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的夜,清風徐徐、螟蟲啾啾。
一隊精悍的騎兵趁着夜色,悄悄來到恩浠郡的營地外圍。
這隊輕騎顯然訓練有素,距離氈房尚有百餘米,便全部下馬,揣着長刀短匕貓腰弓行、直直襲來。
爲首的是位身着紅色緊身衣褲的年輕女子,她盯着四五座氈房仔細觀察了一會兒,說道:“你們動作都輕些,只管放'迷魂散'麻翻他們即可,儘量別傷人,更不可取人性命!”
頓了頓,她又着重強調:“尤其是那兩顆龍蛋,千萬千萬要小心,萬不可有絲毫的閃失!”
隨行者們齊齊允命。
確信並無伏兵後,紅衣女子輕擺纖纖玉手,做了個進擊的手勢。
最先感知到有敵進犯的,並非守夜者,而是嘯雪。
這傢伙的腦袋被草原毒蠍蜇得如同籃球般大,毒針扎得滿頭滿臉都是,其狀恐怖至極。而木柵子裡,則盡是精竭而亡的大蠍子。
嘯雪儘管眼睛被木柵子擋着,看不到來犯之敵,但久經殺場的他已經感知到幾名守夜人相繼被迷迷糊糊的放倒,同時也感覺到空氣中瀰漫着的那股迷香異味。
“有人放毒!有人放毒!”嘯雪扯着嗓子,聲嘶力歇地叫喚。
他儘管被毒蠍子蜇得不輕,但頭腦很清醒。草原上的七大部族衝突正如火如荼,即便這夥人都是來救自己的,放毒任誰都吃不消。
嘯雪一叫嚷,頓時令恩浠的郡衆們全都警醒起來。人們揮舞着馬刀衝出氈房,與來犯者展開了殊死搏鬥。
戰鬥撤底打亂了紅衣女子的部署。她當機立斷,在兩名手下的護衛下,直接衝向了最大的氈房。
掀開門簾闖入氈房,紅衣女一擡頭,猛地瞧見了那尊置於几案上的巨幅畫像。儘管是完全靜止的畫面,但在夜光下瞧見的那一刻,忽然感覺畫中的戎裝男子猛地轉頭,正目光炯炯地洞察着她的內心,不禁打了個冷戰。
兩名手下竄至几案前一通搜尋,卻失望地發覺案桌上空空如也,別說龍蛋了,就連盛裝的草筐亦不見蹤跡。
心虛的紅衣女又瞧了一眼畫中的男子,卻見他的嘴角浮現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極爲詭異的笑。
“糟糕,中計啦!”紅衣女暗叫不好,急忙掉頭想要帶着手下衝出氈房,卻已然晚了。
那氈房的門被人從外面用木棍之類的硬物插的死死的,內部一張綴着若干鐵球、鋼珠的大網自棚頂而落,將三人精準地罩於其中。
紅衣女眼見情勢不妙,立即掏出了一把極爲鋒利的短刀,與兩名手下奮力切割,力圖儘早破圍。
“怎麼,婉婷,回到父族的營帳,就不多待會兒嗎?”一個熟悉的女聲,自氈房懸樑上方幽幽地傳來。
紅衣女一邊奮力割網繩,一邊惡狠狠地說道:“南音,好歹咱們曾經姐妹一場,你乖乖繳械,我是不會爲難你的!”
“我繳械?”南音鄙夷地笑了:“婉婷啊婉婷,你也不瞧瞧,就爲了偷先王的龍蛋,你已經變得有多麼的不堪、多麼的卑鄙和齷齪!”
這時,紅衣女割開網繩的決定不再多廢話,毅然擡手,朝頂樑處甩出了數枚飛鏢。
南音不慌不忙地舞動着手中的彎刀,將飛鏢一一悉數擊落,轉而將纖纖玉手置於朱脣邊,打了個極爲響亮的唿哨。
口哨聲未息,第二層大網已自棚頂處迅速降了下來。只不過,這一層乃是實打實的、用細密鐵絲布成的一張巨大的鐵網,一旦被罩住,根本無法再掙脫、切割。
被稱呼爲婉婷公主的紅衣女與兩名手下試圖困獸猶鬥,然而鐵網之下,根本無力再脫身。
四位年輕的執紅纓長槍的勇士,從大氈房頂樑東、南、西、北四個方位一躍而下,隔着鐵網毫不猶豫地一通亂刺,將兩名手下瞬息之間便刺得千瘡百孔、血肉模糊。
那一刻,紅衣女後悔了。兩名死士是忠心耿耿跟隨她的,自己下令儘量不傷恩浠郡的人,可對方下手卻毫不留情。
長槍勇士們將紅衣女團團圍住,怒火中燒地盯着這個夥同親夫謀殺先王的蛇蠍女子,只待南音一聲令下,便欲揮槍行刑。
“將她先綁啦,交由郡主定奪如何處置吧!”南音一擺手,四位勇士立即執行命令,將紅衣女捆得五花大綁。
紅衣女被押出大氈房的那一刻心如死灰,她眼見自己的一衆手下,根本無人倖免。
她的腸子都快悔青了。原本不過是企圖來偷龍蛋而已,看來婦人之仁果真不能用於殺伐決斷的戰場上,縱是姐妹亦有嫌隙,必要時都是毫不猶豫地痛下殺手。
恩浠很快得知婉婷率衆夜襲郡部、企圖盜取龍蛋的事情。對於這個夥同親夫謀害父王、並非嫡親的姐姐,儘管臉上沒有表露出什麼,但其實她的內心依然相當糾結。
如果當衆斬首,自然是很簡單的事情。但她猶豫良久,依然下不了這個手,尤其是不願當着郡主的面,將這位昔日的公主賜死、令她香消玉殞。
懲罰,是必不可免的。沉吟片刻後,恩浠終於下定了決心,指着嘯雪所在的位置旁邊說道:“再挖個坑,讓她好好品嚐下‘銀月蠱’的滋味!”
