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慘了——”她對天哀嚎一聲,只好拿出手機致電顧念,要他下班來接自己。言愨鵡琻幸虧如今顧念不用拖班,他表示已經在半路,預計十分鐘之後就可以到樂團。安知薇掛掉手機,這才鬆了口氣。
她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舒善行。
對於身材高大的北方人來說,舒善行的個子算是矮的了。安知薇沒有穿高跟鞋的習慣,除了晚宴和演出,通常都是各式各樣的平底鞋打天下,而舒善行就跟穿平底鞋的她平頭而已。他的五官很平凡,眼神溫厚,只有一頭頭髮髮質出奇的好,烏黑油亮,可以直接去拍洗髮水廣告都沒問題。整齊的髮腳貼着耳垂,一絲不苟。
“舒……善行。”
聽到安知薇的叫聲,原本呆呆望着雨簾的舒善行回過頭來,見到是安知薇,他露出友善的笑容:“啊,是你,安知薇。眭”
“這麼晚了,還不走嗎?”安知薇看着絲毫沒有減弱的雨勢,又說,“沒有帶傘?”
舒善行點頭說:“是的。真不巧,所以只能等雨停了纔回去了。”
“蕭曼呢?她沒有和你在一起?”安知薇又問,結果她馬上就發現自己問錯問題了,因爲舒善行臉上顯而易見地黯了一黯,“她……另外有約會,所以我現在自己一個人。吱”
舒善行對蕭曼有情,瞎子都看得出來。
安知薇說錯了話,只好尷尬地笑:“這樣啊。回家吃住家飯也不錯啊。”
“我父母出國訪問,回去只有我自己。事實上,我是打算去蕭曼家裡蹭飯的。”
安知薇滿頭黑線,如果這樣,也難怪舒善行這樣鬱悶了。
這時,雨勢越發大起來,雨點連成線,伴隨着隆隆雷聲,天地間蒼茫一片。無數雨水在地上匯成小溪,朝低窪處流去。安知薇看到這種程度的雨,哎呀一聲說:“糟糕了,這裡是老區,要是被淹了怎麼辦?”
“你放心,這裡不會的。去年五月一場大雨,幾乎把帝都淹成大海,可是這一區一點事都沒有。他們說,是因爲舊時帝都的海眼就在三環這兒,底下有神龍在吸水,所以哪怕四九城都淹了,這裡和故宮都不會被淹。”
舒善行這老帝都的話,讓安知薇稍爲放下心來。
兩道昏黃的燈光透過雨簾投射到這邊來,有汽車汽笛在雨裡叫了兩聲。安知薇知道是顧念到了,果然不一會兒,顧念的黑色奧迪就準確無誤地停在了門廊滴水屋檐底下。
“這是你的男朋友?”舒善行說,“來接你了?”
安知薇說:“嗯,是的。”
“真好。你先走吧。”
顧念已經把車門鎖頭給開了,安知薇走上兩步,見舒善行孤零零坐在門廊石鼓上。雖說門廊寬敞,底下不至於淋溼,可那狂風吹着雨點不住打往裡頭,夏天衣衫單薄,看着就覺得可憐。她心中一軟,往回走兩步說:“舒善行,如果你不嫌棄的話,我和我媽一起住的。你來我家吃晚飯吧!”
舒善行詫異地擡起頭來,神情惶恐,好像安知薇剛剛說了什麼不得了的話。
安知薇又把剛纔的話重複一次:“來我家吃飯吧。”她還再加一句小廣告:“我媽的手藝相當棒的。”
“這……會打擾你們嗎?”
舒善行的目光投向黑色奧迪,安知薇明白了他的意思,噗嗤一下笑起來:“沒關係,他很大方的。事實上我們經常在家裡款待朋友。”
於是舒善行再無顧慮,跟着安知薇上了車。
顧念沒想到安知薇頭一天上班就領了個男人到自己車子上,眼睛一瞪。安知薇不等他瞪完,就一邊系安全帶一邊說:“舒善行是我們樂團的第二小提琴手,今晚到我們家蹭飯去。趕緊打電話回家給媽媽說,多做一個人的飯。”
顧念聞言,忽然轉嗔爲喜,笑嘻嘻地拿出手機丟給安知薇:“開車不方便打電、話,你來說就好了。”
然後衝安知薇擠眉弄眼,用只有兩個人聽到的聲音低聲說:“我們?媽媽?”
