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姨卻是比他還要焦急,“少爺,你快點回來吧,少夫人抱着孩子把自己關在房間裡,她誰都不讓進去,我怕出事。”
席司曜的心瞬間沉了下去,彷彿落入了一個千年寒潭,冷得刺骨。
電話兩端皆是靜默,席司曜緩了緩,然後才慢慢地對蘭姨說:“蘭姨,看好她,我馬上就到家了,在路上。”
蘭姨應了一聲,然後就掛了電話上樓去了。
可是不論她怎樣敲門,夜清歌就是不開,所有被她趕出來的醫生都站在門口,臉上是驚恐。
他們都知道夜清歌以及這個孩子對席司曜的重要姓,萬一裡面的人出了什麼事,那他們鐵定是吃不了兜着走?
可是他們又不敢硬闖進去,蘭姨都不敢,更何況是他們。
一羣人站在門口,滿臉焦急,卻是束手無策。
席司曜很快就趕到家了,看着滿走廊的人,語調玄寒,“你們都下去吧。”
衆人點頭,迅速無聲地車裡,蘭姨倒是走得慢一些,經過席司曜身邊的時候停了一下,無奈而心疼地說:“少爺,少夫人恐怕真的要瘋了,你要照顧好她啊,照顧好啊……”
她真的不知道說什麼了,只是一直重複着說這句話,然後擡手遮了遮眼睛,再下樓去了。
她很難過,這個自己當成女兒又當成兒媳婦的姑娘,她真的是很心疼。
看着她一路走來,跌跌撞撞,那麼多的磨難都挺過去了,她應該幸福的,可是老天不待見她啊,偏偏讓她的孩子出了這樣的事?
孩子發燒不是無緣無故的,而是因爲當清歌懷孕的時候體內有芯片,副作用不但讓母體失明,也影響到了孩子。
席夜白……可能會夭折?
而唯一的辦法,就是從另一個同卵雙胞胎的孩子身體裡抽取骨髓救他?
可是那個孩子,在程子言那裡啊,也不知道程子言有沒有暗地裡對他怎麼樣,也不知道他的骨髓是不是適合,是不是能用。
夜清歌覺得要崩潰了,那種感覺就像是天要塌下來一樣,她以爲自己能頂住,可是卻發現自己已經無力了。
席司曜敲門的時候她正安靜地坐在窗戶邊,懷裡的孩子好似哭累了,安靜得不得了,要不是她將手指放在他鼻尖能感覺到呼吸,她都要懷疑這個孩子是不是已經……
“清歌,開門。”他的話語簡潔了當,一點多餘的都沒有。
他要見她和孩子,只有親眼看到他們沒事,他才放心。
可是夜清歌沒有回答他的話,也沒有去開門,她依舊坐在那裡,面朝着外面。
她已經不記得自己多久沒有看到過外面的景色了,在失明的這段時間裡,陪伴着她的只有無邊無際的黑暗。
此刻,她看得見外面的一切了,重見光明瞭,可是孩子卻得病了?
她是多麼痛恨自己的復明,是不是隻要自己繼續看不見,孩子就會沒事呢?
那種剜心一樣的痛楚,她承受不住,她想要瘋狂?
席司曜站在門口等了一會兒,然後就不等了,不知道她在裡面怎麼樣了,他哪裡還等的下去?
他沒有用鑰匙開門,因爲他知道,夜清歌肯定把門從裡面反鎖了,所以——
他直接就踹門進去了?
可是那麼響的砰一聲,也未能驚醒抱着孩子坐在窗邊的人,她是那麼地安靜,安靜得彷彿是一幅沒有生命的畫。
雖然美到極致,且極具母姓的光輝,卻讓人看了心底生寒。
席司曜大步走過去,從她背後將她擁入懷裡,在她耳邊細碎低語:“不要怕,我們的孩子會沒事的。”
夜清歌依舊是靜靜的,像是沒有聽到他對自己說的話,可是她微顫的睫毛還是出賣了她。
席司曜心底針扎一樣,密密麻麻地疼着,“清歌,和我說說話,告訴我,你在想什麼?”
他最怕的,就是她因爲孩子的病,讓心底的恨意重新燃燒起來。
可是,夜清歌此刻的心裡,當真是這麼想的。rbdd。
曾想過要放棄對席家的仇恨,可是每一次要放棄,上天都不讓她放棄?
不?
也許不是上天不讓她放棄,是她死去的爸爸媽媽弟弟妹妹不讓她放棄?他們用各種方法在提醒着她,警告着她?
夜清歌覺得自己除了繼續報仇根本就無路可走,她閉了閉眼睛,再睜開時,裡面是席司曜不敢直視的濃重怨恨,她說:“席司曜,你什麼時候把第二個孩子帶回來我身邊?”
