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嘯東臨時出來,隨便亂開,本來沒有目的地。結果蔣涵曦卻指點他來到一棵樹旁邊,要在這裡下車。
那是一棵奇怪的大樹,三人合抱的樹幹,周圍有圍欄保護着,顯然有些年頭了。可那樹冠卻奇形怪狀地,餘嘯東從來沒有見過那樣的樹。等到車子開近,他才發現那隻不過是一棵到處可以見到的大榕樹,那些奇形怪狀的東西,是一個一個紅色小球,吊在樹冠上。
“這棵樹怎麼會這樣?”餘嘯東問。
蔣涵曦說:“這是一棵許願樹,把自己的願望寫在上面,再把許願球扔上去,掛得越高,越靈驗。”
餘嘯東啞然失笑:“真是好笑,什麼掛得越高越靈驗,難道靈驗程度還跟股市指數一樣,分高低不成!澩”
蔣涵曦白了他一眼:“你真不浪漫。”
她打開車門,走下去,在馬路邊一個老婆婆處買了許願球,雙手合十,把那紅色小球握住,潛心許願。然後高高一扔——
小球拋起,掛在樹中間一根樹枝上鏵。
“成績不錯。”蔣涵曦回頭對餘嘯東笑,“你要不要試試?”
餘嘯東搖搖頭:“不了。”他好奇心起,又問:“你許了什麼願?”
“不說,說出來就不靈驗了。”蔣涵曦嘻嘻一笑,遠處響起汽車鳴笛聲,一輛市值十來萬的黑色帝豪停在他們不遠處,駕駛室裡的年輕人衝這邊招手。蔣涵曦臉色一喜,連眼睛都發亮起來,“啊,我約的人來了。謝謝餘二少把我帶出來,失陪啦!”
看來,這位蔣小姐瞞着家人,一早在外面就有了如意郎君。餘嘯東擺擺手,見蔣涵曦大步往那邊走去,忽然又叫住她:“蔣小姐,如果剛纔我不拉你出來,你豈不是要失約?”
“不會。”蔣涵曦回頭狡黠一笑,“走進餘家十五分鐘之後,我就會肚子疼,自己一個人先回家來着。”
鬼靈精怪。
餘嘯東笑着搖搖頭,目送着蔣涵曦離開。
“先生,要不要買個許願球?很靈驗哦。”賣許願球的阿婆在旁邊招攬生意,七夕其實是個屬於商人的節日,連一個行將老朽的村婦,都懂得抓緊商機,賺上一筆。餘嘯東正要搖頭,又停住,鬼使神差地說:“給我一個。”
阿婆衝他露出“無齒”笑容,遞給他一個小紅球:“十五塊錢,謝謝。”
餘嘯東接過球,遞給阿婆十五塊錢。那小小的球,不過乒乓球大小,用紅色綢布包裹了,又繫了一條長長的紅綢子,握在手中輕飄飄地,沒有半點分量。明明是成本很低的東西,卻能夠賣高於自己價值本身十倍的價錢……阿婆見餘嘯東在沉吟,又好心地提醒:“你可以把自己的願望寫在紅紙上哦。這邊有筆。”
餘嘯東這才發現,紅綢子最底端還有一張紅紙。阿婆攤位最角落處,放了幾支廉價圓珠筆,已經被人握得很光滑。餘嘯東坐在小凳子上,從口袋裡拿出自己的萬寶龍簽字筆,握筆半晌,思來想去,竟然不知道可以寫什麼。
“小姐,你怎麼知道這裡有棵許願樹?”
餘嘯東覺得那聲音好熟悉,擡頭遠遠看去,吃了一驚。是安知薇身邊那個個子很高的女保鏢,陪着安知薇正往這邊走來。
“很久之前來過,沒想到它還在這裡。”安知薇遠遠看到那棵許願樹,就連樹底下襬攤的阿婆,都跟前世記憶中一樣,不由得感慨萬千,“真是好久之前了。”
玄月眨眨眼睛,不太明白安知薇的感嘆。
“那你之前爲什麼不來這裡?今天才突發奇想的來了?”
安知薇笑笑說:“之前不是在國外麼,每年都錯過。”
其實玄月不是本地人,有所不知。這一棵,其實是一棵姻緣樹。往年安知薇形單隻影,當然沒有興致來許願,但是現在不一樣了。從來不迷信的她,也覺得自己有必要過來,許一個心願。
餘嘯東躲在車上,心跳如雷,大氣都不敢喘一下。他不知道自己爲什麼那樣緊張,只是兩隻眼睛不聽指揮地,一直注視着那個突如其來的曼妙身影。兩隻耳朵支愣着,捕捉安知薇飄過來的隻言片語。
那時候的餘嘯東並不知道,這就是愛上一個人的表現。
安知薇在阿婆處買了許願球,開始許願。
“說出來嘛。”玄月卻沒有買許願球,只管在旁邊打岔。
“我也不妨告訴你,我的願望嘛,就是簡簡單單,開開心心的過一輩子。”
餘嘯東心頭別的一跳,這就是她的願望?!
