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沒來得及開口說什麼,就被林夕甩開了手,她轉頭看着他,眼底的委屈多得讓人不敢直視。
而後,她突然哭了起來,“唐越,到底我在你心裡算什麼?你的生命中只有你的少爺和少夫人嗎?你可以爲了他們不要命,你到底有沒有想過我?你出事了我怎麼辦?”
她一邊說一邊哭,所有的話說完,整個人幾乎哭到崩潰。
唐越呆呆地站在原地,好一會兒才伸手將林夕攬入了懷裡,摸了摸她的頭,“對不起,我不去了,我在這裡等,和你們一起。”
是他太過心急了,自己現在這個樣子,也的確是幫不上什麼忙,萬一傷口感染什麼的,更麻煩。
而且……
他沒有考慮到林夕,也的確是太不應該了。
蘭姨心裡很急,可是手裡抱着孩子,她也不能上去,只能看着不遠處,灰塵漫天。
而在那片廢墟之下,昏迷多時的夜清歌,悠悠轉醒。
脣瓣太乾,她本能地伸出舌頭去舔舐,卻不曾想,脣上居然都是泥土,頓時嗆得她大聲咳嗽起來。
“清歌,你醒了?”耳邊有聲音傳來,很清晰,很近。
夜清歌忍住自己的咳嗽聲,轉頭看去,才發現周圍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到,她只能大喊:“司曜,司曜是你嗎?”
“是我。”席司曜的聲音再度傳來,是在她的左邊,她順着聲音的方向伸手去摸,手纔剛伸出去,也不知道被什麼東西扎到,痛得她‘啊’一聲叫了出來。
“怎麼了?是不是被壓傷了?”
“沒事,只是被紮了一下。”夜清歌慌忙解釋,用另一隻手摸了摸剛剛被扎到的地方,有溫熱的東西流出來,應該是血。
可是現在她管不了那麼多,“司曜,我看不到你,怎麼辦?”
席司曜深深呼了口氣,壓住腳上傳來的刺骨痛意,竭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和平時一樣,“我在你左邊,你有沒有受傷,沒受傷的話就慢慢爬過來,小心一線,不要被尖的東西扎到。”
夜清歌點點頭,忽然又想起這麼黑他看不到自己點頭,就說:“好,我知道了。”
她避開剛剛手被扎到過的那個方向,從另外一邊很小心很小心地挪過去,這一次很順利就來到了席司曜的身邊。
“司曜?”她欣喜而激動地叫了一聲,連忙將他抱住。
耳邊傳來一聲悶哼,而後是席司曜倒抽冷氣的聲音,她嚇得又鬆手,黑暗中不知所措地在他身上摸着,“你怎麼了?是不是哪裡受傷了?嚴重嗎?”
明知道自己問了也無濟於事,可是就是想知道。
席司曜抓住她的手,然後緊緊握着,從手心傳遞力量給她,“別怕,我沒事。”
“可是……”她握了握自己的五指,聲音都在發顫,“可是你流血了。”
“不是,那是你的血。”席司曜否認,聲音聽上去氣若游絲的感覺,“你剛剛扎破手流血了,對不對?”
夜清歌怔怔的,他分明什麼都看不到,爲什麼就好像親眼看到全部一樣?
咬了咬又幹又髒的脣,她還是忍不住最後確認一遍:“你真的沒事嗎?”
“真的沒事。”他的答案如常,只是那呼吸,好似比剛剛更弱了一分。
夜清歌的整顆心都揪了起來,其實她和他是一樣的,她剛剛扎破了手流血了,但是他問自己的時候,自己撒謊說沒事。
而現在,他明明受傷了,卻不想說出來讓自己擔心,默默忍受着。
她難過得不知道怎麼辦好,可是心裡卻十分清楚地知道,現在她要做的,是想辦法讓兩人儘快出去,或者想辦法讓外面的人知道他們在這裡,絕對不能坐以待斃。
“司曜,你還好對不對?你不要睡,千萬不要睡?”她能感覺到,自己懷裡的人很累很累,每一次呼吸都彷彿是在透支他的生命。
而他這麼努力地想要活下去,爲的是什麼,她太清楚。
席司曜真的是沒有力氣說話了,胸口痛得像是有一萬隻蟲子在啃噬,血腥味直衝喉頭,他更怕一開口就會吐血。
早知道沒有多少日子了,可是死在這裡,實在是太不甘心了。
夜清歌一隻手抱着他,讓他靠在自己的身上,另一隻手一直在周圍摸索着,好幾次都被尖銳的石頭劃破了手心的皮膚,可是她都沒有喊一聲。
“清歌……”太過安靜的環境裡,她一點點的動作他都聽得到,低聲開口叫她,慢慢地說:“如果我們今天出不去,要一起死在這裡,你怕嗎?”
