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雪撐着胳膊要坐起來，章東遠制止：“醫生說你頭部撞擊，需要靜養。”
杜雪看他，目光裡都是冷漠：“跟你沒關係了，你去看你的凌楠，不要管我。”
章東遠眼底瞬間的黯，她倔強而固執的坐起身，伸手猛然的一把就拔掉了手上插着的針管羅。
吊針懸着在半空，一滴滴的落下得。
“你幹什麼！”章東遠忍不住的開口制止。
杜雪眼底卻沒有任何波浪，只說：“不用你管。”
他正要開開在說話，杜雪卻是忽然擡頭看他，問一句：“他呢？”
彼此都知道這個“他”字是誰。
章東遠不說話，杜雪深吸一口氣，眼淚落下來，那樣重的撞擊，她親眼看着他從抽搐到一動不動，可是還是想問，不想知道這樣的結果，總是幻想着，是不是還有轉機。
有時候會忍不住的抱持着一點點念想，覺得會不會，萬一沒事……
覺得會不會林巖川根本就沒事，好好的在外面走廊站着，自己也覺得根本不可能的時候又會想，是不是林巖川只是騙她，這些都是演的一齣戲，所以林巖川沒事……
腦子會胡思亂想的想很多很多東西，多的來不及安排，所有的一切都是這樣的卡着。
得不到章東遠的回答，杜雪吸一口氣，腳踩在地板上面，一瞬的冰涼，好像能把人從過去裡面都拉出來，所有的思緒都清醒一點，站起來。
往外走，往着門口的方向。
“你去哪裡？”章東遠的聲音在她的身後響起，伸手拉住她的手臂。
她回頭一手甩開了，用力的甩開！繼續往外走。
章東遠顯然的急了，大步的過來她的面前，攔住：“你要去哪裡？你現在不能到處走！”
杜雪擡頭看他，眼底有水汽冒出來。
這個時候知道她不能到處亂走，知道攔着在她面前，那一瞬間的時候，他選擇了凌楠，撲着帶凌楠逃離險境，她站在路邊，如果不是林巖川，她現在已經是一句冰冷的屍體。
“滾開！”杜雪盯着章東遠的眼睛，擲地有聲的扔下這兩個字！
章東遠一下子的停住，不動，所有的情緒都映照在眼底，那樣緊繃，似乎不知道如何是好。
杜雪從來沒有這樣大聲的對過他，以前的任何時候，可以歇斯底里，也可以尖叫，可是這一次卻是露出那樣不耐的神色，已經是絕望的冰涼，再也沒有情緒，連恨都沒了，她的眼底只有空洞。
那樣的一雙眼，讓人絕望。
杜雪從旁邊過去，繞開章東遠，到門口開門出去。
***
重症監護病房。
王慧欣坐在病房裡面玻璃窗後面的長椅上面，眼淚已經哭幹，眼睛腫的好像核桃一樣。
一直都是溫柔嫺雅的王慧欣，一夜之間憔悴的白髮叢生，好像老了十歲，目光直直的盯着裡面玻璃窗後面無菌環境下的林巖川，似乎是又忍不住，低低的啜泣起來。
章洪濤在旁邊摟着她的肩頭，伸手遞給她紙抽。
誰都沒想到竟然會是這個樣子，他們從會場裡出來，救護車就已經到了，現場一片混亂。
杜雪站在病房門口，看着裡面的兩位老人，幾乎不知道怎麼進去纔好，站着在門口，好一會兒，才推了門。
王慧欣和章洪濤聽見動靜，都擡頭，看見是她，王慧欣的眼淚落的更加的厲害，章洪濤想說什麼，可是話到嘴邊，卻又停住，一言未發。
杜雪的目光看向病房裡面，隔着玻璃窗的地方，那裡面是無菌的環境，林巖川靜靜的躺着在裡面，說真的，她幾乎不認識了那裡躺着的林巖川。
只剩下頭在外面，還帶着那樣大的呼吸面罩，眼睛閉着，頭髮也都被繃帶包着弄到後面，如果不是問了護士確定這個病房，她真是認不出，一點都認不出。
