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京身爲當朝宰相,平日裡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慣了,何曾受過如此的當面斥責。
他伸着老邁的胖手,指着潘天印的臉:“你你你……”
“我我我,我什麼我?好好的一個大宋朝,敗就敗在你們這些個昏君奸臣之手!”凌峰的解藥果然好使,敷抹之後令潘天印神清氣爽,罵起蔡京來酣暢淋漓。
“你爲老不尊!趙佶這個當皇帝的糊塗,你也跟着犯渾是不是?!他喜歡石頭,你就全國各地幫他蒐羅,弄了個什麼勞民傷財的破'花石綱'......”
頓了頓,潘天印繼續毫不留情面地斥責道:“你這個當宰相的,也不好好看看官逼民反到什麼程度……社會穩定風險評估懂不懂?與情引導管控反制會不會?今年,晁蓋與宋江就會在梁山正式聚義,明年,就會有南方的方臘組織農民起義!”
蔡京徹底傻了。
當朝爲相十餘載,他從未想到會有這麼一個不識天高地厚的傢伙,以此等言辭斥責羞辱自己。
如果這個傢伙是位忠直的諫臣、如果是在大庭廣衆的朝堂之上,老謀深算的蔡京說不定會選擇表面坦然納諫、背後玩陰謀捅上溫柔一刀。
但此時此刻,地點是“青丘觀”的密室,背後是學駝鳥藏頭不出的皇帝,面前是個字字珠璣的年輕人,而且不得不承認,這個小傢伙所言確實震聾發潰,極富預見性。
不過,身爲柱國大臣,顏面是無論如何都不能丟的。蔡京也算是個學富五車的當世大才,又豈肯就範於如此一個籍籍無名的後輩。
沉吟片刻,只見蔡京嘿嘿冷笑了兩聲,鎮定自若地開始反戈一擊:“豎子不過是狐妖一派,焉敢在此饒舌、危言聳聽?!”
這話說的角度很刁鑽,或者也可以形容爲特損。
蔡京根本不去評論潘天印所講的話,而是直接將其歸爲妖人亂國的一類,隻言片語間,已然分出勝負高下。
“哼,也不撒泡尿、照鏡子好好瞧瞧,咱們倆究竟誰纔是禍國渙民的妖!”潘天印言辭犀利、毫不留情:“你身爲宰相,不好好輔佐……當然了,遇上個昏雍的皇帝也確實不好整,但你就不能學學人家唐代的名臣魏徵呢?”
啓辰與鳥鵬兩個小道士在一旁,默默的聽着,捂着嘴偷笑不止。
“少俠……”蔡京的眼珠子間或一輪、計上心來,主動改變爲一種謙和和敬佩的語氣:“少俠目光深邃、謀劃深遠,真乃當世豪傑!”
“少跟老子來這套!”潘天印很清楚蔡京的老謀深算,將頭乾脆扭到了一邊,根本不正眼瞧他。《水滸傳》裡關於這個老傢伙用計招安梁山好漢的情節印象深刻,想讓自己也重蹈覆轍,哼……別說門了,就連窗戶也木有!
潘天印的態度,令蔡京手足無措,一時間密室裡的場面相當尷尬。
啓辰與鳥鵬也處於一種懵逼狀態。這兩位小道士完全沒料到,凌峰師叔責成看押的“潘施主”,居然能口若懸河地令當朝宰相啞口無言。
最後,還是潘天印主動打破了沉寂,重新正視蔡京,朗聲問道:“我且問你,趙佶現在何處?”
蔡京嚇了一大跳。宋徽宗的名號豈是說叫就叫的,這位體態臃腫的老臣第一個反應便是跪地叩首,一邊磕頭一邊大呼:“吾皇的名諱豈可如此當衆亂叫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潘天印心說虧你蔡京號稱大才呢,這古人當真是十之八~九都迂腐,不耐煩地又追問了一句:“我問你話呢,我有要緊事同他講,事關大宋朝的江山社稷,絲毫馬虎不得!”
蔡京有些不知所措了,眼珠子一個勁兒地亂轉。因爲他把不準趙佶的脈,搞不清楚皇帝此時此刻究竟是否想現身。
“噗——噗——”密室裡忽然傳出兩聲悶屁響。
衆人循着屁聲,只見一位頭戴昝冠的中年男子狼狽地蜷身倒爬出來。
蔡京嚇得大氣都不敢出,跪在地上一個勁兒地繼續磕頭。
當朝宰相尚且如此,看來眼前的這位四十上下的中年人來頭不小,定然是宋徽宗趙佶了。
“怎麼,趙佶,剛纔你吃什麼了,放個屁都那麼辣眼睛……”潘天印搖着頭,捂着鼻子,一臉的鄙夷。
啓辰與鳥鵬這兩位小道士雖從未目睹過龍顏,卻聽師父講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的道理。眼見當朝天子在前,不由得膝蓋一軟,齊齊跪下了。
“高人在上,請恕寡人一拜!”趙佶倒是挺識時務,俯身便稽首躬身一拜,根本不擺什麼譜,一亮相便擺了個禮賢下士的低姿態。
這一拜,反倒把潘天印給整懵了,隨口說了一句足以被千刀萬剮的答語:“哦,免禮、免禮。”
趙佶像個小學生般束立,誠摯地抱拳請教:“高人方纔所言字字珠璣,寡人在旁恭聽深以爲教!敢問高人……閣下是如何知悉未來江湖走勢的呢?”
