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綺萱“啊”的一聲尖叫。
凌楠回頭,林巖川在背後伸手握着她的胳膊,拽了她就走,力氣很大,她被拉着跌跌撞撞的往外。
身後是董綺萱的哭聲,那樣大的聲音,會所周圍別的人都看過來得。
她被扯着到門口還忍不住的回頭,最後看見董綺萱一身狼狽的趴着在地上,手扶着自己剛纔被踩到的胳膊,幾個人過去扶她,她也都甩開了,哀傷的大哭,看着凌楠的方向羅。
目光卻是往着林巖川身上過去。
只可惜,林巖川根本一點都沒有回頭,就好像她不過是一節木頭一樣的,根本絲毫都不在意。
那樣的哭聲,很絕望,絕望的讓人沒辦法聽下去。
***
天氣真的太好,難得看見這樣的藍天。
杜雪坐在輪椅上面,微風從耳邊輕輕的拂過,那樣溫柔的,醫院樓下的花園並不大,已經是轉了一圈。
章東遠推着她,難得的兩個人的時光。
有些東西,她其實放不下,可是又忍不住放下去,如果放下去能好過一點點。
“醫生說你身體恢復的還是不夠好,最好在醫院裡再住兩天,這週日我接你回家。”章東遠的發也被吹的有些飛揚,看起來倒是好像年輕了很多歲的樣子,帶着一些年輕人的氣息,低頭緩緩的跟她說話。
她聽着,點點頭:“好。”
其實身體好的差不多,也能走路,可是章東遠說不適宜走那麼多,所以推着輪椅帶她下樓來散步,左右看過去都是年紀很大很大的老人才在輪椅上面推着,顯得她好像格外矯情。
有不是得了什麼走不了路的病,卻這樣大張旗鼓。
“老太婆你身體好着呢,別說這種話,放心沒事,年輕的時候你跟着我吃了這麼多苦,年老了兒女都大了,錢的事情你別管,一定有辦法。你別放在心上。”
前面人工湖邊,有人沙啞的聲音落到杜雪耳朵裡。
低沉而老邁,伴隨着幾聲很長的停頓和喘氣。
章東遠的目光也被吸引過去,看着前面。
兩位老人在湖邊說話,老婆婆坐在輪椅上面,老公公在後面推着,停在湖邊,兩個人都滿頭銀髮,皮膚也看得出歲月的痕跡,絲毫不掩飾的,大概有六十歲,老太太偏胖一點,老頭子瘦的乾巴巴,推着車子看着湖裡的水光粼粼,聲音不大,可是因爲安靜,也都聽得到。
“活到這個歲數,已經看得開了,也不想着治病,這樣拖着就行了,開什麼刀,一輩子挺好的,老頭子你對我也好,雖然是苦,可也說得過去,我沒什麼不滿足的,這是個無底洞,別花錢了,醫生也說了,手術也就這樣,我年紀大了,挨那麼一刀也沒幾年,何苦呢……”老婆婆又說,聲音似乎是想要輕鬆一點,可是卻讓聽着的人覺得更加的沉重。
“胡說!”老頭子聲音陡然的大起來,呵斥道。
沒有一點可以辯駁的成分,一口反駁回去,幾乎是急了的要跳起來,瘦小的身子衝着到老婆婆面前去:“讓你別想這些!這些我都有辦法!不用你來管!”