心跳儀器在旁邊，有偌大的顯示屏，上面的紅色線一跳一跳的，杜雪吸一口氣，眼淚還是落下。
貼着近一點，更近一點，直到額頭貼着在了玻璃窗上面，右手也貼着上來，這已經是此刻能靠近他的最
大距離，他的臉似乎有一點浮腫，手上腳上都插着吊針，很多針劑在一邊掛着，看的人觸目驚心。
眼淚不住的往下掉落，真的看到的時候，還是會忍不住落淚。
“小雪……”身後王慧欣的聲音沙啞而緩慢的，叫她的名字。
她收斂了眼淚，扭頭過來，看着王慧欣和章洪濤的方向。
王慧欣一直對她很好很好，在她失去了母親之後，王慧欣對她就好像是對親生女兒一樣的，就連在她跟林巖川分手之後，還都格外的對她和善，有什麼事都偏袒着她一點，她很感激。
對上王慧欣的目光，對上那種極致的哀傷，她幾乎沒辦法直視王慧欣的眼睛。
王慧欣看着她，眼淚也是滾落下來，身體緊繃着，手緊緊的握着章洪濤的手，似乎是要給自己一點力量，否則支撐不下去的樣子。
“爲什麼？”王慧欣緩緩的開口，卻是這樣說。
杜雪沒說話，等着王慧欣繼續。
王慧欣看着她，眼底那樣絕望，深吸一口氣：“爲什麼會這樣？這樣對巖川，這樣對阿姨……阿姨當你是親生女兒，阿姨知道你沒錯，可是……可是我很恨……爲什麼不離巖川遠一點？他是我唯一的兒子！是我唯一的希望！我死了沒關係，可爲什麼是巖川？”
杜雪說不出話來。
王慧欣對她是很好很好，可是面對親生兒子這樣命懸一線的時候，真的很難冷靜。
“不愛他就離他遠一點！他死了我要怎麼辦？這是我的兒子！我兒子！他這麼難受，我沒辦法代替他難受，他是做錯過，可都過去了……他現在爲你變成現在的樣子！他現在……”王慧欣哽咽的說不下去。
杜雪也一樣落淚，手扶着牆壁，幾乎就要站不住。
她不愛林巖川，就應該離林巖川遠遠的，沒錯，應該遠遠的，而不是這樣還出現在林巖川的左右，她沒想過林巖川會不顧一切的回來救她，如果可以選，她也願意此刻躺在裡面的人是她！
這樣她的心就不會這樣揪着！不會這樣痛！
不會這樣難過……
章洪濤摟住王慧欣的肩膀，極力的安撫着，手拍着在王慧欣的背上，低聲：“別哭，沒事的，會沒事。”
杜雪手捂着嘴，不想哭出聲音來，回頭去看裡面的林巖川，看着那電腦屏幕上面的心跳，有些絕望了，回頭看着章洪濤問：“他怎麼樣？到底是怎麼樣……”
王慧欣猛的看向她：“他現在……”
卻在下一秒鐘，聲音戛然而止，整個人向後倒過去，倒着在章洪濤的懷裡。
杜雪急忙的去扶，章洪濤已經抱了王慧欣起來，伸手製止杜雪的靠近，彷彿杜雪是什麼病毒一樣的，避開。
對於這個嫁給章東遠卻又連累的林巖川成現在這樣的杜雪，章洪濤顯然的有着牴觸的態度，並不喜歡她的靠近，匆匆說一句：“已經昏了兩次了，低血糖，我帶她去找醫生。”
一邊說着，按了旁邊的按鈴。
有護士過來，快速而幹練的帶着王慧欣出去。
她看着王慧欣蒼白的臉孔，好像個做錯事的孩子一樣的站着，一點也插不上手，章洪濤也不允許她插手。
門開了又關上，周圍的一切又陷入安靜之中，杜雪緩緩的坐下來，蹲着在地上，抱着膝蓋低聲的哭。
空氣裡消毒水的味道，有些刺鼻，好像一切回到了那時候媽媽沒有醫藥費的時候，她也是一樣，絕望的難過，她討厭醫院，從來不是一個能讓人開心的地方，總是送走她重要的人。
不知道哭了多久，再次起身，她看着玻璃窗後面的林巖川，手貼着玻璃窗，緩緩的低低的開口：“我錯了……”
