,數月前,他老人家收我做了記名弟子,而且,我特意將此事告知了俏娘嫗,她豈敢再同我七凰商會作對!”
頓了頓,烏高歌胸有成竹的道:“陳平有殷前輩罩着,我這邊也攀上了錢真人,陳家大貓小貓三兩隻,你覺得他敢獨身攔截我七凰商會的靈艦嗎!”
“會主高瞻遠矚,我也沒什麼可說的了。”
尺鯉兒臉上浮起一絲喜色,抱抱拳,縮進了花瓶之內。
“鯉兒,你平日別隻顧着修煉,四百三十歲距離大限不遠矣,你也該考慮留下血脈了。”
烏高歌眉毛一挑,“咚”“咚”的使勁敲了敲瓶身。
然而,尺鯉兒假裝沒聽見的作態,包廂一下變得寂靜起來。
……
“差不多到深海了。”
某片緩緩移動的雲層之中,陳平默默的計算着。
他已跟蹤了七凰商會兩萬多裡,由於長時間維持着與中型靈艦相當的速度,他體內的法力耗費掉了四、五成。
迫不得已下,他只好捏碎了十幾塊上品火靈石快速補滿法力。
“聚雷!”
在法力恢復巔峰的同一刻,陳平兩手一捏,心臟旁的玄森雷盤頓時放射出刺目的青芒,尖鳴聲大起,內部所有的靈力詭異的融合一體,竟在外界形成了一顆雞蛋大小的旋渦。
隨着旋渦的形成,一股驚人的靈壓從內放出,從裡面噴出一股股強悍逼人的青色雷光。
在雷光席捲之後,附近空間浮現出點點紫氣,往旋渦中心處飛射而入,並且越來越多,聲勢驚人異常。
陳平一邊以神識籠罩着異象,一邊召出登雲馬,踏着一縷幾乎黯淡不可見的七彩流光,衝下方昂揚航行的靈艦俯衝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