“清歌,你想幹什麼?”
“醫生說,只有第二個孩子才能救第一個孩子,最多隻有二十一天的時間,你要在二十一天之內把第二個孩子帶回來。”
她的語氣那麼平靜,可是此時此刻,她越是平靜,席司曜越是不安。
“清歌,你別這樣,難過就告訴我,好嗎?”他不想看到她那麼辛苦地隱忍,最後隱忍到崩潰。
可是夜清歌卻忽然笑了起來,笑得那麼美,她擡手撫上他的臉,指尖輕舞,“司曜,我能看見了?”
席司曜的呼吸倏然凝滯,狠狠地盯着她的眼睛,不可置信、震驚?
夜清歌繼續笑,笑中卻有淚流下來,“司曜,我看得見了,我看得見你的眼睛,看得見你的鼻子,你的臉,你的一切我都看得見?”
席司曜直覺她不對勁,果然,下一秒——
那種爆·發出來的崩潰讓他措手不及,“可是我多麼痛恨自己突然看得見了?你知道嗎,我寧願我一輩子看不見也不想看到寶寶出事?爲什麼啊……爲什麼我的孩子要和我一樣遭受這麼多的罪?席司曜,爲什麼?”在到個個。
她哭着朝他喊,剛剛復明的眼睛血紅血紅的,好似下一秒就會流出血淚?
席司曜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只是盯着她的眼睛,喉頭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胸口也是一陣一陣地悶疼。
“司曜,我不想看見,我真想自己一輩子都失明,只要寶寶沒事,那些罪那些孽我一個人承擔就夠了,爲什麼我們的孩子也要受牽連?”
她將席司曜推遠,抱着孩子,縮着自己,那一方小天地,是他沒有資格踏入的禁地?
“我早就知道我不該愛上你的,我不該想着要和白頭到老的,你看,我父母給我的報應來了,哈哈……”
她笑得有多癲狂,心裡就有多傷。
席司曜發現兩人好不容易走進的心,又漸行漸遠了……
“你爺爺視我爲眼中釘,而我也一輩子不可能和他和平共處,席司曜,你夾在中間太痛苦了,放棄我吧?”
她終於說出了這句話——放棄我吧?
席司曜知道,只要她放不下仇恨,那麼總有一天,不是她叫自己放棄她,就是她放棄了自己。
夜清歌,你怎麼可以這麼狠,就這樣推開我?
“不?”他堅定地吐出一個字,上前將她牢牢地抓住,“清歌,我絕不允許你放棄我,而我,除非死,否則也絕對不會放棄你?”
“席司曜?”夜清歌大吼,“你想我們的孩子死是麼?”
“清歌,孩子得病不是你父母給的報應,是芯片的緣故,不是……”
“芯片?芯片?那你知不知道爲什麼我的身體裡會有芯片?是你爺爺叫人植入的啊?”她對着他,咬牙一字一句,說得清清楚楚。
每一字,都化成一把刀,精準地刺入席司曜的心臟,瞬間鮮血淋漓。
你聽,那是我心碎的聲音……
四目相對,靜默無聲,她痛,可他比她更痛。
席司曜的雙手越握越緊,手背上青筋暴起,他的情緒瀕臨爆 發,可是最終卻只化爲一句話:“清歌,要麼我死,要麼你死,否則生生世世,你我糾纏不休?”
他從不曾對她說過這樣重的話,此刻說出來,是想逼她退到無路可退,最終選擇對他妥協。
可是……他錯了?
夜清歌現在不比平時,孩子的事在她的腦海裡不斷盤旋,她早已經恨透了自己,她覺得這一切不論是不是父母給的報應,歸根究底還是自己給孩子帶去了災難?
如果不曾遇到他,如果不曾愛上他……
十六年前,若與君從不曾相遇,如今,是否一切都將是另外的模樣?
她笑的那樣可怕,萬念俱灰也不過如此,那一瞬間,席司曜從未有過地毛骨悚然了?
“司曜……”她居然還輕聲喚他的名,語調溫婉,輕輕地晃着懷裡的孩子,溫柔注視,“司曜,不論發生什麼,你答應我,一定要讓我的孩子平安長大,好不好?”
席司曜不敢說話,怕自己的聲音驚了她。
“你要讓他們平安,讓他們開開心心地長大,教他們讀書識字,教他們做人,你答應過我的,會當一個好爸爸。”
她是那樣平靜地說着,那樣溫柔地看着,可是他一開口,卻是顫了聲,“清歌……”
“嗯?怎麼了?”她輕揚語調,微蹙黛眉,眼神無辜而困惑地看着他。
席司曜的心像是要從嘴裡蹦出來,他伸手,“清歌,過來……”
夜清歌搖搖頭,很輕很輕地說:“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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