“你不要死……只要你不要死，我錯了，我回來，我一定回來你身邊，我錯了。只要你不要死，我什麼都可以答應，我沒想過你會推開我，沒想你躺在這裡，你不要死，千萬不要……”
“你不要死，你要給我戴上戒指我就戴，你不要死，你別死……”
……
聲音小小的，緩緩的，在同樣狹小的房間裡，聽的清楚每一個字。
額頭靠在玻璃窗上，眼前的一切都被霧氣朦
朧，看不出清楚了，她只覺得累，如果能換回林巖川，她什麼都可以，什麼都答應。
生命在這一刻，那樣的珍惜。
過去了，就不再回來。
……
背後的門縫緩緩的開了，章東遠站在外面，看着她的背影。
她哭的很難過的樣子，肩頭不停地抽泣，人在極度的難過的時候，哭的連呼吸都難。
門發出“吱呀”的聲響。
杜雪回頭，以爲是章洪濤或者別的誰回來了，一回頭，看見章東遠。
章東遠站在門口的地方，好像是一顆筆直的松樹一樣直，光和影打在他的身上，他的臉龐看起來有些晦澀的看不清楚，只覺得那雙眼睛看着她，微微的亮，如同是黑夜裡的星光。
只是，已經不能照亮他的天空。
“你讓我一個人待一會兒。”杜雪開他要推門進來，先說。
章東遠的脣動了動，想要說的話被壓下去。
這個時候，她想要一個人待一會兒是很合理的要求。
雖然他的字典裡面從來沒有合理兩個字，都是別人順着他的意思。
然而站着，半天沒動，杜雪轉過頭去，繼續看玻璃窗對面的林巖川，很久很久，身後都沒有動靜，以爲人已經走了，卻又是忽然的“吱呀”一聲。
章東遠走進來，過來她身邊，她扭頭過去看。
四目交接，他眸子裡有歉疚，她的眸子裡卻是空的。
章東遠蹲身下來……
杜雪低頭看她，他拿着一雙拖鞋，擡了她的腳，放在鞋子裡面。
左腳，然後是右腳，動作慢慢的。
她覺得想哭，第一次看着章東遠蹲下身子來，在她面前。
一向都是高高在上的那個人，一向都是她要仰望……
發生了很多很多事，他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角色，她一直是她手心裡可憐的需要他的力量支撐的角色，甚至是依附於他，他的強勢，他的不容置疑，他慣性的謀劃好一切的性格，都決定了，她是他手心裡的玩物。
這一次，她低頭看他。
第一次覺得，他也並不是那樣高不可攀的一個人。
他就在她面前，一如所有的丈夫對待妻子那樣的溫和。
可是爲什麼呢？爲什麼？
腦海中一瞬間浮現出車撞過來的那一刻，他抱着凌楠的模樣，她看着他，他做了選擇，那一刻，所有的一切，過往的一切都好像是水晶球，一瞬間全都摔碎在地！一切都破滅！
章東遠沒多說話，給她穿好了鞋子，擡頭看她一眼，只是一眼，緩緩的站起來。
她別開眼，不想對上他的目光。
他一貫強硬的姿態，這一刻全都收斂，那副樣子，讓她覺得是不是她做錯了什麼，好像他纔是應該被安撫的那一個，她應該讓步，應該去抱住他，給他力氣。
“你想一個人，就一個人待一會兒，彆着涼，晚上我來看你。”章東遠說一句，聲音同樣的緩慢。
杜雪不答話，聽見身後的腳步聲，緩緩的走向門口的聲音。
門開，門關。
杜雪忍不住回頭，看着門口，看已經關閉的大門，和那個漸行漸遠再也看不見的人，眼淚落下來。
有什麼東西，跟着章東遠的腳步一起，漸行漸遠。
再也回不去。
***
咖啡廳。
章東遠眉間是揮之不去的淡淡的發愁的模樣，眉心一個好看的m的形狀，又好像是“川”字，配在他那張俊美的臉孔上面，顯得有些疲憊，卻還是一樣吸引人的目光。
