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戰沒有回答,甚至連眼睛都沒有睜開,只是輕輕的笑了一聲,但那笑聲,淡薄,冷清,嘲諷,讓常歡的心一下子就縮成了一團。
她沒敢開口,只是靜靜的站在一邊,臉色慘白,如果他真的想起來了,那她,該怎麼辦?
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房間裡都安安靜靜的,甚至連呼吸的聲音都聽不到,直到走廊上傳來雜亂的腳步聲,蕭戰才終於睜開了眼睛。
他看着常歡,眼神卻冷的沒有一絲溫度,“出去。”
“啊?”常歡愣了一下,被他那冰冷的眼神刺得渾身都在疼,“什麼?”
“我說讓你出去。”他依然看着她的眼睛,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道。
“我……”
話音未落,病房門被人大力的推開了,由於力道太大,門板在撞到牆壁後又反彈了回來,她又趕緊伸手去擋,發出了好大的一聲。
蕭戰的嘴角微微的彎了起來,冰冷的眼眸裡也染上了一絲暖意,他看着她,從頭到腳,一點一點,仔仔細細。
趙一諾也僵在了門口,之前常歡在電話裡也沒有說清楚,只說他醒了,要見他,這一路,她就一直在想,他爲什麼突然要見她?是單純爲了之前綁架的案子,還是……想起了什麼!
因爲之前受的打擊太深,太重,她根本不敢再去奢望他會有恢復記憶的那一天,可此刻,他就只是坐在那裡,安安靜靜的看着她,甚至連一句話,一個眼神都沒有,她卻依然能清清楚楚的感覺到,他,回來了!
一瞬間,她的眼眶溼潤了,她等這一刻等了多久了?三年,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可她卻覺得像是已經過了千百萬年。
視線就這樣膠着在一起,彷彿過了許久,又彷彿只有一秒,他終於擡起手來,輕輕的衝她招了招,“過來。”
她顫了一下,又過了兩秒鐘才慢慢的向他走了過去,一步,一步,都像是走在自己的心尖上,從門口到窗邊,也就五六米的距離,可她卻整整走了三年!
她在他跟前站定,伸出了一隻手想去摸他的臉,卻在距離他臉龐兩寸的地方停了下來,不敢再靠近,好像生怕這麼一摸上去,所有的一切都會像幻境一樣砰的一聲碎裂,消失。
她的聲音很輕,就像是夢囈一般,喃喃道,“我是不是在做夢?蕭戰,是不是你?”
“是我!”他擡手抓住了她的手,用力的按在了自己的臉頰上,眼眶微紅,無法自抑,“是我!你沒有做夢!”
“蕭戰!”她這才低喊了一聲,撲進他懷裡緊緊的摟住了他的脖子,眼淚狂瀉而下,根本連止都止不住。
這麼長時間以來的想念,這麼多的委屈,不甘,傷心,絕望,終於像是找到了出口,隨着眼淚一起奔涌而出。
蕭戰也伸手抱住了她,緊緊的,像抱着失而復得的寶貝。
常歡臉色慘白的站在一邊,渾身都在顫抖,一隻手下意識的揪緊了自己衣服的下襬,如果說之前只是懷疑的話,那現在就是確定了,他不僅僅清醒了過來,還恢復了記憶!
看着他們旁若無人的抱在一起,在這一刻,她這個正牌的蕭太太,卻只能像是一個毫不相干的陌生人似的站在一邊看着!這讓她覺得羞辱,嘲諷。
三年!他們在一起了三年!雖然一開始是她用了謊言,可這三年,他們確實是以夫妻的關係生活在一起的,可是,他一恢復記憶,就徹底把她甩到了一邊,連看,都沒有再看一眼!
像是感受到了她的意念,蕭戰突然轉頭看向了她,沒說話,只是一個凌厲的眼神,可悲的是,她竟然還就看懂了他的意思,猶豫了許久,還是抿了抿脣,無比艱難的擡腿走了出去。
這下蕭戰是徹底沒了顧慮,稍稍將趙一諾推開了些許,擡起了她的下巴,輕輕的給她擦拭着臉上的淚珠。
可是,她那雙眼睛就像是通到了東海龍宮,那眼淚怎麼擦都擦不完,他手忙腳亂,又心急心疼,只好用脣去親吻她淚溼的臉頰,“好了,別哭了,對不起,是我不好,害你傷心了,不哭了好不好?”
他不哄還好,這一鬨,她反而哭得更兇了,他對不起她的,傷了她的心的,又豈止這一件兩件?而且,以前的他哪會哄人?所以,他現在這麼嫺熟的哄女生的套路,是不是都是從常歡身上實踐來的。
想到常歡,她激動難耐的情緒終於被降了下溫,她輕輕的推了他一把,從他懷中起身,隨意的擦了擦臉上的淚水,這才勉強擠出了一個笑容,“不好意思,我失態了,你找我過來是不是有事?”