很衝的語氣。
老婆婆看着,嘆一口氣,卻是又說:“行了行了,知道你有辦法,知道了,急脾氣。”
杜雪見不得這樣的事情,一點都見不得。
這些人間辛酸的事情太多太多,看到了徒增傷感,人生誰沒有坎坷,她一個人在醫院走廊裡爲了媽媽的醫藥費痛苦的時候,那種絕望的如同墜入到萬丈深淵下面沒有任何人可以伸出援手的感覺,只有經歷過的人才明白。
“我這一輩子其實真挺好,你對我也好,兩個孩子也都平平安安,我也就放心了。以前覺得一輩子好長,跟你一起,覺得也就是一眨眼,一輩子就過完了,怎麼這麼快,都沒過夠,孩子就大了,你和我都老了,現在想想,覺得以前跟你結婚的時候照結婚照就好像昨天似的。”老婆婆聲音越來越慢,倒是平靜,頗有一種看開了的感覺。
老公公側着站着,沒說話,杜雪卻看見他臉上有亮晶晶的東西墜落下來,落在輪椅的扶手上面。
很多東西,不用太多的話說,只要靜靜的就能感受的到。
老公公一動沒動的,眼淚一滴滴的落下來,沒有聲
音,風微微的拂過,好像一切都是平靜。
老婆婆又說了些以前的事情,半天,老公公纔開口,沙啞的聲音聽不出異樣,又或者是故意壓制下去,不想讓老婆婆聽出來,說:“走了,我推你去那邊看看。”
老公公推着老婆婆的輪椅,沿着人工湖的邊沿往遠處走去了,從杜雪身邊擦身而過,杜雪看着他們過去,錯身過去的一刻,老婆婆臉上帶着淡淡的笑容,還看一眼杜雪,略微點頭了一下,算是打個招呼。
杜雪回頭看章東遠,章東遠也看她,點頭說:“知道了,我知道怎麼做。”
不知道是什麼病,可如果是爲了金錢的原因而爲難,那麼他是能幫上忙的,等一會兒去護士那裡問一下情況,由公司出面做慈善,捐贈了醫藥費就是了。
章東遠推着杜雪倒剛纔老公公老婆婆站着的位子,底下很多紅色的錦鯉游來游去,看見人來,以爲是有人餵食,都紛紛的簇擁過來。
“我也覺得一輩子好長,可是剛纔聽他們說,一輩子其實很短,很快就過去了,而且會捨不得,原來都是一眨眼的過程,等我們老了,不知道是什麼樣子。”杜雪深吸一口氣,心情還是有些鬱塞,因爲剛纔老公公老婆婆的對話。
有情人終成眷屬之後,她更想要的是天長地久,兩個人一起一輩子相愛到永遠。
可是生老病死都擺在眼前,何況愛情會遇到太多的問題,時間久了,誰能保證愛情會永遠的存在?誰能保證彼此的容顏老去不會移情別戀?誰能保證天長地久而不是短暫的如同煙火一樣璀璨那麼一瞬間,就熄滅。
也說不定,只有死亡才能把愛情定格在最美的地方。
“我是一個很實際的人,人只有活着,纔有可能想永遠在一起,我要的那個人,必須要跟我一直在一起。”章東遠一邊說着,一邊俯身吻了吻她的耳際,輕輕的:“不然我會很怕。”
怕?
杜雪有些詫異,章東遠竟然會說怕?竟然用“怕”這個字眼。
一直以來,從覺得他是那種什麼東西都控着在手心裡,什麼都可以駕馭,根本對什麼都不在乎的人,卻忽然說“怕”?
“如果分開的時候太痛,那不如就沒有……”章東遠的話低低的,好像是跟自己說。
杜雪知道章東遠父母對於他的影響太大,關於章東遠母親很年輕就離世的事情,她也是知道。
能一起孕育了三個孩子,就不是沒有感情的吧?或者是這樣的感情是單方面的,從章東遠對自己父親的態度來看,似乎是多少能感覺到章東遠的母親對章洪濤是很好的,聽章東遠提起的時候,也都會露出很溫柔的模樣,聯想到章家的大宅都是章東遠母親親自設計,那麼能想象,應該是一個多麼蕙質蘭心的女人。
那所大宅,是一個女人用全部的精力建造起來的,甚至一草一木,換一個角度就是不同的景色,有很多地方杜雪很喜歡,流水邊,泳池邊都留着沙發座位,大概都是在想着可以跟章洪濤和兩個孩子在這裡下午茶聊天,愉快的模樣。
“你媽媽是病了,不是真的要丟下你們。”杜雪說一句。
章東遠目光卻是看着遠方,聲音低沉:“不,不是,她是放不下,最後把自己逼出的心病,就算不是病了,她也會選擇離開我們。她會溫柔的抱着我和妹妹,會讓大哥照顧我們,會給我們念故事書,可一樣會扔下我們,還不如一開始就不要對我們好,反正在她心裡,她最在乎的人始終都是爸爸不是我們……”
