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
親王頓時皺了眉頭:“怎麼回事?注意點身體。”
“這個屋子裡的花——”安知薇捂着鼻子,移目四周。
“都是國內外的名種。我妻子喜歡花。”
從昨天不惜老臉在宴會上就管人討要君子蘭的做法來看,這話沒錯。不過,安知薇有更可靠的消息來源:前世的時候,跟着餘嘯東出入歐洲多次,周圍的權貴都混得很熟。李爾親王作爲近鄰,更不例外熨。
王妃喜歡花,身子不好,喜歡偷跑;親王性格偏激,行事古怪,都是前一世吃了無數苦頭才摸回來的。所以這一世,她才能採用最有用的溝通方法,一擊即中,跟親王如此投緣。
“花雖然好,但花香對王妃大人的病情恐怕未有好處。”安知薇停了一停,左右看顧。
親王當即屏退了左右秸。
“什麼沒有好處?小姑娘,你都在說些什麼?”親王皺了眉頭,年中見不少女孩子,這麼大膽的卻頭一遭。他心中不快,可又怎麼也忍不住不去聽。
“我的舅舅,幾年前也是身體不好。一度到了生命垂危的程度。一開始左查右查查不到病因,後來才發現,是我舅母在走廊下種了夜香花的緣故。那夜香花花型優雅,既可以觀賞又能夠入藥,自然是很有好處的。但惟獨其中一樣,就是香味濃烈,聞久了容易讓人頭暈心悸。我舅舅本來就有先天性心臟病,長久地生活在夜香花的花香中,就加速了病情惡化。”
其實當年陳嘉懿要害董芫,是收了林落翹的好處。不過年代久遠,董芫離婚的真相董家又掩蓋得十分嚴實,千里之外的親王又如何得知箇中秘辛?
董氏財團的總裁原本體弱多病,這些年人到中年反而越發精神,不光一掃以前的神神秘秘三步不出閨門,而且今天組織登山後天參加下海,成爲各種活動的積極分子,這一點倒是世人皆知。
親王自詡自己情報收集工作了得,安知薇半真半假的話,一字不漏全聽進去了。他摸着下巴鬍子,開始沉吟不語。
“這麼說,我在屋子裡放花,反而不好了?”王妃這時候輕聲問。事關己身,誰都不敢大意。
“如果喜歡花的話,放一些沒什麼氣味的就好了。例如吊蘭、君子蘭這一類就很適合。”安知薇看看被關得嚴嚴實實的屋子,說,“保持通風也很重要。這只是我的一點小小想法,唐突了些。”
“不,一點都不唐突。”親王倒很開心,“多少年了,那些人在我面前都蚊子叫似的,從來沒有人說得這樣清楚明白。這纔是血氣方剛的年輕人該有的樣子嘛!”
安知薇微笑。
“我看這孩子很好。比起那些華而不實的千金小姐,要好得多。”王妃也點頭。
她意有所指,大家口中不道破,心裡也都雪亮。
那位“華而不實”的千金小姐,就是程亦可無疑。這些天來,安知薇平心靜氣,一步一步地奪回本來應該屬於她的榮譽。
先是在城堡裡養花,她甚至不需要多說話,光從那嫺熟的園藝,就可以知道那些君子蘭到底出自誰手筆;然後在王妃慣常出沒的露臺處守株待兔,這才纔有機會一擊即中,和王妃投緣,相當於命中李爾親王的軟肋——他摯愛的妻子,王妃說一句話,勝過她安知薇說一百句,一千句,一萬句。
如今,從親王和王妃的神情看她賭對了。親王眼中再無程亦可,甚至多有憤懣。對安知薇,卻是欣賞再欣賞。
安知薇不想從親王身上取得什麼東西,只是也不願意把原本屬於她的東西拱手讓給毫不相關的外人程亦可而已。
“安知薇,我要感謝你。你需要多少,儘管說個數字出來。我知道,你們這種年輕女郎,花錢的地方總是多的。”
要不是知道親王那率直得到了口無遮攔地步的性格,這句話還真有些唐突。但安知薇不會這樣想的。她誠懇地說:“不,我不能要錢。謝謝你。”
只是,她並不需要錢。
“可是,我真的不缺錢——”
親王見女郎語氣堅決,不是作僞,更不是欲擒故縱,等會兒來個獅子大開口。不由得躊躇。安知薇見他形容,忍不住微笑:“要麼,親王大人大發慈悲,明天就送我歸國?大人你貴夫婦去國多年,思念祖國而無家可歸。知薇在國內可還是親媽親舅舅牽掛着呢。”
這個要求……倒是合情合理得很。
可是,從王妃的眼神來看,她並不願意這樣放安知薇走。
“安知薇,你是叫安知薇嗎?”王妃輕輕說,“這裡不好嗎?你不喜歡這裡?”