凌楠看着章東遠，眼睛一點都挪不開。
一點都不能。
彷彿是貪婪，緊緊的盯着章東遠的眉目，更像是要把他的模樣刻着在自己的心裡，永遠的刻在那裡。
那是一段愛情，她最初迷戀的男人，
原以爲會迷戀一輩子的男人，幻想了很多很多以後和未來的男人，度過了很多歡笑很多時光很多眼淚的男人……
“你知道嗎？我現在，真的很羨慕巖川……”凌楠低聲的開口，聲音不大，可是每個字都清楚，響在空氣裡。
咖啡廳的環境很好，大型連鎖咖啡廳，下午這種時間並沒有多少人在，四周空蕩蕩的，獨立的座位隔絕的很好，耳邊有不大的鋼琴曲的聲響，叮叮咚咚的好像是傾瀉而下的溪流。
凌楠聽着，覺得哀傷，或許是自己哀傷，連同音樂都覺得不能呼吸，彷彿是映照着此刻。
“如果我躺在病房裡，快要死了，你能回心轉意，你能繼續愛我，我真的情願這樣……”凌楠的聲音裡帶了些哭泣的味道，微微的哽咽，可是很快的壓下去：“可我自己都不確定，如果是那樣的時候，我能不能像巖川那樣，不顧自己的命去推開你。可能是一瞬間的事情……如果我去推開了，你會回到我身邊嗎？”
凌楠的目光鎖着在章東遠的眼睛。
“不會。”兩個字，乾淨利落。
章東遠的回答。
一點委婉也都沒有，一點點讓她遐想的餘地也沒有。
凌楠抿了抿脣，微微的點點頭，眼底都是落寞，好像早都知道這個答案似的，想要笑，可是笑不出來。
那樣的苦澀。
“你總是不說謊……”凌楠緩聲：“決定的事情，也不會改變。”
章東遠不說話，凌楠又去攪自己桌上面前的咖啡，手忍不住微微的發顫，時間一分分的凝固，終於還是問出口：“你還愛我是不是？所以才推開我……”
沉默繼續下去，凌楠伸手從旁邊的紙抽抽了紙巾過來，小心的擦拭了眼淚，極力的想維護自己的模樣，可眼淚，如同斷線的珠子一樣的往下落。
“我就知道是這樣……就算你推開了我，可你還是選她。責任，義務，你以前就看重這些，你以前就說結婚了不會離婚，你爸媽的婚姻對你影響太大了，你愛我，也選她，我就知道。我真羨慕林巖川，羨慕他竟然真的成功了，他竟然能成功……”凌楠緩緩的說，最後問一句：“杜雪跟你離婚以後，你能跟我在一起嗎？”
章東遠看她，認認真真的看她：“不是責任，也不是義務，我……”
話沒說完，就被凌楠打斷了。
“別說了！我知道！我知道，你別說了！你就讓我這樣想好不好？別讓我輸的一無所有，就讓我覺得你還是最愛我，沒有愛上別人……”凌楠雙手蓋着在臉孔上面，幾乎止不住抽泣。
身子一顫一顫的，用力的抽泣，止也止不住。
周圍的服務生都看過來，以爲出了什麼事。
可這樣的咖啡廳，每天上演的分手太多太多，多的數不清楚，誰都不會在意。
這世界上，總有很多個角落，很多人在哭泣，然後被徹底的遺忘在風裡。
***
凌楠往車子走過去，章東遠送她。
醫院就在附近，他直接走過去醫院，沒有開車來。
走到車前，凌楠猛的回頭，狠狠的抱住章東遠，狠狠地抱住：“這一次，我覺得我會失去你了……真的，這一次我覺得你再也不會回來，以前你離開我的每一次我都覺得，你會回來的，一定會的，可是這一次，我覺得不會了……”
章東遠任由她抱着。
凌楠手臂緊緊的纏着他的腰身，緊緊的，好像越是抱緊就再也不會分開一樣的。
***
更新在這裡……人家可沒斷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