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營之中,一排排的營帳,整潔而肅穆,緊張而興奮。
蕭九歌穿着軍中統一的制式服裝,但腰間繫着圍裙,一看便是火頭軍,站在用石頭和大鐵鍋臨時搭建的竈臺之前,三尺多長的大鐵勺,上下翻騰,那種翻騰的手法,略顯笨拙。
周圍那些比他先進軍營的漢子們,呵呵地笑着,只是簡單的笑。
但蕭九歌畢竟是修者,智商本就高,對力度的掌握又精細入微,不多時,就如晴雨樓的廚子一樣,那手法和火候,便掌握得極好。
圍觀的那些火頭軍,一個個目瞪口呆,直言蕭九歌定然是天生做廚子的料。
蕭九歌笑笑,也不反駁,忙裡忙外,總算是將午飯給弄好。
那些作戰兵士吃完,才輪到他們自己用餐。
三三兩兩,蹲在帳篷口處,或席地而坐,看上去倒也瀟灑,幾人七嘴八舌的聊着。
他們的伍長叫孫清明,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漢子,皮膚黝黑,比較粗糙,一看便知是久在這大漠之上生活的人,是一個兵油子,不過對自己人確實很好。
孫清明拿着一個很大的黝黑海碗,右手上是一瓣大蒜,吃一口,然後忙着扒拉着一口飯,在嘴裡吧唧吧唧,然後猛然就吃了下去,接着就又是一口大蒜,然後又扒拉一大口飯,開始吧唧吧唧,吃得倒是很香。
他蹲在蕭九歌的旁邊,眼睛賊溜地打量着周圍那些走動的兵士,說道:“小子,你姓蕭,對吧?”
蕭九歌點頭道:“是!”
他雖然不用吃飯,但與普通人在一起,也要裝裝樣子,吃了一小口飯,慢慢嚼着。
“你這個姓倒是很少見!”
孫清明望着蕭九歌的樣子,噗嗤笑出聲來,說道:“小子,這是兵營,可不是在家裡,大戰來時,誰會等你細嚼慢嚥呀?這個吃法,到時候會餓死你的。”
蕭九歌尷尬地笑了笑,也顧不得多少,連忙將碗裡的飯,給扒拉了個乾淨,而且將碗裡吃得更加乾淨,便如洗過一般。
孫清明眨了眨眼睛,他沒想到蕭九歌竟然狼吞虎嚥、風捲殘雲般,幾下就將一大碗飯給搞了個乾淨,這讓他極爲佩服,說道:“十七歲的年紀,正是長身體的時候,要不要再來一碗?”
蕭九歌靦腆一笑,說道:“謝謝伍長!”
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表示自己已經吃得很飽,不需要再進餐了。
孫清明那一雙賊溜溜的眼睛掃視了一下週圍,見沒走動的兵士,低聲說道:“小子,大戰一觸即發,你不是在作戰兵種,到時候,記住不要向前衝,要躲在後面,儘量躲在後面,明白嗎?”
蕭九歌裝着一副懵懂的樣子,問道:“爲什麼呀伍長?”
孫清明一副鬱悶的樣子,他說得這麼明白,眼前這個迷瞪的小子竟然沒有聽懂,氣不打一處來,照着蕭九歌的頭上就是一巴掌,說道:“你是不是傻,向前衝死得機率太大,躲在後面,纔有更大的機會活着!”
蕭九歌忙點頭道:“明白了,明白了,謝謝伍長傳授經驗!”
孫清明冷哼一聲,說道:“你明白個屁,這不是老子的經驗,老子哪次上戰場不是衝在最前線?老子只是不想你一個愣頭青,剛入行伍的毛頭小子耽誤了大軍的行動,明白嗎?”
蕭九歌連連道:“明白!明白!”
“你明白個屁!”
孫清明站起身,去那邊收拾碗筷去了,臨走時,回頭,正色道:“小子,你給我記住老子的話。”
說完,他便走了。
蕭九歌望着孫清明的背影笑了,這個老兵油子,其實一點都不油,沒有怯戰的意思,這個老兵油子真的只是擔心他這個新兵蛋子會受傷,甚至送命,在這最好的年華里,失去最美好的時間。
“蕭老弟,在這個時候來兵營,你就真的不怕丟了性命?”一個比較柔弱的男性聲音在背後響起。
蕭九歌不用回頭,便知道是誰,那人叫楊西,就是楊西去將他接過來的,也算是他在營中認識的第一個人,今年十九歲,比他早到一個多月。
他沒有回答,而是反問道:“楊哥,你來的時候,晉國與魅國已經**關外了吧?你就不怕丟了性命嗎?”
楊西真的很柔弱,骨瘦如材,臉色蒼白,只是兩個眼睛特別有神,但有神的眼睛中也有些迷茫,有不安,他蹲在蕭九歌的旁邊,手裡抓着地上的茅草,不斷折來折去,將一尺多長的草頸一直折到了幾寸長。
他又在地上抓了一把土,土在指縫間慢慢滑落,隨風而散。
他嘆了一口氣,說道:“說實話,我怕,怕得要死!每天做夢,都能把自己嚇醒,有時候,我半夜能偷偷地在被窩裡哭。”
蕭九歌有些詫異,沒想到楊西是這樣的,但據說當初是他自己來報名入伍的呀?
他有些不解地問道:“楊哥,既然這樣,你爲何還要在這個時候入行伍呢?”
楊西沒有回答,和蕭九歌反問他一樣,反問了一句:“你又爲何在這個時候入行伍呢?”
蕭九歌很認真地想了想,他有很多理由,他要體會萬軍廝殺,鍛鍊自己,用鮮血和戰火洗禮自己,他要了解大唐的軍隊,他也要了解晉朝和魅國的軍隊,他要爲將來滅六國一統天下做準備,還有國家有難,身爲蕭家兒郎,他不能置身事外。
……
……
他的理由有很多,很多。
但是,這些理由說出來,卻又不像是一個理由。
他選擇了一個,他自己不好意思說的理由,一個他覺得冠冕堂皇的理由。
他認真地說道:“國家有難,匹夫有責,所以我來了!”
這句話,他自己說得,都有些難爲情,他自己都覺得太客套,太官方了,他心中有些羞愧,覺得這個答案太假了,他看向了楊西,可這一刻,他覺得,這句話自己說得似乎沒錯。
楊西很欣慰,表情很肅穆,十分神聖,認真地說道:“我從小就怕疼,更別說死了,我真的很怕,可是,國家有難,兩國聯軍虎視眈眈,叩我陽關,威脅百姓,身爲大唐男兒,已經長大的我,如何能夠退卻?所以,我來了!”
他頓了頓,道:“大丈夫當有所爲,有所不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