杜雪詫異的擡頭看着章東遠,不明白他怎麼會這麼想。
“我和我哥哥都這麼認爲,妹妹好一點,畢竟記得的不多。”章東遠低頭看她,眼底無法掩飾的露出一絲脆弱。
杜雪沒有想過,章東遠媽媽的離世,竟然給他留下了這樣的印象……
凌楠生病去美國的時候,他之所以跟凌楠分開,現在想,竟然就是爲了這樣的一個原因,然後中途又後悔了吧?所以纔去追凌楠的飛機,又飛去美國找凌楠……
所以章東遠跟她在一起,總是有意無意的提到“一輩子”三個字。
他對於堅定的在一起的心態,比愛情還要深重,說到底,是他怕,怕他把一個人放在心裡,那個人再離開他的感覺。
他承擔不起那樣的壓力和負擔。
寧願是逃開都不願意面對,這樣彆扭而沒有理由的
怪道理。
章東遠扭了輪椅過來,讓她面對他,低頭看着她,目光深深的。
杜雪覺得怪,這樣的目光,忍不住說:“跟你在一起,總覺得你把我當寵物了,我又不是拉布拉多……”
章東遠脣角扯起一點笑容,俯身下來,吻着在她的額頭上,輕輕的一個吻,分開一點,低聲:“你怎麼不是我的寵物?你就是。”
身爲二十一世紀的獨立女性,杜雪很想反駁,可是心裡卻是因爲這樣的一句話而一下子軟下來。
就算是再怎麼獨立堅強,也希望有人能庇護,能包容,能讓她有所依靠,她不是那種大女人,心裡有天下,她心裡只有小小的一方土地,希望一切都順利安寧。
“等我們老了,也這樣手拉着手,不管在什麼地方。”杜雪低聲的開口,擡頭仰望着章東遠。
章東遠俯身吻上她的脣,緩緩的加深這個吻,那樣的細膩溫和,一點不覺得突兀。
夕陽西下,晚霞燃燒着天際,好像是有人在天空裡放了一把火一樣的,紅的那樣耀目,大朵的雲彩卷着在天上,周圍的一切都被籠罩上落日的餘輝,有微風,有蟲鳴……
那一刻,後來的杜雪知道,是她生命中最美好的夕陽。
***
“慢點……”杜雪送着到門外,叮囑說。
章東遠回頭看她,又是一步過來,落下一個吻在她的脣瓣上。
脣瓣溫潤的觸感落下來,她急了,忙是推開。
左右看一眼,入夜的醫院外面走廊人並不多,何況是高級病房,平常只有護士醫生。
走廊上空空的,沒被人看見,她纔是鬆一口氣,擡頭,說:“要是被人看見你怎麼辦?你形象就毀光了!”
他平日裡在雜誌上,在採訪中,都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酷模樣,好像跟他多說一句話就會被他嘲笑譏諷並且不屑一顧,這時候卻在醫院走廊當衆kiss,是夠出格的。
“看見就看見罷。”章東遠說,聲音平平的,似乎是帶着一點笑意,聽着就覺得他心情是很好。
吻了她心情有那麼好嗎?杜雪臉上一紅……
“你不要形象,我還要!”一句話衝口而出。
說出口,才覺得語氣好怪,自己都覺得自己怎麼說話這樣嬌嗔起來,完全是小女生在撒嬌的意味,一點不像她。
章東遠聽了卻是心情更好:“別人看見也只能是妒忌。”
杜雪捶了他一下,他纔是住口,沒繼續說下去,衝着杜雪揮一下手,轉身要走,又像是想到什麼了,回頭看着杜雪問說:“不然今天不走了,你旁邊不是還有沙發嗎。”
病房裡還有一張沙發,是會客用的,所以是很大的真皮沙發,又寬又舒服,看着就讓人想躺躺。
如果他不走,賴着住沙發也可以。
“護士晚上查房的!”杜雪拒絕。
“她管不到我。”章東遠說,頗有些就要住下的意思,轉身就要從杜雪身邊再鑽回病房裡。
杜雪急忙的伸手攔住了:“你明天還要去公司,過兩天我就回家了,你別鬧。”
章東遠這纔是停了步子,在她的脣上又落一個吻,低聲:“明天處理完事情就來看你。”
杜雪點點頭,章東遠轉身往外走,杜雪目送着他離開。
估摸着他應該是下樓,又去了病房的另外一邊有窗戶的地方,眼看着他的車子從醫院樓下開走,纔是定了心。
收回目光的時候,目光裡已經有了些沉靜的意味,剛纔那些溫柔溫和都漸漸消散開來,第一件事是過去病牀門口按了鈴。
小護士從外面急忙的過來,推門進來,問:“怎麼了?”