“不怕。”夜清歌低頭將自己的臉貼在他的額頭上,聲音溫柔似水,“我不怕,我只是好遺憾,沒能看着我們的孩子長大。”
死亡是任何一個人都無法避免的,她不怕死亡,尤其不怕和他一起共赴死亡。
只是覺得好可惜,夜白和君遇都還那麼小,如果他們的爸爸媽媽今天就這麼走了,以後他們是多可憐。
“司曜,這一次我回來,是因爲我真的想明白了許多。”她幫他理着亂掉的頭髮,纖細的手指溫柔地穿梭在他的髮絲之間,輕柔的語氣似風拂過他的心頭,令他的呼吸都順暢了一些。席音想我。
她繼續說:“我最怕的,是一個人行走在黑暗裡,想找你,卻怎麼也找不到你。”
現在這樣,哪怕沒有一絲光明,哪怕死神在靠近,只要是和你在一起,我都不怕。
我們說好的白頭偕老,到最後也會有人先走一步,如果這一次真的逃不掉宿命註定,一起共赴黃泉,也是一種幸福。
我再也不用害怕,等我們老了,若你先離我而去,我該怎麼辦?
也許這樣太自私,對我們的孩子太不公平,但在無可選擇的情況下,我會用這樣一種平和的心態,去接受命運給我的一切。
席司曜像是看到了她的心境,居然笑了起來,“傻瓜,我們不會死的,一定不會。”VEx6。
“嗯,不會。”
她也笑,附和着他的話,也不知道手上摸到了什麼東西,忽然有音樂傳來。
是一首英文歌,很柔和的音調,每一個字母從兩人的心尖上劃過,都帶來一絲生的力量。
夜清歌怔怔地聽了半分鐘,才控制不住地眼淚肆流,哭着對懷裡的人說:“你看,老天都幫我們,外面的人聽到這裡有聲音,肯定會來救我們的。”
“嗯,所以不要哭。”席司曜吃力地擡起手,黑暗中準確無誤地摸到她的臉,啞啞安慰:“寶貝不要哭,這裡沒有水,不知道唐越和定卿什麼時候能找到我們,不要哭。”
夜清歌點點頭,立刻就止住了眼淚,“好,我不哭。”
兩人緊緊地依偎在一起,互相取暖,互相依靠,也不知是誰先開了頭,說着說着就說起了小時候的事。
“那個時候我說要做你的新娘,你心裡怎麼想的啊?”音樂聲裡,她的聲音依舊是那麼清晰,那麼地好聽。
席司曜閉着眼睛無聲地笑了起來,如果現在有燈光,夜清歌一定可以看到懷裡的人,此時的臉色有多麼蒼白,多麼可怕。
他想說點什麼,最想告訴她當年自己心裡的想法,可是全身找不出一絲力氣來說話,唯獨手指動了動,用這麼細微的動作告訴她,自己聽到了她說的話。
夜清歌心底恐懼氾濫如潮水,她其實感覺到了席司曜的不對勁,可是她不敢說出來,死死咬着脣,直到出血。
血腥味和泥土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吸進肺裡讓人噁心。
“你那個時候……也是喜歡我的吧?”她仰頭吸了吸鼻子,竭力讓自己不哭出來,可是眼淚卻不聽話,順着眼角,流進鬢髮。
懷裡的人一點聲音也沒有,原本還能動動的手指,此刻也不會動了。
夜清歌顫抖了起來,雙手緊緊抱着他,像是抱着全世界,終於忍不住,大哭了起來:“不要不理我,不要睡着,不要丟下我一個人,司曜,司曜……”
以前只要她哭,他就會妥協,可是現在她哭得肝腸寸斷,他卻一點反應也沒有。
“阿曜哥哥……”她哭着,眼淚滴在他的眼睛上,臉上,脣上,鹹鹹澀澀的味道。
夜清歌管不了自己脣上有泥土,也管不了嘴脣剛剛被自己咬破了,有血腥味,她只是低頭,輕輕地在他的臉上,吻了吻,“你那麼愛我,愛了我十幾年,等了我十幾年,我們在一起,才這麼少的時間,不夠,不夠……”
是啊,不夠,遠遠不夠。
席司曜也很想回答她,和她說,不夠,這麼點時間怎麼會夠呢?
他想和她手牽手,看日升日落,看春去秋來。
可是寶貝,真的對不起,我好累,我沒有力氣說話,我的世界那麼黑,那麼靜,我看不到你的臉,聽不到你的聲音,我感覺到你在一點一點遠離我。
早就知道,如果真的要先一步離開她和孩子,自己肯定會捨不得會害怕,可是這一刻,怎麼可以提前這麼多?
他還想臨走之前,再親親她,再抱抱兩個孩子。
大寶貝,小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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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謝謝大家的祝福和紅包,本來請假今天休息不更新,不過你們這麼愛我,不更是不對滴,所以來了,先一更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