一炷香的工夫,紅衣女渾身上下便被剝了個精光,整個身體被郡衆們七手八腳地完全埋入到了土壤中,只剩下頭露在外面。人們就地取材,甚至將嘯雪頭部四周的木柵子全都移到她那裡。
嘯雪認得紅衣女,雖被蜇得滿頭大毒包,依然努力地呲着牙取笑:“哎呦哎呦,想不到啊,大名鼎鼎的婉婷公主,怎麼也淪落到被父族子民們脫光整蠱的地步了?!哈哈哈哈......”
紅衣女的心中儘管充滿了無比的悲憤與悔恨,此時此刻卻也只能默默地承受着奚落。
嘯雪卻顯然是看熱鬧不怕事大,扭着土中唯獨露出來的大腦袋,衝着正準備施蠱的南音嚷道:“來,來段最狠的,讓爺好好瞧瞧‘銀月蠱’的厲害,瞧瞧坑爹的公主如何捱整!”
南音原本注意力都放在紅衣女身上,聽到嘯雪的叫嚷,不禁側目,俏麗的面孔特意擺出一副挑逗的表情:“怎麼,你叫的這麼歡,莫非也想試試這蠱的滋味?”
說着,她用一根木棍狠狠地在木桶裡攪動着、挑逗着。
“我是來打醬油的,如果有瓜的話就小啃兩口,你這‘銀月蠱’嘛還是算了,畢竟是恩浠賞給她姐姐的,我就湊熱鬧看看得了……”嘯雪呲着小白牙,訕笑着明確表態。
南音於是不再理會嘯雪,專心致志地關注着手裡的小木桶。桶內裝着十餘條或綠或黑、紛亂如麻的爬蟲,每條的毒性都極其強大。在唆使與挑逗下,蟲兒們開始相互拼命地撕咬。
經過一番搏命廝殺,勝負很快就要見分曉了。挑出桶中的蟲屍外,只剩下了兩條活着的蠱蟲。
其中體態較爲龐大的一條殺蟲最多,只見它嘴角邊的兩條觸鬚微微地翕動着,身軀富有節奏地擺動着,儼然一副佔盡優勢的王者風範。
另外一條的體型又瘦又小,似乎是營養不良的緣故所致。南音注意到,在剛剛衆蟲的殊死搏殺中左躲右藏,這條小傢伙始終處於中立和逃避狀態。
強弱差距太過明顯,勝負已無懸念。
誰知,就在大蟲向小蟲猛地發起進攻的一瞬間,始終呆若木雞的小蟲忽然側身一閃,爲了躲避大蟲的返身掃尾,小傢伙居然疾步爬上了桶壁,在南音的注視下,不可思議地在桶中凌空一躍,表演了一個整整三百六十度的懸空翻轉!
它精準地落在了大蟲的腦部,毫不猶豫地將嘴咬向了大蟲的腦芯處!
噗——
一股白白的漿液頓時自大蟲的腦芯部噴出。原本被南音認爲“勝券在握”的王者大蟲,竟在瞬息間死於非命、一動不動。
深藏不露的武林高蟲啊!
南音滿意地笑了,培養了這麼久,終於覓得足夠聰明、狠辣的“銀月之蠱”了。
她仰視着月朗星稀的長生天,再有半柱香的工夫,就是滿月了。緊接着,她又哈下腰身,仔細地觀察着木桶中這隻威力巨大的“銀月之蠱”,心中暗喜,無論用在誰的身上,對方都毫無疑問會成爲乖乖聽話、任憑擺佈的行屍走肉!
“喂,南音啊,你露點了,剛剛彎腰的工夫,兩隻雪白的大奶子全都露出來了!”狂放不羈的嘯雪偏偏在這時候開起了玩笑:“以後當了我的老婆,包你夜夜都舒服的要死要活的……哈哈哈……”
就在他張着嘴巴朗聲大笑時,只見南音手臂一甩,喉嚨部位忽然感覺到有個東西飛了進來。
壞啦,正是那條“銀月之蠱”!
嘯雪恨不得抽自己兩個大嘴巴,什麼時候開南音的玩笑不好,偏偏在她即將施蠱時惹羞惱了……唉,悔之晚矣啊!
天空中月色皎潔,月亮又大又圓。南音開始喃喃自語地施法,只見嘯雪的眼珠子都完全泛白了,整個腦袋不停地晃動着,嘴裡也吐着白沫兒,發出一陣陣極爲痛苦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