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裡氣氛安靜了幾秒鐘。
歐陽傑收回思緒,淡笑着開口說:“夭夭年紀還小,我們剛剛一家團聚,按着我們的意思,肯定是希望多留她兩年,讓她得到很好的照顧。”
程牧點點頭:“我明白。”
那丫頭纔剛過了十九整歲的生日,談婚論嫁實在過早。
他今天來,不過是爲着表明態度而已。
程牧收回思緒,笑說:“可您在新聞發佈會上轉讓股權的消息一出,這香江不曉得有多少人將目光落在她身上。您愛護看重她的心意我明白,但這件事對她而言未必不是負擔。”
他的意思,歐陽傑等人自然也明白。
半晌,歐陽諍開口道:“夭夭這些東西自然有人幫她打理。四個小的比她大不了多少歲,自然也會一直護着她。”
“他們四個過不了幾年都得成婚,能護她一生?”程牧笑笑,又說,“她畢竟只是妹妹。”
歐陽諍一噎。
程牧又說:“話說到這,晚輩也就不拐彎抹角了。無論她是陶夭,還是歐陽瑤,她是我認定了的人,我早晚會娶。這心意和她的身份背景沒關係,只爲她這個人。先前沒能照顧好她,我有錯。今天來一爲道歉,希望你們原諒,二爲表態,希望你們能准許我和她交往。”
“孩子年齡大了,自己有主意,感情的問題我本不願意過問干涉,可你們畢竟相差十二歲,你又長她一輩。”歐陽傑語氣有些無奈。
程牧也無奈:“先前在一起的時候,她並沒有回家,只是陶夭。”
再說了,兩家只是世交而已,並不存在任何親緣關係,縱然交往,並不違背倫常。
他語氣堅決態度明確,歐陽傑等人頓時犯難了。
陶夭剛回家,他們顧慮頗多。
況且,他們歐陽家素來家風開明,長輩會在晚輩的問題上指點把關,卻甚少橫加干涉阻攔。
尤其,陶夭眼下和他剪不斷理還亂。
那丫頭敏感執拗有主見,一個處理不好,和他們生分了怎麼辦?
歐陽傑想了又想,語氣妥協說:“你們若是兩廂情願,交往的事情我不會干涉,只一點,夭夭年齡還小,身體又不好,眼下甚至沒想清楚這一生有何規劃打算。我作爲爺爺,希望你爲她多加考慮,有些事可一不可再。等再過幾年孩子大一點,你們仍和現在一樣心意明確想要成婚,我不會阻攔。”
“爸!”唐蜜有些不悅地喚了他一聲。
歐陽傑擡手,用手勢告訴她:“不用多說。”
唐蜜嘆了一口氣。
程牧也微微鬆了一口氣,點頭笑道:“您的意思我都明白,謝謝。”
歐陽傑笑笑,彼此又寒暄了兩句,請人將程牧送了出去。
程牧來帶了不少禮物。
一衆人說話的時候,司機全部交給了傭人。
等他們離開,唐蜜便有些不滿地說:“爸,你這也太好說話了。就這麼同意了?”
歐陽傑看她一眼:“不然呢?”
唐蜜撇撇嘴,很鬱悶。
唐甜拍拍她肩膀說:“程二是那麼個強勢的性子,夭夭又倔強,這兩人要在一起,你不同意那根本不頂用。現在這樣也好,讓他們先處着,後面的事情且走且看吧。”
歐陽誠笑笑說:“他能對夭夭這麼上心也算難得。先前夭夭一無所有他尚且能將她舉到脖子上。眼下心存愧疚,又有愛意,甚至還說了早已認定這樣的話,這事情未嘗不可。再說了,夭夭那孩子苦過來的,若不是真的對她好,她如何會信任接納?”
“好了。”歐陽傑揮揮手說,“時間不早了,散了。”
話落,他有些無奈地嘆口氣,回房去。
——
家庭醫生給陶夭掛上了點滴。
她坐在房間裡餐桌邊,左手輸液,右手吃飯。
邊上,歐陽家兄弟四個都在,眼見她神色如常,歐陽瑜有些抑鬱地說:“夭夭,你真和程叔又在一起了?”
陶夭努努嘴:“嗯。”
“你就不生氣?”歐陽瑜吐出一口氣,又道,“先前那件事,你都不難過嗎?我不明白,你到底喜歡他什麼啊?”
陶夭看他一眼:“他也沒你想的那麼差勁。”
什麼面冷心硬人狠啊?
那是表面。
程牧笑起來很溫柔,心腸其實也還好,又從來沒做過什麼殺人越貨的勾當,怎麼能說人狠呢?
