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還帶着暮氣的夜色已經完全蓋了下來,紅紅的漁燈在夜色之中越顯得明亮和醒目,浮蕩出四條大小船隻的陰影,若不是河岸不遠處便是村落,這一個渡口還真有幾分蕭條的意味。
範家這條船上也高高地挑起了一盞燈籠,船艙兩側的席子已經垂下,滿滿當當地擠了六口人兩隻狐狸,船艙外,涼絲絲的夜風和着河水輕蕩着,側面的草叢裡,不知名的蟲兒們開始低低鳴叫,只聞其聲不見其影。
對於之前大船上逃脫的少年突然出現在自家的船上,艄公父子除了有些驚訝之外並未對此多言,左右大家都不過是臨時在這裡停泊一夜,而且那大船上的人在追趕時邪門地摔了好幾跤之後就放棄了追人,想必也只是小事一件,他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過去了。
倒是丁澈,他那緊張的神情始終沒有真正的放鬆下來,一會覺得這個端莊的夫人年輕的過分又漂亮的過分,一會又覺得範小魚的那個活潑熱情的“妹妹”總有哪裡不對勁,就連一直沉默的那個獨眼的僕人也總覺得似乎不像僕人,更覺得所有人的眼神都老是不停地在他身上飄,讓他渾身上下總有股說不出的彆扭。只是他腹中實在飢餓,更是有史以來從未獨自在曠野中過夜過,心中的恐懼還是佔了上風,加之樂樂一直忠心耿耿地陪在身邊多少有些安慰,終究還是沒有跳船離去。
爲怕引起大船上的注意,招惹不必要的麻煩。這一頓晚飯吃地異常安靜,範通也體貼地沒有詢問丁澈任何問題,只是十分包容地接納了他,同時還特意讓出自己的位置來給他睡。
丁澈不想睡,可是連日來的疲勞和終於吃飽肚子的滿足感還是讓他很快就迷糊了起來。範通尋了個機會,索性偷偷地點了他的睡穴,讓大家都安寧,然後給他蓋好了衣服。
“爹,我們可先說好了,只留他一晚上。”範小魚把範通拉到船頭,低聲道。
“可是……”
“沒有可是,爹。今時不比往日,要是換成前段時間,我不反對你幫人,可現在我們自身都難保,拜託你這善心就先停一停,不要老是冒出來了。”範小魚深知他地性格,直擊重點地打斷他的話。要是此刻這個丁澈還是當年小正太的年齡,說不定她還會心軟,可他現在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年了,他們範家又不是收容所。何況自家的未來還不知道在哪裡呢!
範通搓着手賠笑:“我也沒說一定要帶着他走,只是想看看能不能幫他一把,小魚,我們還不知道他是什麼人。現在說這些也沒有用,不如等明天他醒來後再說好不好?”
當了這麼久的家人,難道還不知道他這是以退爲進嗎?範小魚沒好聲氣地瞪了一眼自己那因爲三寸鬍子而名副其實的“老”爹,心裡頭很清楚不把丁澈好好地安排他是絕對不肯罷休的,只好翻了個白眼,道:“好吧,那明天再說。ap.”