杜雪看着她,笑了笑:“麻煩幫我拿一份今天的報紙來。”
***
報紙捏在手裡,看着報紙上的內容,杜雪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小護士送完報紙就出去,一邊走還一邊低聲的抱怨一句:“一個讓把報紙藏起來,一個又要看報紙,真是……”
杜雪只當做沒有聽見,或
者耳朵已經聽不進去任何的話,看着報紙上面頭版頭條,竟然預告的是明天的婚禮!婚禮的新娘是淩氏集團的千金凌楠,另外一方是林巖川,可是備註上寫着萬峰的章巖川,另外一個更拿得出手的名字。
這怎麼可能?
怎麼可能呢?
從上次看到報紙上有凌楠割腕自殺的消息,她就發覺,後來再也沒有報紙送進來,天生的敏感讓她覺得一定有問題,可是章東遠她看不出,好像一切都是正常的,平靜的。
連同下午的時候章東遠推她去散步,期間無數次她想要試探的看章東遠有什麼反應,章東遠都是一派的平和。
唯一的問題是,章東遠說明天有個重要的會議,要晚一點才能來看她。
沒一點蛛絲馬跡都需要小心的收集,每一個細節她都在極力的留意,那個美麗的夕陽,那個令人心醉的吻,他脣角那些看起來那樣真實的微笑,一樁樁一件件,她都需要一邊幸福一邊用另外一個角度在衡量,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真和假,怎麼會這樣一樣……
凌楠前一天還在爲了章東遠割腕,後一天就要嫁給林巖川;林巖川前一天還在跟她說着要她回心轉意的句子,發誓要把那枚戒指戴還給她,後一天要娶凌楠;章東遠那些好像小孩子一樣甜蜜的模樣,又到底是真是假?
杜雪拿了牀頭的電話,撥一個號碼。
雖然是晚上九點這樣的時間,可是對面很快就接通了,開始有些音樂的聲音,略微的吵雜,隨即就是安靜,好像是出去到別的什麼地方,才聽見對面的人一句:“杜雪,你終於打給我,再不打過來我就要打給你了,可不想被章東遠知道,還想是不是晚上去找你一趟,你還是一樣聰明,沒被花言巧語弄昏了頭,我很欣慰。”
杜雪的臉色有些陰沉,因爲林巖川這樣的對白。
“你到底想什麼?想怎麼樣?”杜雪一字字的問,語氣也更重。
“……”
對面卻是沉默了一下,才反問:“杜雪,我有那麼惡劣嗎?惡劣到你這樣惡意的猜測我……相比我,章東遠做的過分的事情更多,你怎麼不去猜測他?”
杜雪沒再多說,相比林巖川,章東遠是做的過分的多。
可她就是第一反應一定是林巖川做了什麼,腦海中一瞬間的感覺,沒什麼道理。
“你拒絕我,凌楠找上我,說要跟我結婚,她想要得回章東遠就要靠這樣的方式,我沒意見,如果有人來搶親,我也就是不用娶凌楠,如果沒人搶,凌家的家業早晚都是我的,我沒什麼太大感覺,於是答應了,就是這樣。”林巖川解釋說,聲音平靜而輕描淡寫,彷彿是說着跟自己無關的事情。
***
人家覺得人家寫的風馳電掣,結果……尼瑪,這不科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