潘天印揉了揉肩膀,心說我一個穿越客還能讓你這個昏庸透頂的狗皇帝給摸了底嗎。沉吟片刻後,採用了亙古不變的滴水不漏答法:“天機不可泄露。”
趙佶尋仙心切,料定面前的這位年輕人定然是神仙幻化,於是根本不羞惱,而是繼續謙恭地探問:“那敢問高人,閣下可有妙計良謀,助我大宋成功平亂禦敵、江山社稷永固呢?”
潘天印不由得暗自發笑,心說這自古以來當皇帝的還真是貪心者多,能告訴你提前預防流民災變、羣雄嘯聚,就已經是天大的恩惠了,你這傢伙還企圖千載萬載地統治江山,真當這華夏大地是你老趙家的私產嗎?!
“有句前朝太宗皇帝傳下來的老話,叫‘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意思很直白,你們這些統治者像是一條船,而廣大的民衆猶如河水,水既可以把船載負起來,也可以將船淹沒掉……”潘天印搖頭晃腦地朗聲說道,誰知背部的銀針疾痛突然發作了,疼得他直不起腰來。
這回輪到啓辰與鳥鵬小心伺候了,他們趕快將潘天印扶到了牀上。剛纔“潘施主”的一番“民爲貴、君爲輕”的理論,令兩位小道士也不由得爲之側目,這種新穎無比的理論,真是說到了底層勞動人民的心坎上,頓時對潘天印的印象好了許多。
趙佶與蔡京也陪在旁邊,四個人像是供奉活佛般,圍前圍後、噓寒問暖,反倒弄的潘天印很是有些不自然。
關於宋徽宗趙佶的種種昏庸,潘天印都是通過隻言片語的歷史瞭解到的。有些活色生香、窮奢極欲的“事蹟”,確實令人極爲不恥。
此人現在就活生生地站在面前,而且認定自己乃當世高人……潘天印忽然意識到,自己完全有理由、有條件,教化他成爲一名稱職的好皇帝,改變宋朝的歷史走向。
“趙佶,你給我聽好了,現在你這個皇帝要用心去做的,無非三件事……”潘天印表情嚴肅、一臉凝重。
“高人請講,莫說是三件,縱是十件百件,寡人定當全都洗耳恭聽!”趙佶在旁束手而立,蔡京也像條哈巴狗似地表態配合着主子。
“第一件,現在呢,湖廣晉冀魯豫等多地普遍遭災,爲了防止流民災變,你這個當皇帝的務必立即下召,免除災區和災民的全部賦稅,至少三年內不得收繳!”潘天印說着,同時伸出一根手指。
趙佶與蔡京對視了一下,很快便達成了君臣共識,點頭說好、一定立即責成戶部照辦。
潘天印於是伸出第二根手指:“好,這第二件,便是裁汰冗員、強軍備戰!”
趙佶對這一條,顯然還有些搞不清楚具體要求,他只知道北邊有個正在不斷強大的遼國,一副茫然的神色。
“未來真正滅北宋的,哪裡是遼國,乃是金國啊!”潘天印直言不諱,爲趙佶敲響了警鐘:“別看金國現在還是遼國的一個臣屬國,可他們的民風彪悍、發展速度相當快!”
“完顏阿骨打,聽說過沒?”潘天印問道。
趙佶與蔡京茫茫然地對視着,紛紛慚愧地搖了搖頭。
潘天印也嘆了口氣:“你這老哥,成天淨玩石頭、裱字畫可不成啊,要知道今年是1119年,整整四年之前,他便已經建立大金國啦!”
好在上學時,潘天印對這段歷史倍感興趣,而且金庸大師的經典武俠鉅著《射鵰英雄傳》也留下了深刻印記,便開始上課:“趙佶,你聽好嘍,這位金國的太祖皇帝又叫完顏文,是女真族的酋長,他定力法度、建立刑法、創造文字、強化皇權,對女真族的政治、經濟和文化的發展,都起到了極大的促進作用!”
“按說這女真族的文明程度,原本是相當低的,直到渤海時代,才一度有所開化……金朝的始祖名叫函普,是從高句麗的舊地入居到女真族的完顏部,後成爲酋長的。他的子孫們漸漸征服了諸多的其他部族,最終在完顏阿骨打的領導下,團結並率領女真族的全體人民,戰勝了遼……”
蔡京不由得驚訝道:“怎麼可能呢,現在的遼國蠻強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