蕭戰一愣,有些反應不過來她這變臉的速度,“寶貝兒?”
趙一諾剛剛勉強建立起來的武裝差一點就在他這一聲寶貝兒下宣告崩塌,她吸了吸鼻子,艱澀的開口說道,“你現在是有婦之夫,這樣稱呼前女友是不是不太恰當?”
蕭戰僵了一下,這纔想起來,他現在已經結了婚了,而她,確實只是他的前女友。
“我會盡快跟她離婚……寶貝兒,對不起。”
他想起了他三年後第一次回來,在蕭宸東的別墅裡,她匆匆趕來,看到的卻是他和常歡在一起的情形,那時候他失了憶,只覺得這個姑娘好奇怪,可現在想來,當時她臉上充斥着的,是怎樣的一種痛徹心扉?
他想起了她爲了不讓他爲難而刻意的隱瞞,想起了這些日子以來她的隱忍,想起了媛媛打破了念念的腦袋,還罵她狐狸精,想起了那些日子甚囂塵上的“小三門”,更想起了,那晚在郊區的廠房,她衣不蔽體昏迷在地的情景。
原來,他竟然做了這麼多傷害她的事!他口口聲聲的要保護她,照顧她,可到頭來,傷害她最深的,卻正是他自己!那簡單的一句對不起,又能補償她什麼?
趙一諾移開了視線,雙眼沒有焦點的落在了窗外的大樹上,“爲什麼要跟她離婚?是因爲想起了三年前的事,覺得對不起我嗎?蕭戰,我不需要!我們之間本來就沒有婚約,你想娶誰是你的自由,至於我……其實我也沒有說一定要等你的意思,只是這些年恰巧沒遇到喜歡的而已,所以,你真的沒必要覺得愧疚……”
“趙一諾!”蕭戰沉着臉打斷了她,“你覺得我是因爲愧疚才找你來的?我是那種因爲覺得愧疚,就拿自己的婚姻開玩笑的人嗎?”
她這才扭頭看了過來,“所以你是想說你找我過來是想跟我複合,因爲你對待婚姻很認真嗎?可既然你這麼認真,想必當初也是懷着深愛跟她結婚的,這會兒又爲何這麼輕易說出離婚兩個字?”
蕭戰被她繞的頭都暈了,認真想了好一會兒纔算想明白她的意思,不由得都氣笑了,三年未見,這嘴巴子的功夫倒是厲害了很多嘛!居然會拿他自己的話來給他下套了!
他斂了笑,很認真的看着她的眼睛,“三年前我醒過來的時候是在卡貝爾國的醫院裡,我失了憶,身邊只有常歡和方以川,當時她告訴我,她是我的女朋友,還給我生了一個孩子,作爲一個男人,我覺得我應該負起這個責任,所以,在傷好之後,我就跟她領了證。當時,我只是出於感激和責任,深愛什麼的真的算不上。”
趙一諾抿了抿脣,“你剛剛還說你對婚姻很認真。”
蕭戰無語,“那你的意思是,我在知道有一個女人爲我生了孩子後還不給她一個名分,纔是對婚姻認真?”
“那你現在就是這麼想我的嗎?因爲蕭心媛不是你的親生女兒,所以你就想給我和念念一個名分?”
蕭戰一愣,渾身都充滿了無力感,他的小綿羊竟然變成刺蝟了!“寶貝兒,雖然我失了憶,忘記了你,可如果只是靠記憶來維持,那就不是愛情了,我娶常歡確實只是因爲責任,當時我是想着既然我愛過她,那一定可以在長久的相處中再次愛上她,可是,這麼多年,我最終還是沒有做到。”
“可你不是早就知道真相了嗎?不也一直沒想過離婚?甚至,你這次受傷都是爲了救她!那是不是也能證明其實你是喜歡她的?”
蕭戰看了她好一會兒,嘆氣,“寶貝兒,爲什麼我覺得你正在卯足了勁想要把我推給她?”
趙一諾低下了頭來,咬着脣,輕輕的說道,“我怕你後悔。”
是的,她怕他後悔,她怕他其實早就愛上常歡了卻不自知,卻在跟她複合之後才後悔,那樣,她會受不了的!
“寶貝兒,我不會後悔,因爲我很清楚自己愛的是誰,哪怕是在失憶的這三年裡,我忘了你,可也沒能愛上別人!”
她卻還有些疑慮,“你真的能確定自己不愛她?”
蕭戰無奈的捏了捏額角,如果把心剖出來給她看,她就能知道他的心意,他還真不介意那麼做!
可這種事情又該怎麼證明?想了想,他說道,“如果我說這三年我從來沒有碰過她,你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