欄川鎮。
路邊,轎車上。
吳叔沉默了許久,轉頭看一眼同樣一路無言的歐陽琛,低聲說:“總能找見的,別太擔心。”
話出口,連他自己都覺得無力又蒼白。
小姐可是在海上出事的。這幾日,大家雖然都絕口不提,卻心知肚明,根本凶多吉少。
就連屍首,可能都……
他不忍想下去,突然間聽到車門砰一聲,再擡頭,車上已經沒有了歐陽琛的身影。
二少這幾天情緒瀕臨失控。
吳叔這般想着連忙下車,眼見歐陽琛果然快步到了第三輛車外,幾乎在他站定的時候,車門從裡面被推開,程家那一位下了車。也就在那一瞬,歐陽琛一手揪住了男人衣領,面無表情地揮過去一拳。
周圍就他們一衆人,這一拳重擊在皮肉上,聲音清晰無比。
吳叔一顆心差點跳出來,連忙快步上去邊拉邊勸:“阿琛你冷靜點,這事怪不得程先生。”
邊上,匆忙下車的徐東也唾沫四濺。
“滾!”
兩個人異口同聲。
歐陽琛青筋暴跳的手仍然攥着程牧的衣領,程牧的嘴角已經滲出鮮血,他們吼完又彼此對視,佈滿血絲的猩紅雙眼如出一轍,就連臉上深切的疲憊和壓抑也如出一轍。
這場景,悲傷又絕望,其他人不敢上前了。
程牧一派甘願承受的樣子。
歐陽琛第二拳卻揮不下去,他咬牙盯着程牧,鳳眼裡漸漸地蓄滿了水光,一字一頓說:“遇上你,真是她的災難。”話落,他猛地鬆手,扭頭快走兩步到了路邊,給衆人一個背影。
吳叔順着他的方向看過去。
山河破碎,滿目瘡痍。
他們一行人過來本就人生地不熟,毫無頭緒地找了幾十個小時,心理上的恐懼和疲憊足以壓垮人了。莫名地,他想到幾十年前大少爺失蹤的那些日子,和現在幾乎一模一樣。
不對,現在更絕望。
當時的少爺只是失蹤了,現在的大小姐卻是在海面上遭遇海嘯,哪有什麼生還的可能啊。景久安那邊消息一來,說是臨縣可能有了大小姐的消息,他們都根本沒報什麼希望。
這幾天,從最開始聽見一點風吹草動都欣喜若狂到眼下逐漸變得麻木,過程簡直像剜心。
吳叔靜靜站着,突然看見歐陽琛轉身,他稍微恢復了點平時沉穩的樣子,看着他說:“給景警官打電話,我們再過去一趟。”
“啊?”
歐陽琛喘口氣:“剛纔一時情急,沒見人就走了。不管怎麼說,既然是華人,總該上去看一眼。”
他這話引得徐東側目:“盛小姐和景警官都看了她的照片,應該不至於認錯人。”他們接到電話的時候,景久安也沒見上人,只說搜救隊在海邊發現了二十歲左右的女孩,看上去像華人。
國內飛過來就兩個多小時,r國街頭旅遊的華人天天都有,再加上這裡人也是黑髮黑眼,這消息本就有很大的不確定性,可一來景久安還未見上人,二來這幾天斷水斷電,消息通傳本來就不方便,爲求安心,他們只得跑一趟。眼下靜下來,卻發現他們當真是白跑了一趟。
徐東收回思緒,看了程牧一眼。
程牧從剛纔歐陽琛放開他以後,靠在車上,幾乎沒動。
他看着老吳的身影。
老吳雖然覺得歐陽琛的提議有些徒勞,這種情況下,仍是沒開口再說多餘話,找了手機去邊上給景久安打電話,撥通後,他將手機遞給了歐陽琛。
他們這些人裡面,也就歐陽琛和他能說r國話。
程牧看着歐陽琛嘴脣闔動,很奇怪的,雖然距離不遠,他卻聽不清歐陽琛說些什麼。
很長時間,大腦一片空白,只有他剛纔那句話,一直迴盪在耳邊。
他是陶夭的災難嗎?
他覺得不是,從頭到尾,他分明幫她收拾了那麼些爛攤子,算哪門子的災難呢?
可眼下這樁事,卻的確和他脫不開關係。
這幾日,閉上眼睛便能聽見海浪聲,聽見她最後用討好的調子幫金佑安說話,聽到最後一刻,電話裡金佑安着急變調的聲音。
她會害怕嗎?
在海浪拍過去那一刻。
程牧閉上眼,復又睜開,朝徐東道:“上車。”
徐東擡眸看去,聽見他聲音低低地重複說:“上車,去海邊。”
“……你感覺怎麼樣?”
程牧沒回答,拉開後排車門坐了進去。
徐東一咬牙,開門上車。
這幾日,他們尚且輪換着休息,這人卻是連眼睛都未曾眨過,早上疲憊過度突然睡了過去,粗粗一算,應該睡了還不到三個小時。
他卻不敢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