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陣風吹起了遠處水庫上的霧,也撩動了天邊灰濛的雲,使它們揉合在一起朝這片荒草地飄來,盈盈般附着在草木上,時聚時散,意境朦朧。
那星點般的水珠子好像點化了萬物的眼睛,映出那道踏入神域的倩影,和她那顆無比執念的心~袁聲大看着站在門外的萊陽,隱藏已久的淚終於閃了出來。
“我應該忍住不去問的,我應該裝作什麼都不會發生的,我應該……不和你提起羊毛灣水庫,更不應該和你今天一起出來!可是,面對你我忍不住,即使知道等我的是刀山火海,只要你招手,我還是忍不住會和你走!”
袁聲大情緒開始失控,說的這句話讓萊陽的心,也刀劈般的抽搐起來……
“李點走了,我看見他發的朋友圈了,所以你今天從打電話開始的一切反常,我都明白是什麼意思!萊陽,我不敢說我是最愛你的,可我一定是最懂你的,一路上我拼命忍着,拼命讓自己開心起來,拼命地唱歌、大笑,我想告訴你和我,有些話別說出來,不要說出來!我更不想自己親手挑的地方,會是我們訣別的地方,可是……可這一切都好像神的意思,這裡居然會有鳥居,會有這麼破碎、又這麼夢幻的荒地,我還是忍不住問了,因爲我知道就算不問,你也決定要說……難道是上天都在驅使着我們的故事在這裡結束嗎?如果真是這樣,我恨神!我恨上天!我恨你——”
一團霧氣又被大風颳了過來,繞着袁聲大身子飄了過去,於是那短暫的幾秒內,萊陽的視線看不清她的面容,可卻在那晶亮的淚光中,看見了一個下墜的靈魂和破碎的心。
他徹底無言了!
其實他從沒想過傷害袁聲大,他一直都想和她成爲永生永世的朋友,不管是誰失落、孤獨的時候,另一雙手都會毫不猶豫地去安撫對方。他珍惜這份感情,渴望這份溫暖,可最終卻怎麼走到了這份田地?
甚至,他此刻想衝上去抱抱她都無法做到,只能睜睜看着那團霧逐漸散去,在薄涼的山水中,那張哭花的臉再次浮現:
這下,他再也不能沉默,自己那如同刀割般的聲音,飄蕩在這空曠的荒草地旁。
“我從沒想過要和你決裂,從來沒有……可是聲大,我們沒有未來的,我的心裡已經住了別人。有些事我不能含糊不清,這樣會害了你,會……”
“我知道!不用你說出來,我知道!!”
袁聲大嗚咽打斷,淚珠已在她臉上形成痕跡,新淚又順着下巴滴答在草地上,那厚重的情感重重打彎了小草的脊樑,它們彎下身的那一刻,兩面的草頭都奮力地搖晃起來,好像要掙脫掉神點化的眼珠,不願再看下去。
一些小體積的草屑被橫吹起,從袁聲大眼前飛過,她痛苦地抱頭哭道。
“我沒指望過和你有未來,沒有!我已經說服自己了,在我心裡,我只是不想看見一個落魄的萊陽,不想看見一個絕望痛苦的萊陽,我只想你過得好起來!想在你失去鬥志時鼓勵你,想在你追求事業時幫助你,我知道你這條路要走很遠,所以我也能陪你走很遠,我都不在乎我的未來了,你爲什麼要這麼逼着我離開?!”
一團無比激盪的氣凝固在萊陽喉腔中,像一個鐵疙瘩,怎麼都咽不下去!
面對袁聲大的失控,萊陽情緒也徹底爆發了,他深刻感知到袁聲大的執念之深,更明白要是今天這份執念斬不斷,未來她將會墜入更深的深淵。
想到這兒,萊陽用力將那團“鐵疙瘩”嚥下去,聲音顫抖道。“你說得很對,我的路還有很遠,可是這條遠路的規劃裡,從來都沒有你!”
滴答、滴答、滴答答答……
雨,在這一刻忽然砸了下來,擊穿了朦朧的霧,掉在地上時激盪起陣陣泥土香。
袁聲大怔愣在細雨朦朧裡,嘴巴張開,那被淚滾溼的眸子劇烈顫抖着,隨後,她擡起的手指也劇烈顫抖起來……
“你,你是人嗎?”
短短四個字,猶如一把無形的劍,從她指縫間迸裂而出,穿過神域之門,捲動着無窮力量瞬間擊穿萊陽靈魂,他的淚也在這一刻破心而出。
“……你還是人嗎萊陽?我以爲,就算是一顆石頭心,我一次、兩次、三次、一百次一千次,總有暖化它的那一天,可我從來都沒想到,一個恢復了視力的盲人,他第一時間竟然是丟掉那根陪伴他走出黑暗的柺杖。呵呵,哈哈哈!我明白,你爲了你兄弟,爲了你們的關係……爲了你和恬靜未來複合的可能,爲了你的錦繡前程……所以我就這麼被拋棄了對吧!你在乎全世界,卻從來不會在乎我……哈哈哈!”
袁聲大像失心瘋般地大笑起來,此刻在她身旁的一株枯死的蒲公英,那殘留的冠毛被風徹底打散,如針般地從她眼前飛過。
萊陽一刻也待不下去了,他只得咬咬牙衝袁聲大喊道:“來之前我約了一輛車,就停在水庫西邊車道旁,太冷了,你坐車回去吧!”
他轉身要走,可就在這一刻袁聲大彷彿用盡全力般喊了聲他名字。待萊陽回頭時,她問。
“你是打算一輩子不和我見面了嗎?”
“在你找到那個人之前,咱們都先各自安好吧……是我對不起你,聲大,我…不求你原諒,只求你能過好自己的生活,李點是很愛你的,如果有可能……給他個機會吧。”
“那你呢?你給過我機會嗎?你對我從來都沒有心動過嗎?!哪怕我做了那麼多,你一刻都沒有嗎?我想知道這個答案,回答我。”
“……沒有!”
雨下的磅礴起來,來時的路也變得泥濘,萊陽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他的腳下盡是淅瀝的泥水,每一步都是那麼困難,這彷佛上天灑下的強力膠,讓他身體走得出羊毛灣,靈魂卻留下一抹殘破,被雨水拖了下去,藏在了神域的背後。
走到遠處的摩托車旁時,萊陽這才發現,那杯喝空的奶茶杯還沒被丟掉,它被袁聲大用皮繩夾在後備箱旁,這會被雨水又灌了半瓶。
萊陽將它拆下來,丟掉,砸在地面上一朵蒲公英旁,可這時他身子卻打了個冷顫,腦中響起了一首歌。一起長大的約定,那樣清晰,打過勾的我相信~而我已經記不清,你是友情,還是錯過的愛情~
騎上摩托,萊陽準備迎雨出發時,手機卻忽然顫動起來,他深吸口氣點開一看,身體卻又一次石化。【我答應吳總後天會出演,演完這場,萊陽……我與你大路朝天,各走一邊,永不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