安知薇嗔笑着輕輕擰一把顧念手背,自行拿手機撥通家裡電話通知董薇不提。
董薇對安知薇帶回家的一切朋友,都是無任歡迎的。她熱情好客,聽到有客人來,還連連嘆安知薇怎麼不早說,現在外面雨下那麼大,她都沒辦法去市場加菜了。只好讓徐晉陽下班之後捎一點兒熟食回來。
舒善行跟着車來到安知薇的家裡,先是對那房子的狹窄一陣驚歎,然後就是對那跟狹小餐廳不一致的衆多就餐人數表示神奇。
“你就是知薇的新同事吧?地方狹窄,粗茶淡飯,千萬不要嫌棄。”董薇繫着圍裙,擦着手,笑眯眯地迎出來。
眉目如畫、儀態雍容的董薇,又一次把舒善行驚呆了。過了半晌,他才難以置信地問安知薇:“這一位是你媽媽?”
安知薇自豪地說:“是啊。是不是看起來很年輕?”
“阿姨年輕時一定是個大美人。”
安知薇笑而不語,舒善行跟陳寅恪一樣,都有些呆氣。以他象牙塔裡出生長大的經歷,一定不會相信站在眼前這個洗手作羹湯的美貌婦人,其實是身家過億的董家四小姐;她更不會跟舒善行說,剛纔搭載他回來的那個容貌俊俏,舉止威嚴的年輕男人,是這個國家的第三把手的嫡親兒子。
只是做一個普通同事,請回家吃飯而已,安知薇是這樣定性的。
羅雅瑤和徐晉陽如今也天天過來蹭飯,除了因爲兩個人一起幹家務活更加有樂趣之外,羅雅瑤有董薇相照應,徐晉陽也放心許多。今天晚上就是董薇、安知薇、顧念、羅雅瑤、徐晉陽和舒善行吃飯,儘管這樣,也把狹小的餐廳擠得滿滿當當。
說是粗茶淡飯,也有四冷四熱,八菜一湯。今天做的主食是紫米飯,董薇把熱騰騰香噴噴的飯鍋端上桌,笑着對舒善行說:“不好意思,我們都是南方人,習慣吃米飯的。沒想到你回來,只好遷就我們一下了。”
舒善行頓時十分不好意思,他連連說:“可以蹭飯就很高興了,哪裡說得上嫌棄不嫌棄!阿姨這是什麼湯,好香!”引得舒善行食指大動的,卻是董薇煲的一煲冬瓜鴨子湯,鴨子切塊,加姜酒略煸過,斷生起鍋,放進冷水大瓦煲裡,和薏米、茨實、蓮子一塊煮開,放冬瓜再煮開,最後收小火耐心煲一個小時。湯清澈見底,香氣撲鼻,是適合夏天喝的滋補湯水。
身爲北方人的舒善行從來沒有喝過南方的老火湯,他就着菜一連吃了三大碗飯,又喝了三大碗湯,直到肚皮都要撐破了,才戀戀不捨地放下碗,順便把碗底的兩顆蓮子掃進嘴巴里。
董薇看得直笑:“喜歡的話,以後歡迎常常來我們家吃飯。”
“阿姨,安知薇,你們真是太好了。”舒善行滿懷感激地說。
安知薇見大夥兒都吃得差不多了,就說:“吃完了就到客廳坐坐吧。”
給大夥兒端上水果,顧念手機又響了,他習慣性走到陽臺去開始交代工作。因爲大家都知道他的工作性質,所以也就見慣不怪。冷不防舒善行突然問安知薇:“安知薇,你剛纔說他是你的男朋友,你不是開玩笑吧?”
這話沒頭沒腦地,安知薇剝着一顆葡萄,沒有反應過來。舒善行見狀,深深吸了一口氣,快速而輕聲地說:“你知道他的身份嗎?他可是顧常委的公子!”
安知薇黑白分明的眼睛終於動了,漆黑的眼珠轉而對着舒善行,心頭疑慮,表面卻平靜:“你……認識顧念?”
這可不是好消息,帝都裡頭臥虎藏龍,誰知道誰是敵人,誰又是朋友?原以爲舒善行不過是個音樂呆子,什麼都不知道的。誰知也是耳聰目明,消息靈通之輩!安知薇有些後悔自己的一時善意和魯莽。
舒善行見她表情陰晴不定,有些緊張地搓了搓手,說:“我也是隻見過他的照片……覺得很像。因爲,蕭曼的未婚夫,貌似也是跟你這一位差不多的來頭。”
蕭曼有未婚夫了?雖然早就已經猜到,安知薇還是爲舒善行感到惋惜。她淡淡地說:“沒錯。不過這件事,我們一直都想低調處理。現在你既然已經知道也就算了,樂團那邊,希望你可以幫我保守這個秘密。”
“你要保守秘密?!”舒善行反而不解,“你進樂團,也是跟蕭曼一樣,託了那邊的關係吧?否則不可能會有獨立化妝間和排練室的。這又不是什麼見不得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