他還照顧着許媽祖孫倆。
縱然這些事對他來說不值一提,可卻實實在在。
他看着在孩子面前有些不苟言笑,可過年的時候也知道安排許媽祖孫倆出去玩,會讓徐東陪着許一生堆雪人,自己也會滿足她放煙花的心願。
他還是很好的。
而且這些好就她看見了。
她因爲尤可爲的事情跟他在一起,發生那種關係原本也是她提的,流產的事情也怪不到他身上。
陶夭胡思亂想着,覺得程牧哪哪都挺好的。
和蘇瑾年那樣甜言蜜語都掛在嘴邊的好不一樣,他這樣的好,更讓她覺得踏實溫暖。
想到蘇瑾年,她一時間又微微出神了。
先前他出事,她渾渾噩噩六神無主,幾乎滿腦子都是他,可眼下和程牧鬧了這麼兩天,她卻沒有那麼多時間去想到蘇瑾年了。
心裡滿滿都是程牧。
若不是因爲差點失去,她可能到現在都不曾看明白自己的心。
陶夭舒口氣,朝邊上幾個人笑說:“你們別爲我擔心了。他真的對我很好,我也喜歡他,是自己想要和他在一起的。”
這話簡直扎心。
邊上幾個人互相對看一眼,歐陽瑜不死心地問:“你就不能考慮考慮三公子嗎?他比程叔好多了。”
陶夭有些無奈:“你別亂點鴛鴦譜了。”
“好了。”歐陽璟打斷了歐陽瑜的話,淡笑着說,“小妹不是小孩子了,感情的事自己心裡有數。我們別在這打擾她了,讓她好好吃飯。”
陶夭一愣,靦腆笑着說:“還好,不打擾。”
歐陽璟看了歐陽琛一眼。
從程牧進門後,自己這弟弟就一直沒怎麼說話。
下午回家還先訓了小四一頓。
眼下程叔和小妹又發展到這一步,他心裡應該有些不好受。不過他這弟弟一貫心思重,具體在想什麼他也並不能全部知曉。
歐陽璟笑說:“你陪着小妹打針,我們先回房了。”
“好。”歐陽琛點點頭。
——
歐陽璟他們先離開了。
歐陽琛看一眼陶夭,拿水杯接了一杯溫水,放在她手邊桌上,淡笑說:“吃飯吧。”
陶夭低下頭吃飯。
她覺得歐陽琛好像有點不高興。
陶夭若有所思地想了想,直接問他:“你是不是生氣了呀?”
“沒有。”
“工作不順心?”
歐陽琛雖然才二十四歲,卻是華安集團二少爺,他去了公司,爺爺肯定安排個差不多的位置,難道是有人不服?
陶夭正胡思亂想,聽到歐陽琛淡笑:“還好。”
他語調帶着點雲淡風輕的意味。
陶夭點點頭,若有所思地問:“你是去年暑假畢業的嗎?哪個學校?”
歐陽琛報了個校名。
陶夭意外地看他一眼:“你在國外唸的大學?”
“嗯。”
“碩士?”
歐陽瑜說過他從小就是學霸。
“博士。”
“啊?”陶夭咬着筷子看過去,愣住了。
歐陽琛嘆着氣坐在她對面,聲音淡淡地解釋:“跳級了。”
“哦。”陶夭點點頭。
一瞬間有點肅然起敬了。
她念到初中就沒辦法念書了,肯定有點羨慕學習好的人。
歐陽琛靜靜地看着她,半晌,語氣悠悠地問:“真的不想念書嗎?我可以輔導你,等你到我這麼大,大學畢業沒有問題。”
陶夭嘆口氣。
歐陽琛又笑了笑:“原本以爲你想一段時間肯定會重回校園的。”
陶夭抿抿脣,輕聲喚:“二哥,你是不是覺得沒學歷很不好呀,感覺挺沒有文化的樣子。”
“不會。”歐陽琛定定地看了她一眼,慢慢說,“我只是希望你能有幾年無憂無慮的日子。”
“暫時不想回學校了。”陶夭彎彎脣,解釋說,“我出社會太早了,以前好多東西都忘得差不過了,要是重回學校的話,我不知道從哪裡開始學起,也不知道自己喜歡什麼。現在這樣挺好的。我暫時不反感拍戲,我想邊走邊看,說不定哪一天有了喜歡的東西,再轉行。”
歐陽琛點點頭:“嗯。”
陶夭補充說:“我不喜歡走回頭路,你能明白吧?”
過去的日子她不想回顧,也不想重來。
歐陽琛微微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半晌,溫聲問:“你就那麼喜歡他?考慮清楚了?”