回到船艙之中躺下來,意識陷入夢鄉之前。範小魚還在迷迷糊糊地想,如果只是隨便解決一下這個大正太地問題,其實是也很簡單的。他們可以在沿河找個熱鬧一點的地方,幫他把衣服當個合理的價錢,給他找輛車子或是一條船,再給他指點一下生活常識。以及外出行走所需要注意的事項也就是了。畢竟,誰的人生都是要靠自己走的。靠不得別人。
夜慢慢地深了,另外的三條船也逐漸安靜了下來,甚至隔着這麼一段距離還是聽得到有人在大聲地打着呼嚕。
所有的人似乎都睡了,天下的星星卻開始睜大了眼睛,一閃一閃地俯視着人間,似是把什麼都瞧在了眼裡,卻又什麼都不說出口。就比如這一刻,它們看着小船上悄然地起來一個身影,輕輕地躍到了岸上,選了一塊石頭坐了下來,昏暗地漁燈照出模糊的身影,隱約可見他只露出了一隻眼,正是假裝僕人的羅。
羅先是仰頭看了一會星空,又怔怔地望了一會小船,半響後才從懷中掏出了一段木頭和一把小刀,小聲地雕刻了起來。
船尾處,依然翹着二郎腿,似乎睡得沒日沒夜的範岱,慢悠悠地又閉上了眼睛。。,ap,。
丁澈陡然地從夢中醒來地時候,外頭的天色已經大亮,船艙中空無一人,他的旁邊只依偎着兩隻肚子都是圓滾滾的狐狸。
透過竹簾,昨天船尾的那個大漢已然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正在做飯的艄公父子,而船頭處,一個梳着十分簡單式的少女正隨手把梳子輕插在自己地烏黑的秀上,雙手靈巧地幫着妹妹綁着雙髻,然後繫上綵帶。甲板上,那個和悅的中年人正在釣魚,他的夫人則賢淑地坐在一旁,翻看着一本書籍。
丁澈下意識地立刻坐起,先先看了一下週邊的環境,現小船還是停留在昨天的位置上,而且左右就只有這一條船了。
大船離開了,他這是安全了嗎?丁澈心中頓時一喜。
“孩子,你醒了?”聽到動靜,範通第一個回頭笑道,把魚杆交給嶽瑜,鑽進艙裡來,丁澈立刻收起眼中地喜意,眼帶戒備。
耳力敏銳地範小魚也早在他起身的時候就知道了,卻故意裝作沒聽到,依然不慌不忙地梳好了範白菜地頭,才用彎彎的桃木梳子挑起幾縷絲,反插着固定在自己的髻上,然後彎下腰在河水裡洗了洗手,才走進艙裡來,正好聽見範通在關切地問丁澈是哪裡人?要去哪裡?
嘴角勾起一縷幾不可見的笑容,範小魚徑直地取出夜間爲了睡覺而拿開的小几,擺上茶壺茶杯,又去船尾看艄公他們煮粥的情況,笑談間卻沒漏掉身後的任何一個聲音。
可是範通的詢問並不順利,丁澈雖然在這裡安然地渡過了一晚,可對他們一家並不怎麼買賬,範通一連問了幾個問題,他卻只一概一問三不答。
“孩子,我知道你還不相信我們,不過我們真不是壞人,大叔只是想看看能不能幫幫你,你不願告訴我們來歷也沒關係,可你要是不說你要去哪裡?我們怎麼送你呢?”範通絲毫沒有不悅,反而越加耐心地解釋道。
送?她什麼時候答應送人家了?範小魚本想讓範通先打聽一些情況出來再說,沒想到什麼都沒問出來她這個爛好人老爹倒是又慷慨地許了承諾出去,額上忍不住多了幾條黑線,當即轉過身來,趁着範通還沒說出更多話之前叫了一聲爹,毅然地走進去拉着丁澈的手就往船艙外面走。
這一下,誰都是猝不及防,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範小魚拉着丁澈的那隻手上。
雖說範小魚纔是豆蔻之年的少女,還未及笄,只能算是個半大的孩子,可畢竟是個女孩子,有道是男女授受不親,礙於船艙狹小,夜間大家同宿一艙也是不大合適,現在光天化日地,範小魚就當着這麼多人的面拉着一個陌生少年的手出去,實在是……
“你跟我來。”範小魚卻壓根就沒想這麼多,不由分說地就拉着丁澈跳到了河岸之上,打算走遠一點跟他單獨地好好溝通一番。
“喂,你放手!”過於的震驚讓丁澈直跟着走上河岸,才反應過來兩人之間的情景是多麼的於理不合,忙使勁地掙扎,卻不曾想握住手腕的皮膚雖然溫軟,但其中所蘊含的緊緻力道卻讓他竟然一時無法擺脫。
想他一個堂堂男子漢,竟然被一個女孩子拖着走,這這這簡直是豈有此理!
一瞬間,一股前所未有的羞辱和奇窘彷彿都溶解在渾身的鮮血之中,直衝腦門,激盪地臉頰頓時滾燙,就連兩耳也都是一片火熱,丁澈幾乎本能地伸手另一隻手去拉扯範小魚的手臂,同時極力地頓住了腳步,拼命地往後弓。
手上傳來的堅拒的力道讓範小魚不解地轉過身,回頭一看,卻見丁澈不但滿臉通紅,而且整個身體都彎了起來,簡直猶如一隻紅通通的基圍蝦,頓時忍不住地撲哧一笑。
她這一笑,手上力道難免鬆懈,丁澈趁機使勁一抽,卻不料用力過猛,收勢不及,只聽撲通一聲,屁股已結結實實地坐在了河岸的泥土之中,上半身差點就仰翻在蘆葦叢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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