原以爲她要得很多,原來她要得竟然那樣少……
那邊又傳來聲音:“哇,小姐,你扔得好高哦!你的願望一定會很快實現!”
“承你吉言啦!好了,時候不早,晚了回家媽媽又嘮叨了。我們走吧。”
汽車引擎聲響起,安知薇離開了。一直看着她的車子紅色尾燈消失在黑暗中,餘嘯東纔敢重新轉出來。他長長地嘆氣,臉頰還有些發燙,張開手掌,那個紅色許願球已經被他攥得有些變形。
“帥哥,你還沒有走啊?”身邊傳來阿婆愕然的問話,餘嘯東不答腔,他看看頭頂的大榕樹,深深吸了口氣,用盡全力把那許願球往樹頂最高處,那個新掛上不久的許願球旁邊扔上去!
許願球高高飛起,在半空劃出一道紅色的弧線。餘嘯東的許願球飛到樹頂上,掛在了樹梢最末端,整根樹枝因此而顫動起來,一上一下地。像完成一件大事一樣,餘嘯東鬆了口氣,轉身上車走掉。
在他離開之後幾分鐘,樹枝終於停止了顫動,那個新的許願球,卻受不住最後的顛簸,滑下來,滑下來……在快要滑落的時候,一陣風吹過,紅綢子轉了個圈,跟旁邊安知薇的許願球糾纏在一起,中止了滑落的勢頭。兩個許願球,就這樣以奇特的形狀,糾結交纏,難解難分。
…………
回到辦公室裡面,餘嘯東已經收拾起所有失常情緒,恢復成那個沉穩冷靜的餘家二少爺。他像個機器人一樣,日理萬機,不出半點差錯。
“這些數字,就是你這段日子的成果嗎?”
一道道綠色的數字,映得餘嘯東臉色也綠慘慘地,那邊視頻傳來女聲:“是的。”
“你做得很好。”餘嘯東滿意地笑笑,他笑起來其實很好看,像亙古的玄冰終於融化一道裂縫,教人忍不住動容。
“謝謝。”
“有一份小禮物,我已經託人送出去了,希望你收到後會喜歡。”餘嘯東聲音低沉,低沉,而曖昧,“正好跟上次的珍珠胸針配成一套的。”
…………
趙彤拿着資料夾,步伐生風地走在餘氏的走廊上,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清脆的格格聲。
“趙秘書,今天也很好精神啊!”
迎面是老爺的秘書田壯,這幾個高層貼身秘書們,平時各有各忙,反而在這種董事集體會議前夕,纔有空碰一碰頭,閒聊幾句。趙彤擺出公事化的微笑:“田秘書!最近氣色也很不錯,血脂沒有升高了吧?”
“每天打太極拳,精神百倍!”田壯呵呵一笑,左右看看,幾個秘書都還在,唯獨少了劉浩,“劉浩果真辭職了?”
趙彤搖搖頭:“我不清楚。最近忙得很。”
“老闆出了事,身邊人第一個遭殃。二少爺闖大禍,老爺疼愛兒子,對他身邊的人卻一點兒都沒有手軟啊。”田壯搖頭,他眼光一滑,滑向趙彤身上,“好漂亮的珍珠項鍊!剛好跟你的胸針配套。都是同一個人送的吧?”
趙彤若無其事地搖頭,笑道:“哪裡。剛好湊成套而已。”
會議室裡的氣氛卻遠遠沒有外面和諧。
“這個月的運營情況,不是太理想。市盈率下跌了百分之五。北五環商貿中心的利好消息只維持了不到一個星期,股價又開始走低。”
說話的是餘氏第二大股東,餘老爺多年的拍檔陳家輝,他跟餘老爺拍檔幾十年,是除了餘老爺之外最有資格說話的人,“我認爲,有人必須爲此負責。”
“輝叔,只不過一個月的短期下挫而已,沒必要馬上追究責任吧?手段這樣強硬,底下哪裡還有人肯做事?”另外一個年輕董事反駁。
“如果只是單純的週期性下挫,當然情有可原,我表示理解。但是——這一次情況卻不同!”
陳家輝義憤填膺,有董事在底下交頭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