“現在挺喜歡的。”
歐陽琛嗯了一聲,有一點魂不守舍。
他對那一位印象實在不好。
兩個人都安靜了下來,氣氛一時間有些凝滯。陶夭抿脣看他一眼,也不曉得說點什麼好。
家裡一衆人都不怎麼看好她和程牧,她很清楚。
她原本不想讓他們失望。
可見到他,有些事就不由她控制了。
陶夭胡思亂想,手機震動聲突然傳到耳邊。
歐陽琛起身,將手機拿給她。
來電:尤可人。
陶夭定定神,接通電話,笑着道:“喂,可人。”
尤可人笑着問她:“夭夭你在幹什麼呢?”
“在吃飯,你有事呀?”
尤可人哦了一聲,有點鬱悶地說:“就是微博上的事,不知道應不應該表態。昨晚到現在都沒聯繫上奕哥呢。”
陶夭:“……”
她頓時又想到了上午和鳳奕的那一通電話,乾笑着說:“奕哥可能有事吧,這幾天我們暫時不去乾州,你也可以好好休息幾天,我中午在微信羣裡說話你看見了吧?”
“知道,你剛回家,肯定有許多事要忙啦。我就糾結微博上的事情怎麼辦,蘇瑾年那些粉絲太讓人無語了。”
陶夭遲疑了一下:“微博上怎麼了?”
“你今天沒看呀?就昨晚新聞發佈會以後,蘇瑾年粉絲比較激動,說是你太冷血無情了。”
蘇瑾年消失許久,粉絲原本就一直着急上火。
前幾天他車禍的事情又傳出,再加上前晚那條微博,粉絲們的情緒一時間爆發到極致。
他在手術前說那樣深情不悔的話。
陶夭沒有迴應就算了,還在發佈會上說“兩兩相忘,各自珍重。”
蘇瑾年粉絲無法接受,覺得她就算不想在一起也沒必要在這當口撇下這樣的話,多令人傷心啊。
今天一天,尤可人微博下亂得很。
陶夭靜靜聽完,聲音淡淡說:“沒事。你這幾天別上微博了,別放在心上。順帶和後援會那邊聯繫一下,讓粉絲別上去掐架。”
“這樣啊?”尤可人有些無奈說,“那我知道了。”
“好。”
陶夭掛了電話。
有點悶。
歐陽琛在她打電話的時候去了書房,此刻一出來就看見她有些出神的樣子,輕聲問:“怎麼了?”
“我是不是很冷血?”陶夭突然問他。
歐陽琛一怔:“剛纔那個不是你助理嗎?出什麼事了?”
“也沒什麼事。蘇瑾年的粉絲因爲他受傷,太激動了。在可人微博下說話不怎麼好聽,她問我要不要回復。”
“感情是自己的事情。”歐陽琛沉吟一小會,回答她。
他並不喜歡蘇瑾年的處理方式。
陶夭若有所思,心裡卻仍是有些無法排遣的情緒,很快吃完飯,她發微信問程牧:“你回家了嗎?”
“嗯,再一會就到家了。”
“爺爺他們怎麼說呀?”
“准許了。”
“沒生氣嗎?”
“有我你還不放心?”
陶夭似乎能想象到他發出這條短信那不可一世的樣子,抿着脣角輕輕地笑起來。
程牧的消息緊跟着又來:“吃飯了嗎?”
“吃過了,好飽。”陶夭回答了他,又提醒說,“你到家了記得先吃飯,太晚吃飯不好。”
“好。”程牧回。
緊接着,兩個人又在微信羣裡聊了一會。
九點左右,車子回到了海棠園。
老吳去停車,程牧先下去。幫傭阿姨聽到車聲出來開門,笑着問:“程先生回來了呀,晚飯吃了嗎?”
“沒呢。”程牧一邊換鞋一邊回答。
“這會用嗎?我去準備。”
“好。”
程牧擡步往客廳裡走,擡眸看見茶几上放着一個四方四正的蛋糕盒愣了一下,疑惑問:“今天誰過生日?”
“不知道呢,剛剛纔送來的快遞,不是您要的嗎?”
程牧一愣,朝她說:“行,你去弄飯吧。”
“好。”幫傭阿姨轉身離開。
程牧隨手脫了西裝扔在沙發上,俯身打開了桌上的奶油蛋糕。
一行字映入眼簾:“hi,sirius。”
嗨,天狼。
簡短的兩個英文用紅色果醬噴在雪白的奶油上,看上去像一句最正常不過的生日祝福語。
程牧微微變了臉色。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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