“不是不喜歡,這裡好得很。可是這裡始終不是我的家。”
安知薇實話實說,王妃滿眼失望。
“我覺得你很有趣,還想終於多了個人可以說說話。”
王妃這話可能是無心之語,可安知薇心裡哎喲一聲,就知道要壞事。
李爾親王對王妃已經到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要星星不給月亮的地步,之前不過幾盆不值錢的蘭花,他就扣了自己一個星期。如今王妃說了這麼一句話,恐怕親王從此就要把自己囚禁在城堡裡面了!
可王妃病弱,年紀又已經足可以做她的母親,安知薇不忍心掃她的興,只得堅決道:“王妃喜歡我,是我的榮幸。只不過我確實必須回國了——要麼,你們多安排兩個座位,回國去?我們家裡待兩位一定如待至親。”
一席話說得親王和王妃都笑了起來。王妃盈盈望着親王:“李爾,既然人家小姑娘都不願意,那麼我們也就不必強人所難了。”
“如果這樣的話,安知薇,我有個唐突要求,你已經拒絕了我兩次,可不要拒絕這第三次了。”
安知薇洗耳恭聽。
李爾親王和王妃對望一眼,安知薇看得出,只這麼一刻鐘,他們已經交換了無數信息。
“我們兩個膝下荒涼,唯一的幼子也在三年前病逝……我們希望,可以認你作我們的中國女兒。”
!!!饒是安知薇淡定慣了,此時也不禁驚訝錯愕,繼而懷疑起自己耳朵來。
王妃見她滿臉震驚,有些赧然地說:“請不要誤會,我們並沒有讓你從此離開自己國家的意思。只是我們的爵位,日後總要有人來繼承的。我們物色多年,總沒有合心意的人……我覺得你是上帝送給我們的禮物。你認爲如何呢?”
李爾親王只有一個兒子,十五歲那年墮馬意外死了。王妃生小王子的時候已經是高齡產婦,中年喪子之後只有兩夫妻相依爲命。
如今,王爵地位拱手相送?
雖然現代王室不比古代風光,可那也是王室不是!
李爾親王見安知薇仍然躊躇,就說:“你可以回去考慮一下。”
“不必考慮了。”安知薇忽然笑起來,“如果這個時候我還拒絕,您是覺得我矯情呢,還是果真是無慾無求的聖人?”
親王呆住。
繼而哈哈大笑。
“好好好,坦白自己的願望。我果然沒有看錯人!”
雙方都不是拘泥俗例的人,於是安知薇依照中國人的慣例,行三跪九叩的大禮。站起來之後,就以“義父”“義母”相稱。
等到過了幾天,王妃房間的香花全部搬出去之後,果然精神抖擻了很多,不復往日昏昏欲睡,精神萎靡。親王大喜之下,更加器重安知薇。其實王妃的病,是當年生產小王子時沒有做好月子落下的病根,再加上喪子之痛,打擊太大。安知薇打了越洋電、話找王老先生,請了一貼萬能方子給王妃常服,雖然不能根治,但也可以讓她病情大爲好轉。
離別之前,安知薇再三邀請親王夫婦,等王妃身子大好後安排回國親自找王老先生相看,療養身體。親王夫婦欣然同意,從此以後待安知薇如親生女兒,與別個不同。
這一番遭遇,看在別人眼裡,又是另外一種滋味。
轉眼到了安知薇離開當日,因爲是在親王城堡裡坐直升飛機到他日內瓦湖畔的私人飛機場,所以餘嘯言餘嘯東只能送到親王城堡裡。
餘嘯言依依惜別,不捨之情溢於言表,恨不得跟着安知薇跳上直升飛機去一直送到日內瓦。而餘嘯東卻全程嘴脣緊抿,臉上冷冰冰地,整個人成了天然電冰箱散發着寒氣,人離他三尺以內恐怕都會凍傷。
安知薇行李很多,餘嘯言跑上跑下地指揮僕人放箱子,比自己東西還緊張。
忽然之間,安知薇耳邊傳來聲音:“你果然有些手段,難怪迷得我四弟七葷八素。不過,你別以爲有些小聰明,就可以騙得了所有人。”
餘嘯東不知什麼時候站到了她旁邊,只有兩個人才能聽見的聲音低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